第144節(jié)
“不必勞心……吾乃山……” 臨淵的話漸漸消失聽不見了,賈科上前了一步便被思惑攔住,思惑皺眉對他搖了搖頭。賈科手中的緋音道:“和尚,你不管他了?” 賈科捏緊緋音道:“小小一棵樹奈何不了一座山,你且看著。” 賈科話音落下,那越來越大的繭逐漸膨脹開來,就像冰蠶蛹破繭時一般,纏繞其上的藤蔓不斷被拉扯、撕裂、剝落,在緋音驚愕的眼神中,一座山慢慢地顯出了其本體…… “轟??!——?。 贝T大的山石將整個地面籠罩,榕樹被盡數折碎、壓彎,那座光禿禿的山將讓個空間都膨脹起來,接著又被壓縮下去,只聽山音陣陣,仿佛在召喚什么,飛沙走石之間,一道溫潤的光芒從山底下升起,竟是一塊拳頭大小的玉石。 那玉石出現之時,臨淵發(fā)出了愉悅的山音,然而當那玉石即將回歸山體時,賈科卻突然上前,仿佛一道黑色的閃電一般擄走了那塊拳頭大的玉石! “你!——”山震怒了,無盡的山石向賈科撲來,賈科瞬間回到思惑的身邊,思惑在那剎那之間將法杖往地上一拄,佛蓮剎那盛光綻開,金色的屏障將賈科瞬間護在其中,無數山石仿佛流星隕石般砸在思惑的佛光罩上,震得思惑法杖上的金鈴零零作響! 賈科躲在那金光罩里臉色發(fā)白,一口吞下了那枚山精,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緋音也怒了,眼看著要向賈科出手,卻被賈科猛地擲了出去。賈科捂住自己的嘴和腹部,踉蹌了兩步半跪在了地上,一縷縷黑氣從他口中溢了出來。正要跳起來的緋音驀地楞了一下,緊盯著賈科道:“你身上……怎的有如此多的鬼氣……” 賈科沒空搭理緋音,他掐出一個手訣,卻是在心中默默念起了佛經。他的周身黑氣森森,卻有一縷縷金光不斷流瀉出來,思惑單手立掌,嘴唇微微翕合。賈科分明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卻感到心口驀然一暖,渾身佛力竟然增強了三倍! 賈科終于將那玉石山精咽下,七竅之中盡皆溢出黑氣來,他盤腿坐下,閉目皺眉,一動不動。緋音看出了些什么,忙對山喊道:“慢著!臨淵!” 然而失去理智的山卻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沉重的山音不斷響起,憤怒的山抬起了山腳,接著一整座巨山向思惑壓來! 緋音尖叫起來,卻見思惑雙腿分開扎出一個馬步,雙手結出一個佛印,向上一撐,那從天而降的巨山生生被攔在了半空! 思惑面色嚴肅,張口吐出了一個字:“吽!” 一個碩大的金色“卍”出現在山底、思惑掌上,賈科在龐大的靈壓和鬼氣侵蝕下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思惑一頓地,他們腳下的蓮花印記再度大亮,賈科周身一暖,忍不住睜開眼來看了一眼思惑。只見思惑佛身當中的那朵燈芯猛地拉直,張高了一寸,仿佛燈塔般撥開了賈科眼前被鬼氣彌漫的濃霧。 賈科道:“和尚,你已經破了兩個字了?!?/br> 思惑不言,他連看都沒有看賈科一眼。然而他自己知道,他已經破了三個字了。 “你這止語修得可不到家啊,再破幾個字,你這止語就白修了?!辟Z科帶血的嘴角微微上翹,想要看到思惑惱怒的神情,但他也知道自己看不到。思惑是他見過的最有佛性的人,卻也是最古怪的需要用各種方式來斷絕五感六欲七情的人。 賈科嘴上在跑火車,心中卻一直念著經文,緋音的尖叫沒能干擾到他一絲一毫。他曾身為佛修險些超脫世界,又怎么會被緋音所打擾。 如果思惑先前未曾為他們抵抗鬼氣消耗大量靈氣,賈科本能更輕松緩慢地消化那山精里的鬼氣,然而眼下思惑的燈蓮卻在不住顫抖。 臨淵違反了大明咒,攻擊隊友,承擔傷害的卻是思惑,因為是賈科先搶了臨淵的山精,而思惑此刻卻不得不護住賈科。 