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區(qū)氏疼愛區(qū)茂這娘家唯一的弟弟,一聽有人參區(qū)茂自然要心急,只要心急上區(qū)茂的事情,再出外到各府跑上兩回,暫時就顧不上磨搓如玉。 張喜從去年開始,私底下替二少爺辦過許多事情,所以比任何人都知道他雖面上本分,但心腸硬冷如冰茬,而且城府之深,謀算之狠毒,在這兩府的男丁中,也是無出其二。 他想私下娶趙如玉,便能在一個多月前就把信藏到自己父親的書房里。在那趙氏入府之前,先拿她的畫兒給老夫人看,溫言說動老夫人點(diǎn)頭。至于父親張登那里,他為了能叫他記起趙氏的祖父趙大目,在張登的貼身侍婢如錦身上也是下了許多功夫。 所以趙如玉能進(jìn)門,能叫老夫人與國公爺都點(diǎn)頭,絕對不是偶然,也不是一兩日之功。否則,一個鄉(xiāng)村出身的再蘸,怎能順利進(jìn)門,做這府中的二少奶奶。 二少爺一臉慍怒在窗前站著,張喜也不敢走,默了許久,正準(zhǔn)備要告辭,便聽張君說道:“一會兒打發(fā)柳生去趟西京……”說到一半他又?jǐn)[手:“算還,還是明天我自己去?!?/br> 在半路遇上如玉,這事兒便有說不通的地方。還有那天夜里突然出現(xiàn)的黑衣人,所穿的衣服,也是他們永國府的兄弟們才有。張君閉上眼睛,手負(fù)到了身后:那個人,他大約知道是誰了。 * 如玉進(jìn)了屋子,左望右望見張君不在,在窗前呆坐了片刻,站起來準(zhǔn)備解了換成昨日那套芙蓉色的平常衣服,便聽張君道:“為何要換,再穿得片刻?!?/br> 如玉回頭見張君在門上站著,解釋道:“這是大嫂的衣服,我須得洗了還她才好,還是脫了的好。“ “是她的,不過她卻沒有穿過。既你穿了,想必她也不會再要,洗了仍收在箱子里,改天我跟她說一聲也就完了?!睆埦f道。 如玉停了解衣帶的手,回頭問道:“這當(dāng)是婚服,定是婚禮上穿的,你怎知她沒有穿過?” 張君望著窗外,微勾了勾唇:“吉服當(dāng)有兩套,拜堂那一套她是穿過的。這一套是次日面禮敬茶才能穿的。那日早晨大哥就要出征,大嫂親自送他到城門外,所以沒有穿著這衣服敬茶。” 如玉也知那串天珠值價,仰起脖子小心翼翼解著,張君已自身后攬了過來。他親自替她褪下手上的鐲子,一根根抽了那長長短短的釵簪丟掉,褪那紅衣在肩膀上,隨即便將如玉抱扔到了床上。如玉敞著懷,又叫他勾掉了小衣,此時身上唯有那件正紅的吉服。 紅衣襯著白膚,一頭濃黑的發(fā)如絲綢般鋪陳于正紅的錦被之上,對比強(qiáng)烈到讓張君覺得目眩。 ……呀哈,雞腿別處找。 如玉連舌頭都轉(zhuǎn)不過來,終是張君貼唇渡她些氣息,她才能緩過氣來。 “我可是將這床給弄臟了?”干凈整潔的紅帳,鴛鴦戲水的錦被,正紅色的茵褥,上罩正紅色的棉單,這皆是周昭的丫頭們中午進(jìn)來新?lián)Q的。 張君側(cè)支著手肘,將如玉圈在懷中,細(xì)細(xì)替她理著汗?jié)裾丛陬a上的長發(fā):“臟了明日叫許媽抱出去洗了即可。你都在這院里呆了一整天了,母親連個丫頭都未派來,顯然她心里的氣還盛著了。她那個人,若是恨上了誰,很難扭轉(zhuǎn)心腸?!?/br> 提起區(qū)氏,如玉就要撇嘴,忍不住抱怨道:“雖說頭一回嫁人是叫我哥哥將我給賣了,可安實(shí)老娘是再好沒有一個人,便是安實(shí)一家,都果真是待我如珍似玉的。