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忽而就是一聲驚雷。這是半山腰上那山窖,她坐在置南瓜的案頭上銀鈴似的笑著,兩只腳前后蕩漾。那是他頭一回于這世間尋到慰籍,仿佛那一天重現(xiàn),他走過去,伸手欲掬,隨即又是一聲驚雷。 這一回又是竹外軒的臥室,她正在妝臺前系鎖扣兒,回頭還是笑嘻嘻的模樣兒,轉(zhuǎn)身卻是打起了那百蝶紗帳:“欽澤,既我伺候不得你,我替你納房妾回來,可好?” 說著,簾外已經(jīng)進(jìn)來個看不清眉眼的女子,薄絲掛縷。張君一雙眼睛欲避避不開,欲看不能看,氣的火冒三丈,沖口罵道:“如玉,難道你認(rèn)為我每天腦子里只想著這個?難道你認(rèn)為我娶你,就只為這個?” 話音才落,又是一聲驚雷,張君翻身坐了起來,如玉呼息淺淺,仍還蜷身依壁睡著。五月里的驚雷一聲接著一聲,不一會兒斗大的雨珠砸上瓦檐,劈哩啪啦響個不停。張君轉(zhuǎn)身攬上如玉,將她圈到懷中,她也不掙扎,依在他懷中繼續(xù)沉睡。 * 次日五更便要入宮,張君起時如玉還在沉睡之中。 許媽熬了粥,見張君抱著硬幞出了屋子,追過去問道:“二少爺,可要吃了粥再走?” 張君搖頭道:“不必,你們走路輕些,勿要驚醒了如玉,叫她好好睡上一覺。” 雨下了一夜仍還未停,張君在府東門的門廊上見張喜,鐵青的臉色,略長的胡茬,望著青鴉鴉天色中如注的雨簾道:“叫柳生一定盯好了二少奶奶,如她萬一出城,必定要快馬加鞭到宮門上,你們只需報給禁軍侍衛(wèi)知道即可,他們自會傳報給我。” 他說著打開了手中油紙傘便鉆進(jìn)了外面的雨瀑之中,如此大的雨也騎不得馬,上了一輛單人而駕的小馬車,于雨中搖搖晃晃走遠(yuǎn)了。 * 如玉足足等了三天,安康連著跑了三趟西京,那間店鋪的事情還是未交涉下來。她心急等不得,便要自己前去交涉了。 一個婦人自然不好單獨(dú)出城。但府中丫頭也不好帶著,如玉和安康兩個坐著輛雇來的馬車,清清早來不及吃早飯,只帶了幾保煮熟的雞蛋。安康先剝了一只遞給如玉,才給自己剝。 如玉咬了口雞蛋,見安康遞了鹽巴過來,淺淺蘸得一蘸,又咬了一口。 若是娘家有個得力的男人,若是趙如誨不是那么三兩不著整日濫賭的話,這種事兒又何須她親自出面? * 相隔約莫半個時辰張君便得了信兒,恰如他所料,胡駿一紙奏折罵他黑心黑肺一無是處,斷無管理禁軍的能力,歸元帝閱后大贊胡駿忠誠,轉(zhuǎn)身便下一道旨令,徹底將隸屬皇帝親掌的禁軍侍衛(wèi)全歸到了張君治下,從今天起,張君便正式領(lǐng)了禁軍侍衛(wèi)長一職,而胡駿官降半級,成了副侍衛(wèi)長。 既做了禁軍侍衛(wèi)長,牽涉到五品以上朝臣們的謀逆大案,便需要他的親自督審,張君只需托個借口,帶上一隊(duì)禁軍侍衛(wèi)快馬加鞭也出了京城,追著如玉的小馬車,一路策馬往西京而去。 * 自打一個多月前盤了這間店子,如玉還是第二回 來。這間店恰在她當(dāng)初擺攤兒那后面,位于三條大街的交匯點(diǎn)處,才蓋起來的新樓,店面門臉夠大,后面還帶著一幢齊齊整整可做庫房可住人的大院子,嶄新的匾額上書著留香閣三個大字,誰知道還未開張,就叫那天殺的官府給查封了。 