賈科吞了鬼氣,若再讓大明咒懲罰他,只怕他要魂飛魄散。思惑斷不會讓他有生命危險,賈科篤定了這一點。 思惑的燈蓮不斷震顫,裂縫竟然出現在其中一瓣燈蓮上,那瓣燈蓮震動得愈發(fā)厲害,即將崩碎之時,賈科終于猛地跳起來張口將先前吞入腹中的那枚山精吐出! “山啊!還給你!”賈科將手中的山精一把擲出,那枚山精比原先更加璀璨耀眼,筆直而飛快地埋入了上方距離他們僅僅一尺的山體里! 思惑的那一瓣蓮轟然碎裂的同時,荒蕪的山上靈氣暴漲,綠色轉瞬之間鋪展開來,無數茵草綠樹瘋狂地生長起來! 賈科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剛吐出一絲鬼氣就被思惑碎裂的燈蓮散發(fā)的佛氣給消弭了干凈。賈科看向思惑,只見思惑的僧袍腹部洇出了血跡來——正如當時緋音犯戒之時。 “多謝大師——!”臨淵沉沉的聲音沉鐘般響起,半空中的山逐漸移開,再度化為了先前那個大漢。臨淵滿面愧疚道:“吾錯怪了爾等?!蹦巧骄锊赜泄須猓羰琴Z科不在那關頭奪去,失山精心切的臨淵恐怕會將那帶有鬼氣的山精直接吞下,成為另一座他們眼下身在其中的鬼山,反倒孕育了無盡鬼氣。 賈科坐在地上皮笑rou不笑地道:“沒點表示嗎?” 臨淵也不多廢話,他從身上不知何處掏出了幾株靈草來交給賈科,賈科看了看道:“三百年的,九域封禁里滿地都是?!?/br> 臨淵的臉色微微漲紅道:“吾方奪回山精……”他搔了搔后腦勺道:“吾自愿更改條約,護送大師及小兄弟直至離開九域封禁,所得一切均歸二位所有?!?/br> “等等?!還有我呢?”緋音忍不住叫了起來。先前他站在臨淵那一邊不過是因為臨淵照顧了他一路,此刻見這山甘愿讓利,自然不肯吃虧。 “你?你干什么了?”賈科將那桃花簪子撿起來拋著玩,“你尖叫干擾了我不說,還讓思惑大師受到打擾碎了一瓣金蓮,你說要如何補償?” “你——思惑大師才不是——我——你你你——!”緋音被堵得說不出話來,最終沒能撈到分毫。 “吾既得山精,知曉此處何地有寶,諸位隨吾來?!迸R淵話音落下,賈科便道:“何處有寶倒不要緊,何處安全,可修生養(yǎng)息,你可知道?” 賈科這話一出,思惑掀了掀眼皮覷了他一眼。賈科指著思惑的腹部道:“他的肚皮再不治,恐怕得爛了?!?/br> 思惑身上紅色袈裟上,不顯眼的殷紅浸濕了他的大半袈裟。 臨淵微微沉吟,道:“諸位隨吾來?!?/br> 第198章 洞府里處處皆是機關,然而臨淵帶他們走的這一條路卻分外安寧。只見他連續(xù)打開三扇大門,每扇均重逾萬斤,被臨淵舉重若輕地掃了開去。第一扇門打開時里面萬千靈草,被賈科毫不客氣地攬入懷中,緋音差一點留在那里出不來。第二扇打開時里面裝滿了凡俗的金銀珠寶,便是天人都要垂涎,賈科又順走了不少,統(tǒng)統(tǒng)裝在思惑的儲物扳指里。第三扇門打開時乃是一面碩大的靈璧,靈璧下一灘清泉,靈氣濃郁得幾乎要溢出來! 臨淵嗡嗡道:“大師療傷,吾替大師護法?!?/br> 賈科跟進去之后就皺起了眉,越靠近寒潭眉頭就皺得越緊。他問道:“這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了?” 臨淵遲疑了一下道:“依吾之山精所感,是最清明之地?!?/br> 也就是說臨淵也無法確保此處一定安全。也是,這洞府開啟就葬送了一整座山,還有哪里能是安全的。 賈科走了一圈,沒有在這有一池泉水的斗室里發(fā)現任何東西,于是暫且安下心來,對思惑道:“這洞府里的靈氣想必都是這池子里出來的?!?/br> “不錯,”緋音此刻叫了起來,“快把我放進池子里!” 賈科笑道:“自愿以身試毒啊,甚好?!庇谑撬锨熬蛯⒕p音丟進了池中。 緋音立即沉了下去,半晌之后,緋音依舊毫無音信。