我跟著你千里跋涉到京城,跪也就跪了,橫豎對著長輩這總是禮節(jié),可你母親那臉色,那勢頭,只怕天長日久還有些計(jì)較,我心里都打著鼓兒,也不知自己這二少奶奶能做得多久。” 男人是自己選的,也是自己同意了才睡到一張床上。她如今是由心里愛這男人,可婦人嫁人,嫁的是一個大家庭,而不單單只是一個男人。天長日久,她的日子終究大多數(shù)都是與內(nèi)院一群婦人們一起搭幫著過,就如在陳家村時,和馮氏魏氏她們一起搭幫一樣,男人反而不重要,如旅客一般,晚間進(jìn)來睡一夜,早晨起來就要走。關(guān)系婚后生活暢心與否,一個好婆婆比一個好男人更重要。 想到這一點(diǎn),如玉一肚子的煩心與委屈,又是張誠又是區(qū)氏,正準(zhǔn)備講西京的事情講出來。張君貼身躺在她身后,硬實(shí)的臂膀箍著如玉纖細(xì)一段白臂,在她后背上一下下輕啜著:“若你緩過來了,咱們趁勢再來一回,然后再起床吃飯,好不好?” 如玉叫他這句嚇的一驚,連方才心里的氣都忘了,霍的掀了被子便坐了起來:“你昨夜跪了一夜,今天又出外一整天,竟不餓不累么?快穿衣服?!?/br> 床沿有地幾,她踏腳到那地幾上才要站起來,那知自己兩條腿竟軟的似兩根面條一軟,腳下一滑整個人便溜到了地上。張君自己先披上那件磚青色的直裰,才來抱身上仍還寸縷無著,掙扎著要往起來爬的如玉。 如玉任張君將自己抱起,攀上他的脖子,一路親他的眉眼,一路笑,兩人正嘻嘻哈哈著,忽而聽外頭一聲高呼:“夫人,您怎么來了?” 恰似老鼠聽見貓叫,張君變了臉,如玉也嚇的腿軟,兩人一起胡亂替如玉穿著衣服,才將那件吉服的扣子扣上,區(qū)氏已經(jīng)在外間了。腳步一停,如玉踹了張君一腳,指他先出去,自己忙忙兒的攏著頭發(fā)。 區(qū)氏一進(jìn)門就聞到一股子腥膩氣息。她也跟張登郎情妾意蜜里調(diào)油過,還生過三個兒子,自然知道這味道從何而來。兒子就在地上直挺挺的跪著,區(qū)氏氣的臉色慘白,指著張君問道:“她在何處,為何還不出來?” 張君不語,見母親要往里頭突,提袍子轉(zhuǎn)身,就堵在了門上。 母子對視,區(qū)氏揚(yáng)手要扇兒子,卻見兒子兩眼盯著自己,眼神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恨意。畢竟是她自己生的,這些年打慣了,對于丈夫的恨,對于自己娘家的失勢,以及鄧姨娘綿里藏針的挑釁與欺壓,她所有的毒全發(fā)在他身上。 區(qū)氏一耳光扇過去,拂張君的肩膀就要入內(nèi)。 “母親,您不能進(jìn)去!”張君反絞住區(qū)氏那只手,疾聲說道。 區(qū)氏越發(fā)氣的混身發(fā)抖,指著張君道:“孽障!孽障!不知從那里勾來個狐媚子,白日宣yin也不知恥……” “母親!”恰此時,如玉一身吉服,頭發(fā)梳的一絲不亂,金釵玉飾全無,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她見張君跪著,也隨即跪下,再不作聲。 不用說,區(qū)氏也知道她是從側(cè)室出去,再自外面溜進(jìn)來的。捉j(luò)ian要捉雙,她衣服都穿好了,這jian還怎么捉? 兒子就在中間堵著,小鄉(xiāng)婦垂眉善目,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跪著。