她領(lǐng)著安康到了西京府衙大堂門上,等他進(jìn)去遞狀紙的功夫便是一聲驚雷。不一會兒安康一溜煙兒跑了出來,說道:“嫂子,府尹大人終于肯見咱們了。” 進(jìn)了府衙大院,里面出乎意料的寬敞,兩邊沿墻植著青松,正中一面鼓,鼓旁便是一條烏木春凳,上面還淀著一洼子昨夜未干的雨水。 府衙大堂瓦檐下兩排護(hù)衛(wèi),如玉心中有些暗疑,總覺得這些威風(fēng)凜凜的護(hù)衛(wèi)們極其眼熟,忽而心頭覺得不好,拉住安康問道:“你前幾回來,那府尹大人是怎么說的,今兒怎么這么痛快就叫咱們進(jìn)來了?” 安康道:“府尹大人說,我是兄弟不能算,你是大哥的孀妻,要你拿著房契才算數(shù),他必須要見你,才肯撤了封令。所以今兒我只告訴他我嫂子來了,他便讓我進(jìn)來了?!?/br> 不等如玉再往后退,身后一人笑說道:“既已經(jīng)來了,為何不進(jìn)大堂?” 這溫和醇厚的笑聲,除了趙蕩再無人能有。他穿著錠青紗的闊袖鶴氅,長袖隨風(fēng)飄飄蕩蕩,身后跟著齊森,另還有一名穿著武將官服的男子,顯然也是他的手下。 新任的西京府尹張永出了大堂,恭立在旁。趙蕩親自撿起兩只鼓錘,在牛皮蒙面的大鼓上狠敲兩下,聲震耳欲發(fā)聾。他丟了那鼓錘道:“平民百姓們擊鼓喊冤,無論有冤無冤,先打二十大板,孤不才,蒙天厚愛有這個身份,便替你銷了這二十大板,如何?” 他是帝子,就算擊鼓也不必被打板子的。 如玉自以為做的縝密無比,不呈想還是叫趙蕩給知道了。他今天帶著整個瑞王府的精銳護(hù)衛(wèi)們前后圍住了整座大堂,顯然是有備而來。如玉心中惴惴,也不知趙蕩要如何發(fā)作自己,暗道他自打區(qū)氏喪期里禽獸了一回,平日里還算個好人,況且那墨香齋早歸了我,我便變買了他也揪不住我的錯兒,我又何需怕他? 審案的是張永,曾經(jīng)的御前內(nèi)相,翰林學(xué)士,年不過二十五六,斯文儒雅,只是大約身體不好,時時捏著拳管輕咳。他瞧過如玉的遞來的呈情狀紙,又看過那張房契,輕輕擱在大案上道:“陳安實(shí)已死一年有余,而這店子新轉(zhuǎn)才不過一個多月,陳趙氏你花五萬銀子買下一間店子,卻轉(zhuǎn)到一個死人手中,意圖為何?” 要說假托安實(shí)之名,卻有個緣故。安康年不過十四歲,還過戶不得田產(chǎn)地契,而她實(shí)在找不到可信之人,唯有個陳安實(shí)確確實(shí)實(shí)是她的亡夫,所以她才會假托他之名。 不等如玉開口,趙蕩忽而說道:“前幾日,孤身邊的探子們捉得一個來自秦州的女子,名叫待月,她言自己與你是老相識,如玉,你可識得她?” 待月如玉是知道的,她下意識搖頭道:“我聽過她的名號,但與她并不相識。” 趙蕩笑笑呵呵,在張永身后那明鏡高懸的匾額下慢慢踱著步子:“那待月姑娘說,你上京之后,曾去信至秦州,言自己在西京覓得貴人,請她前來相助。之后,她便入了西京,叫你安排在前任府尹院中做事。 前任府尹意圖謀反,一個文官自然起不了事。而你借助余剝皮等人,替前任府尹牽線到永國府,要叫永國公張登與他同謀而反,兩京之間,里應(yīng)外合,直逼皇宮!” 