賈科臉色一變,連忙一頭扎入水中,只見緋音沉在池地,竟是一動不動! 賈科忙將緋音從池底撈起,一離開水面,緋音就大聲道:“你干什么!老子就快要恢復傷勢了!” 賈科氣不打一處來,怒道:“你半天不上來我以為——” “這地方靈氣極濃,下方恐怕有一道靈脈,在這里修煉一日抵外界一月,你快放手!說不準我的精魄立馬就能修回來了!” 賈科惱羞成怒,將其丟向臨淵道:“大師要療傷,你把他帶出去。” 臨淵應聲接過不斷大呼小叫的緋音,耿直地往外走。 思惑一直沒有說話,賈科回頭一眼就看到思惑正看著他。賈科豎起雙掌說:“我在旁邊蹭蹭。”說罷他將自己的本體扔進池水里,一屁股坐在了池子邊上。 這靈池的效果果真非比尋常,賈科一下水就明白為何緋音賴著都不想上來了。濃郁的靈氣滾滾沖刷著他體內的鬼氣,將他身上所有的傷勢一掃而空。只要在這里泡上半日,他恐怕就能修出rou身來!賈科隨即一頭扎入了靈池當中。 思惑不再看賈科,他將袈裟揭開,露出了染滿了血色的內衫。那六字大明咒對強者自然有對強者的攻擊力,思惑承擔了賈科的懲罰,腰腹處被幾個大字刻得深可見骨。 思惑天賦極強,自從修煉到奉上之后已經許久沒有收到過這樣重的傷。這說是別人造成的,不如說是他自己傷害的自己。 思惑從扳指里抽出了些草藥來敷上,也不使用任何靈力,就這么沾了些泉水拍在傷口上念起了經文。思惑從小修苦行之道,是為斷絕六塵。然而自從那佛珠出現在他眼前,他卻覺得心境越來越亂。 那佛珠分明是一串菩提珠,卻修妖道,吞鬼氣。自身弱小卻總吃住了他不會放棄任何一條性命而胡作非為。思惑從前未曾見過復雜的人世,然而一路行來本為了看透紅塵,卻沒能抵過這佛珠的sao擾。 思惑原先不明白師父為何總說他有佛性,卻缺佛心,必要遭劫,見到那佛珠之后卻明白了。 世間無非是與非,那佛珠說壞,吞食了桃花妖的精魄還落井下石,一路上更是鉆著空子占了無數大小便宜,著實算不上什么好人,說好,他吞下那精魄也是無意之中,更是為了保護緣空甘愿受鬼氣侵蝕,乃至于那山精,也是幫了臨淵一個大忙。若是桃花妖,必然做不到舍身去凈化那山精。 只是賈科最終的負擔說到底還是落在了思惑身上。他知道思惑不會讓他死。 那佛珠一路上時常同小和尚緣空論道,他們以為思惑聽不見,事實上思惑一直聽在耳里。那佛珠也不知在佛門中聽了多久的經,卻是比那小和尚都要來得精通佛法,思惑一直不明白,如此精通佛法的佛珠,即便不能修出rou身,也能修成佛靈,怎么就修了妖道呢? 一直潛在水地的賈科只覺得通體舒暢,全身溫熱,仿佛浸泡在溫泉里。只是過了不久,他忽然覺得越來越燥熱,本體脫離了是非鏡,竟然發(fā)起光來! 賈科茫然中一陣大喜,他的身體里雖然鬼氣積存,卻不知為何靈氣越來越多,一層層屏障被擊破,接著仿佛有一種桎梏被瞬間崩開,他體內的靈氣山洪一般爆發(fā)開來,靈身瞬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回佛珠,接著賈科感到身體如火燒一般灼燙,他在水底化出了rou身! 坐在岸上的思惑敏銳地感到了一絲不同,然而未待他轉過身來,一雙赤裸的手臂便從他身后驀地抽上前來摟住他的胸膛,思惑金身紋絲不動,然而那雙手卻將他的面孔扳過去,接著一雙嘴唇堵住了思惑的雙唇,思惑渾身一震,身體不穩(wěn),被那一雙手猛地拖入了水中! —— 站在門外的臨淵只感到手心里的桃枝發(fā)燙,他禁不住問:“可有事?” 桃枝頂上忽然長出了數朵花苞,接著那些花苞一個個全部盛開了。桃花妖的聲音發(fā)顫道:“那……那水……不是靈水……” “不是靈水?”臨淵茫然道。 “……是蛟龍的龍涎……啊……”桃花妖的尾音都上揚了,他心里慶幸自己幸好不是rou身,否則恐怕要撲到臨淵身上去。 臨淵聽得高興道:“龍涎?靈氣同靈脈不遑多讓?!?/br> “呸!”