區(qū)氏問道:“為何下午不來伺候?難道說,你們秦州人的規(guī)矩是婆婆還未歇下,媳婦已經(jīng)可以梳洗了?” 如玉往前膝行一步,聲音輕柔甜膩:“媳婦一個時辰前準(zhǔn)備往靜心齋去,半路碰上大嫂,她說母親正在議事廳與下人們議事,議完了還要見娘家親戚,叫媳婦回竹外軒等著,待母親傳喚時再去,所以媳婦就回來了。” 她心里肯定知道婆婆有多討厭自己,卻還能笑的那么溫婉,說出來的話,區(qū)氏一時也捉不到短處。畢竟她確實(shí)是陪著弟弟吃飯,因商量的事情私密,特意放了話不許兒媳婦們伺候的。 吃完后一時興起,才殺到竹外軒來。 區(qū)氏心頭一口口老血往外涌著,指著張君問道:“我恕了你的罪了?你就大剌剌的回院來躺著?”她轉(zhuǎn)而要將毒發(fā)到張君身上。 張君的臉,瞬時就紅了。 “去,給我到靜心齋門口跪著去!跪一夜不許起來!”區(qū)氏喝道。 如玉還是頭一回見這母子懟上。她是兒媳婦,自然不好張嘴回護(hù)丈夫。 但是張君前天夜里守了她一夜,昨夜又在靜心齋門外跪了一晚上,方才在床上她還見他兩個膝蓋都是青的,此時再跪一夜,還能不能頂?shù)米。?/br> 擦身而過的時候,如玉一把攥住張君的手。他停了片刻,反捏了捏如玉的手道:“快去吃飯,吃完好好睡一覺?!?/br> 如玉在西京時也曾聽那劉嬤嬤說過,區(qū)氏此人性剛而暴,極難交往。但虎毒尚不食子,張君若果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她總會存點(diǎn)憐憫之情吧。 至晚又是一人吃飯。飯菜倒還是熱的,那許媽在旁替如玉添菜添飯。 一仆一主憂心忡忡。如玉問道:“張君他果真又要跪上一夜?” 許媽忽而就跪到了地上。她是握著臉哽咽,哽完了又來拉如玉的手,拍著自己胸脯道:“二少爺這輩子著實(shí)過的可憐,老奴瞧著二少奶奶是個心腸好的,心里也有他。一定聽老奴一句,守得云開見月明,二少爺心里有您,或者如今難一點(diǎn),熬下去,總會有出頭的日子?!?/br> 如玉叫這老mama突然的激動嚇到,抽了手道:“夫妻過日子,只要他不棄我,我便不會棄他,mama為何如此傷心?” 許mama見自己有些嚇到新婦,連忙揩著淚訕訕一笑道:“老奴是太歡喜,有些昏了,二少奶奶莫要見怪!” 回到臥室,那床漆味仍還重的熏人。如玉一人躺在這六尺寬的大床上,等婆婆開恩,把丈夫給自己放回來。她這樣熬到入了更,仍還不見張君回來。如此好容易睡著,忽而聽到簾賬外似有風(fēng)動,如玉一把摸出枕下的匕首就刺了出去! 張君避過匕首,拉如玉到自己懷中,埋頭在她脖頸間深嗅了一口,掰著臉問道:“你要謀殺親夫?” 一點(diǎn)殘燭搖搖未熄,如玉見是張君,連忙扔了那匕首問道:“你娘終于開恩,肯放你回來了?” 張君眼底抹過一絲黯然,卻是強(qiáng)撐一笑:“并未。不過是夜深人靜又無人看見,我實(shí)在想你,偷偷回來看你一眼?!?/br> 如玉勾腿將張君往床上扯著,叫道:“既來了,好歹瞇一眼再回去。我瞧你眼眶都是青的,只怕要熬壞了身體?!?/br> 張君才不過二十歲的年青人,正是龍精虎猛的時候,那管得熬不熬壞身體。他一把扯過如玉,攥著她的腳道:“我的小寶貝乖乖,熬幾夜不礙事兒,可不看你一眼,這一夜就白過了?!?