他越說聲音越重,忽而止步在張永身后,張永隨即站了起來。 他道:“那間店子,據(jù)說便是因你牽線有功,前任府尹回贈你的好處。” 聽完趙蕩這番話,如玉才知自己幾個月來小心翼翼的伸手,卻還是未能躲過趙蕩的眼。而且他狠就狠在非但不曾輕易打動她,還極有耐心的放了條長線,想要通過她這只露頭的耗子,整個兒一網(wǎng)打掉永國府。 她一笑道:“王爺此言差矣。買留香閣的錢是從何處而來,錢又是經(jīng)誰人的手到的余剝皮手中,當(dāng)時有誰作見證,這些我皆能給你數(shù)出個一二三來,若你不信,我即刻便可將當(dāng)時的見證人們齊齊兒請來。 至于這西京府中,雖說府尹換了人,我想大約文書、主簿等還皆是原來的,當(dāng)初我在此過戶店鋪,那些人皆是見過我的,他們就能證明我是如何買到的店鋪。 至于什么待云還是待月的,王爺您是天家貴子,想要誣賴我個謀反什么的,不是易如反掌?” 趙蕩早知如玉雖表面看起來是個溫溫軟軟的小婦人,但心里明白透亮。他知道這間鋪?zhàn)拥臅r候,恰是抄前任府尹的時候,若不為余剝皮娘子一句口供,他也想不到如玉會掏空墨香齋,轉(zhuǎn)而在西京置上一間鋪?zhàn)油娼鹣s脫殼。 所以謀逆什么的,其實(shí)全是他臨時起意用來嚇唬如玉的。 他一唬之下見如玉不肯上鉤,又道:“并非孤要誣賴于你,你與欽澤是夫妻,欽澤又是孤的得意門生,孤自然不會相信這種鬼話。但那待月卻是千真萬確參與了謀反,如今她就在府衙大牢之中,她言自己手中有些東西,必得要交給你,所以要請你前去一會,你可要去?” 如玉略一猶豫。那待月若有什么東西想要交給她,如玉最先想到的便是張君留給她那值一千多兩銀子的首飾。她不貪首飾自然不肯去大牢,轉(zhuǎn)而對府尹張永說道:“方才瑞王殿下也替我正了名,此時衙外還等著幾個當(dāng)初我與余剝皮過戶店鋪時的見證人,若大人還不肯信,不如請他們進(jìn)來?” 她當(dāng)初怕余剝皮要耍賴,交錢買店鋪的時候,請了黃娘子一家,豆?jié){娘子一家作見證,如今那些證人還在外面等著。 張永仰頭去看趙蕩。趙蕩唇抿一線,緩緩抱臂,在張永身后盯著如玉,忽而揮了揮手。張永會意,立刻將整坐衙堂中的人全都清了出去。安康本是傻呆呆的站著,忽而叫兩個衙役架了胳膊便往外扯,嚇的大叫道:“嫂子!嫂子!” 如玉眼見得張永親自合上那近兩丈高的府衙大門,氣的直欲跳腳,氣急敗壞問道:“趙蕩,好端端兒的你這又是唱的那一出?” 有那么一瞬間,如玉不能適應(yīng)這種黑暗。趙蕩直沖沖從衙堂后沖了過來,拽過如玉的手問道:“既你在永國府過的不好,過的不開心,為何不與張君合離,為何不到孤跟前來,卻非得要一個人悄悄兒的往西京跑? 你從未與孤一起生活過,為何一門心思就認(rèn)定孤是個惡人,難道說,孤還不如心里永遠(yuǎn)裝著個周昭的張君?” 黑暗中他身形如山,一身的檀香氣息,越逼越近,如玉一步步往后退著,退到大門上時踩到裙角,跌靠在門上。她道:“我不過是賺了些余錢出來,想多開一間鋪?zhàn)恿T了,我與欽澤兩個好著了,周昭是我們的大嫂,最正派不過一個婦人,王爺這些齷齪想法,在此說說就好,我只當(dāng)沒聽到,出了這里可不要亂說?!?