桃花妖快氣得全身發(fā)紅了,“蛟龍不是真龍,性……喜yin……它們的龍涎……” 臨淵等了半天沒有等到桃花妖的下半句話,他不僅道:“蛟龍雖不是真龍,龍涎卻也有奇效,想必大師的傷勢半刻便能好全?!?/br> 桃花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中卻禁不住想到那和尚yuhuo焚身的模樣……桃花妖又是想笑,又是想□□,更想知道那讓他這樣倒霉的佛珠又是如何,禁不住急得又爆開了幾朵桃花。 臨淵道:“看來這蛟龍涎很不一般。” —— 葉未雙將所有弟子送離龍谷之后,降落在紫云學院前。莫離從他脖頸上一躍而下,指揮眾人進入紫云學院的結界之內。 安清本想留在葉未雙身邊,多套套近乎,然而那金龍巨尾一甩,越化越小,莫離將手里袍子一撐,一股黑氣彌漫開來,誰也沒能看到葉未雙龍化人身時的模樣。當葉未雙同莫離從黑氣里出來,葉未雙已是穿戴整齊,一如先前。他對紫云學院的幾位長老寒暄幾句,便道:“我同莫離便先走一步了?!?/br> 韓毅忍不住上前問道:“小師弟,究竟怎么了?” 葉未雙看了一眼莫離道:“九域封禁附近出現了幾個缺口,是當年鬼門開啟是幾個鬼將留下的鬼門創(chuàng)口。我們先前已將它們封閉,卻不知何人又將它們施法打開了,有一處正在紫云邊上。” 韓毅一驚,頓時急了,道:“紫云可有危險?!” “暫且沒有,弟子們只要在大陣之內便安全無虞,”葉未雙安撫道,“我們這就去了。” 葉未雙和莫離剛剛離開大陣,那安清急匆匆地跨出紫云的大陣結界跟上來道:“葉前輩,我……” 卻在此時,葉未雙將他猛地向背后一拉,一股濃重而漆黑的鬼氣猛地襲上來,在安清先前所在的地方不甘地消散了。黑氣之中幾個血紅的眼球濕噠噠地掉落在地上,將安清嚇得向后一跳。而更嚇人的卻不是這鬼氣,而是斬落這鬼氣的莫離。男人手里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足有兩人高的黑色鐮刀,他將鐮刀隨手拄在地上,彌漫在四周的鬼氣竟然都不敢上前。 葉未雙肅然道:“快回去,陣外太危險了?!?/br> 說罷葉未雙看似輕軟卻不容拒絕地將安清猛地推回了陣內。安清瞪著眼睛看著莫離將巨型鐮刀猛地在胸前一掄,一波濃重的黑氣擴散開去,彌漫在紫云大陣外的鬼氣統(tǒng)統(tǒng)退避至五百米開外,仿佛被震懾一般! 莫離此刻回頭來看了安清一眼,安清只看到對方漆黑的眼神中一絲狠厲和占有之色,哪怕隔著紫云的大陣,他都感覺到了那先前不曾有過的龐大兇猛如厲鬼般的靈壓。 安清直到兩人消失在眼前,才揉了揉自己冰涼的手,問一旁的韓毅:“那人……黑衣服的……是誰啊?” 韓毅用幸災樂禍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那人是誰?你聽說過我小師弟卻沒聽說過上仙莫離?他就是我小師弟的命定之人,乃是一個十三月,只不過你可能不知道——” 韓毅壓低了聲音來,湊近他說:“此人魂魄里有一枚閻羅靈牌,乃是第十一殿閻羅?!?/br> —— “又斷了……”仍在九域封禁中的龍夏皺眉看著自己手里的靈絲。葉未雙總共給了他一百一十道,然而除了被他尋到的,卻只有十幾道靈絲還在他手里。這就是說,有將近一半的弟子徹底消失了。 同時死亡是不可能的,龍夏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有人需要這批年幼的弟子。 這批年幼的弟子里,被找回來的多是道修和妖修的弟子,佛修卻是一個也沒有。所有的佛門年幼弟子竟然都消失了。 龍夏蹙眉再度看向手中,再一次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