/br> 如玉叫他一把扯到了床沿上,以為這人失心瘋了,跪得大半夜跑回來就要搬弄一回,踢腳叫道:“欽澤,你聽我一句勸,咱們夫妻不只做一日。我瞧你膝蓋都是青的,好歹瞇上一眼再去。再別辦這種事兒了好不好?” 輕而急促的喘息在靜夜中格外清晰,張君再不言語,端過那盞殘燭。 這里還有一點(diǎn)雞脯rou…… 雖是進(jìn)門時如玉也吃了苦頭,可總歸沒有他吃的苦頭多。她不敢驚動他,只摸上他一只手攥在手中,輕輕的搖著:“我是個再蘸,蒙你不棄才能從陳家村走出來。既你不棄我,我也不棄你,好不好?” “如玉!”張君叫了一聲,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唇覆在她那軟如鴨絨的皮膚上輕輕磨蹭著,用勁攥了攥她的手。 “你也瞧見了,我在這府中并沒有什么地位,父母不顧,六親無靠,他們之所以厭棄我,大約是我前生所負(fù)的孽障。我?guī)Ю勰?,要你陪我一起受苦??芍灰隳艿鹊茫怀鋈?,我必定將你從這府中接出去,過如陳家村那般自在的日子,好不好?” 如玉仰身坐起來,抓著張君的手問道:“都是一個娘生的,為何我瞧你娘看你的樣子,全然一點(diǎn)親意都沒有?可是有什么地方你犯了錯兒,惹了她?你告訴我,我想法子替你轉(zhuǎn)寰?!?/br> 張君起身,悶站了片刻,燭光下那單薄的肩膀,比陳家村時更瘦。臉也粗了許多,微抿的唇線極硬,鼻梁更顯高挺,眶深而眼郁。他伸手在如玉面頰上撫過,輕聲道:“你早些睡,明日只怕她要為難你,到時候不該忍的地方就不要忍,只記著,熬到我散衙回來既可?!?/br> 如玉心里一肚子的話兒,自打進(jìn)了這門,還沒有告訴他自己與張誠之間那些勾扯,還沒有問他為何區(qū)氏會對他懷著那么深的恨意,他又轉(zhuǎn)身走了。 * 果然,如玉次日一早到區(qū)氏房中請安時,那為難就來了。 世子夫人并四少奶奶蔡香晚并不在。廳屋中幾把圈椅皆空,居中一張上坐著一位面容與區(qū)氏有幾分肖似,卻比她年長許多的中年婦人。這婦人著一件秋香色的長褙子,頭發(fā)挽著低髻,頭油擦的噌亮,一絲兒不亂。只是那面色未免太過臘黃,黃到脂粉敷在上頭與臉竟是兩色。 下首幾個小姑娘,是這國公府大房與二房的,一個個兒規(guī)規(guī)矩矩的站在下首,低眉垂眼,鴉雀不聞。 如玉身邊連個丫頭婆子都無,又不認(rèn)識她,自然去望區(qū)氏身邊那第一得力的扈mama。扈mama三白眼輕輕往上一瞟,全然不理會如玉的眼神。 第50章 夫子 能在區(qū)氏的廳屋中居中而坐的, 必然不是這府中的下人。再府中幾位姑娘都在她面前屏息,想必是幾位姑娘的教習(xí)。想到這里,如玉倒想起一個人來。 西京那劉婆子是宮中端妃娘娘膝下和悅公主的教習(xí),教她禮儀起座。她曾說那和悅公主長到十二三歲時發(fā)生了一件事兒, 是件挺丟臉,密不能宣的事兒。 皇帝最疼愛的小公主出了事兒, 責(zé)罰自然要這些教養(yǎng)嬤嬤們來擔(dān)。 因劉婆子與端妃尚有多年的情份,所以替她求了個情,私底下便將她放出宮了。而之后, 和悅公主的教養(yǎng)嬤嬤便由另一位姓姜的宮外婦人來兼任。要說這位姜氏,恰就是本朝太子妃的姑母, 平?jīng)龊罱樀拈L姐。 這姜氏無子而歸娘家守寡,一直守到五十歲上,在如今尚節(jié)婦, 崇烈婦的世俗風(fēng)氣下,算是豪門貴婦們的楷模。如玉瞧她的面相,暗中斷定這位婦人該就是那姜氏, 捏指一算, 隨即斂禮道:“媳婦見過姜大家!” 