/br> 趙蕩冷笑,卻也不逼近,語氣親和,近乎央求:“沒什么待月,也沒什么謀反,孤如今掌著兩座大營,沈歸又統(tǒng)御三邊,不怕趙宣能翻出什么風(fēng)浪來。 后面有處李園,孤備了薄酒,你與孤過去吃上兩盅,權(quán)當(dāng)孤給你賠罪,好不好?” 他說著,又來拉如玉的手。這人若是兇起來,如玉可以拉臉,可以跟他吵,可他如此溫柔,又還是央求的語氣,她千難萬難,也不知如何拉臉。 趙蕩見如玉終于軟了心思,又道:“孤已經(jīng)強(qiáng)大到不需要再利用你的程度,孤的后院干干凈凈,一個婦人也無,你是孤的公主,上至明月皎皎,星辰點(diǎn)點(diǎn),只要你想要,孤便是以已作梯,也必定摘來捧給你?!?/br> 如玉手摸上門上那七寸寬,兩尺長的大鞘,只要一拉門即刻得開。她道:“王爺,我是跟著張君離開的陳家村,夫妻之間日子過的不順或者會有吵吵鬧鬧,你在竹外軒有眼線,我們夫妻過的如何想必也瞞不過你的眼睛。 夫妻久了,必定會有磕磕絆絆,一個婦人總不能因?yàn)楦煞螋[點(diǎn)兒脾氣,眼見別家倡盛就往別家去,咱們表哥表妹,欽澤又是你的學(xué)生,那間店若你喜歡,就當(dāng)我送給你,我該回京了?!?/br> 趙蕩默了片刻,忽而越過如玉,一把拉開大門。 烏云壓檐,閃電如游龍?jiān)谠浦写┧?,震耳一聲驚雷,張君就站在門上,三品內(nèi)官的紫色圓領(lǐng)常服,孔雀補(bǔ)子光彩熠熠,一手扶腰帶,一手持佩刀,丹漆一雙眸子緊盯著趙蕩,唇角微翹,輕噓一聲哨道:“先生,您是不是該給我找個師母了,否則整日這樣調(diào)戲?qū)W生的妻子,總不大好吧!” 他帶了上百的禁軍侍衛(wèi),此時以扇形散開,就在府衙大院中央那面大鼓后面齊整整的肅立著。 又被鎖了,我猜了很久,把文翻爛了猜不到為何被鎖,也完全不知道該怎么修改。每次猜究竟是那里觸了紅線,真的是一件非常非常累的事情,每到這個時候就真的懶得寫,一個字都懶得寫。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本就又渣又爛,恨不能跟著兒子到幼兒園再學(xué)一趟語文。 每天總怕達(dá)不到讀者的期待,尤其是很多都是扔了雷的,怕爛尾,怕寫崩,怕你們花了錢而得不到最好的閱讀體驗(yàn)。 好了,我又在發(fā)泄負(fù)能量了對不起,我回去修存稿了,別因?yàn)楸绘i而拋棄我好嗎? 第97章 行刺 趙蕩手攥上佩刀, 那雙深眸分外寒滲,忽而抽刀就抵上了張君胸前的補(bǔ)子:“你當(dāng)真以為,孤是因?yàn)閼帜?,才任由如玉一直呆在永國府?/br> 她明明是該千嬌玉愛的公主, 卻跟著你住在一處冬天連地龍都沒有,整日煙熏火熗的小院子里, 大雪之夜還要提著盞燈籠四處巡探門戶閉掩之類的瑣事,你們永國府如此理直氣壯的拿她作個管家娘子來使,所仰仗為何?就只為當(dāng)初陳家村那點(diǎn)情份?笑話, 她只要拿出法典說明自己是公主,孤當(dāng)即便能踏平陳家村。 孤此時殺你, 也不過踩死一只螞蟻。之所以一直容你還在朝中蹦噠,不過是怕逼的太急傷了她的心。” 如玉心說,若是趙蕩之心果真如他所言一般, 于她,至少他沒有存著壞心。可惜就如趙鈺一般,從一開始, 她就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張君松了刀柄, 揚(yáng)起雙手邁進(jìn)衙堂, 轉(zhuǎn)而將如玉推了出去, 低聲道:“您當(dāng)然不是懼怕學(xué)生, 您也不是沒有能力帶走她,鷸蚌相爭,您只是怕招來皇上而已。 恰如您所說, 您掌著京郊兩座大營,又有沈歸統(tǒng)御三邊,天時地利俱足,這樣好的局面,只待皇上天年。 而我么,新領(lǐng)了禁軍侍衛(wèi)長一職,雙目灼灼,就是要盯緊你們這兩個總是懷著野心想要取而代之的皇子。只要皇上一天不死,我便竭盡全力也要囂張,必得要盯緊你們,橫豎無論你們誰上位,我都得完蛋!” 由他親自選入書院,親手教出來的學(xué)生揚(yáng)著雙手,步步逼近,年青俊俏的后起之秀,憑著惹臭幾個皇子,一心忠于皇帝的決心一步步走到皇帝身邊,成為歸元帝如今最信任的近臣,果真囂張跋扈到趙蕩恨不能抽他兩個耳光。 衙堂大門上亦有環(huán),不過設(shè)的很高。如玉自己夠不著,顧左右見余人皆避在遠(yuǎn)處,唯有西京府尹張永在廊廡下鼻觀眼眼觀心的站著,走過去一禮道:“大人,我瞧著里面兩個快打起來了,您去將門關(guān)上,別叫外面的人看了笑話?!?/br> 張永病了一年多才又重新出仕,未經(jīng)過契丹公主一事,雖知如玉是張君之妻,究竟不知趙蕩與張君在打什么官司,但直覺也是爭風(fēng)吃醋,畢竟這一身素俏發(fā)髻挽的高高,漂亮的像個小仙姑一樣的小婦人,一看就是最能招風(fēng)引蝶的。 他問道:“果真要關(guān)?難道你不該把他們分開?” 一個王爺一個禁軍侍衛(wèi)長,皆帶了上百人來,將個西京府衙圍的水泄不通,若是就此雙方火拼起來,他這剛上任的府尹也得掉烏紗。 如玉反問:“為何要分開?”狗咬狗,一個把一個打死才好了,反正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她揚(yáng)著自己手中的房契問道:“張大人對于那間店鋪,可還有異議?” 張永也是性情中人,果真重新帶上大門,將那兩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斗雞一樣盯著彼此的男人關(guān)到了衙堂里頭,拍了拍手道:“再無異議,本官稍后派主簿與你一并前去,撤了封條即可?!?/br> 如玉快步出了府衙,那豆?jié){娘子并黃娘子兩家人還在外面站了伸長脖子等著。她從懷中掏了兩串錢出來,一人手中塞了一把,笑道:“不過虛驚一場,倒勞煩你們等得許久,方才官府判下來了,鋪?zhàn)右琅f是我的,你們快些回去照應(yīng)生意,往后我往西京來,咱們再慢慢閑話兒,好不好?” 豆?jié){娘子那豆腐坊時時離不得人,又死活推讓著不肯要銀子,與如玉推搡了一番,匆匆兒的走了。黃娘子兩口子江湖一點(diǎn),伸著脖子望了半天的府衙,內(nèi)外護(hù)衛(wèi)重重,終究沒看清如玉的丈夫究竟是那一位,也心有不舍的走了。 如玉與安康兩個,帶著主簿并幾個衙役一起到留香閣大門上,親眼看著兩個衙役撕了封條,隨即在店鋪門上貼了一紙出售告示,并委托過豆?jié){娘子替自己代賣,仍還是那輛小馬車,搖搖晃晃要跟安康兩個回京。 鬧了好大一場,安康見碗里還有四五只雞蛋,先剝了一只蘸好鹽巴要遞給如玉,如玉窩在壁角上揪朵路邊扯來的野花兒,搖頭道:“我不吃,你自己吃?!?/br> 安康盤膝坐著,賊兮兮笑道:“我還從未見過嫂子你吃醋,當(dāng)初在我家的時候,你多明白一個人,怎么跟張家姐夫兩個鬧點(diǎn)脾氣動不動就要卷了銀子離家出走? 要我說,就算你是個公主,總歸亡國的公主,那個趙蕩貴為親王,想搶就能搶你的,他一直按兵不動,肯定還懷著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還想要利用你,你再明白不過一個人,無論夫妻如何吵架,千萬別因此生份了我大哥,回去與他好好說說,解開心結(jié)過日子,好不好?” 冷靜下來一想,果真如此。沒有愛情,夫妻也能過得下去,況且她一開始邁入這份婚姻所求的,就不是愛情。如玉將朵花兒砸到安康腦袋上,斥道:“小屁孩子,你懂什么。雞蛋還堵不住你的嘴?” 安康又剝了一只,剛要往嘴里塞,忽而馬車一停自外面伸進(jìn)來一只手,提溜著領(lǐng)子一扯便將個安康扯了出去。安康手中還是一枚雞蛋,仰頭見是張君,連忙又將雞蛋捧給張君:“姐夫,我正在勸我嫂子了,這有雞蛋,你吃不吃?” 張君那要吃什么雞蛋,他扯了安康出來,摘了硬幞并佩刀一總兒丟給安康,方才生過氣的白面還浮著一層未褪的粉意,挑簾進(jìn)了馬車,也不說話,就那么一直笑望著如玉。 單馬架的小馬車兒,又窄又?jǐn)D,張君腿長伸不寬展,將安康那碗雞蛋連碗帶蛋一并兒丟了出去才能伸開腿。如玉縮在壁角,白了張君一眼,默得許久忽而一瞟,他仍是那樣笑盯著她,仿如盯著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 如玉頗有些惱羞成怒,偏她一直是個明面上不與人撕破臉的,狠剜了張君一眼,又往壁角上縮了縮。 “你今兒可真好看!”張君忽而嘆了一聲。他若笑起來,仍有陳家村那時候的好看,只可惜那皆是裝的,他的本質(zhì)是只時時被惹燥的公雞,動不動就臉紅脖子粗。 區(qū)氏的大孝要服滿九個月,兒媳婦們要服九功,只能穿素服。她今天穿著素白的交衽長衣,下系同色湘裙,外面罩了件青色紗羅衣,頭發(fā)高高挽起,只差一柄拂塵便是個仙姑模樣。 張君手不老實(shí),又悄悄摸了過來,握過她小手在手中捏得一捏道:“你悄悄兒掏空了墨香齋想跑,可是因?yàn)榇笊┑木壒???/br> 如玉挑眉,已是怒氣沖沖:“新鮮了,大嫂又沒招我沒惹我,我不過買間店面而已,這也能扯到大嫂身上?” 張君隨即道:“可你是瞞著我的。” 如玉氣的結(jié)舌:“那墨香齋,是我拿法典和大遼的御璽換來的,是我自己的店鋪,我要如何處置它,又何須你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