不但這位姜大家, 那扈mama也是一怔, 沒想到如玉能立刻就把這位姨奶奶給認(rèn)出來。她站起來, 圍著如玉走了一圈兒,忽而出手,手中卻是一把戒尺:“既到了我手里, 就把那野心都收一收,認(rèn)認(rèn)真真跟我學(xué)規(guī)矩。要說這一京城的貴女們,誰能越過我家去?一個皇后,一個太子妃,皆是我姜家出的。 扈mama似笑非笑,接過話茬道:“二少奶奶,咱們夫人吩咐了,叫您跟著幾位姑娘學(xué)規(guī)矩,您沒意見吧?” 如玉一笑:“怎會?媳婦全聽姜大家的?!?/br> 那劉婆子還說,這姜大家規(guī)矩做的極好,《女誡》、《女孝經(jīng)》皆是背的滾瓜爛熟,就是一本行走中的《女誡》,對待和悅公主也極其嚴(yán)厲。 區(qū)氏自己忙的顧不上整治如玉,卻請了一尊神回來。這姜大家一雙三白眼掃過國公府幾位姑娘,聲音威嚴(yán)而又刻板:“姑娘們,昨日所講《女孝經(jīng)》第十四章 中,關(guān)于‘女子之事父母也孝,故忠可移于舅故’這一段的心得,你們可都做好了?” 幾個姑娘規(guī)規(guī)矩矩站著,身后的丫頭們捧出功課來,一人皆是厚厚的一沓宣紙,看得出來,各人皆是洋洋灑灑不下千言。這姜大家一一掃過,戒尺在宣紙上刷刷有聲,印堂兩道懸針紋時時跳躍,幾個姑娘大氣也不敢出,一眼不眨的瞧著她。 雖說如玉自三歲起便由祖父親自帶著讀書,但她所學(xué),多半是西夏文、契丹文,以及土蕃文,婆羅迷文書。關(guān)于《女誡》、《女訓(xùn)》、《列女傳》等婦閨婦儀方面的書,也只在西京時跟著那劉婆子突擊學(xué)過幾天。若此時姜大家考教起來,倒真要鬧笑話了。 姜大家安排完幾位姑娘的功課,便與那扈mama并幾個婆子帶著如玉一起往后院。她道:“婦功者,先蠶織,次中饋。咱們這樣的人家,憑祖蔭而享永俸,雖說不必親自耕織,但俗語說的好,一夫不耕而天下饑,一婦不織而天下寒。天子尚且親耕,皇后都要親蠶。趙姑娘既出身秦州,天子郡望,桑蠶之州,想必織機(jī)用的頂好吧?” 說著,已經(jīng)帶如玉到了后院。雙檐大屋的最里一進(jìn),一架與房頂齊高的提花大織布機(jī),上面居然還真的有人在織提花緞。姜大家緩緩伸手:“趙姑娘,讓我看看你的織功,如何?” 織機(jī)前的婆子悄然而退,一屋子胖壯的婆子們圍著,如玉坐到織機(jī)前,才將手搭上去,只覺腦門前嗡的一聲,一只巨大的紡錐旋轉(zhuǎn)著迎面而來,她側(cè)首一躲,那紡錐哐一聲砸到了后面墻上。如玉一身冷汗,暗道:這姜大家好歹是公主的教習(xí),難道她明目張膽要?dú)⑽遥?/br> 姜大家一聲冷哼:“難道說,趙姑娘連最基本的織機(jī)都不會用么?” 如玉穩(wěn)著心氣,已經(jīng)覺得這姜大家是明目張膽要?dú)⒆约毫?。她腳踩上織機(jī),雙手輕按上去,織機(jī)忽而動起來,鈍針從絲線中猛然戳出,戳在她食指上,幾乎穿指而過。如玉騰得站起來,指腹陣陣發(fā)麻,漸漸一只手都麻了。 門悄悄被合上,屋子頓時暗了下來。一個沉重的腳步聲從身后響起,如玉身子一軟,直接暈了過去。 * 永國公張登這些日子夜夜值宿,早上便起的稍晚些。暑熱中,早晨的太陽已有幾分毒意。他坐在書案后慢呷著參茶,啪一聲合上手中卷宗,抬眉問三兒子張誠:“所以這趙如玉,果真真是趙大目的親孫女?” 張誠一襲素色薄袍,雙襟繡著竹葉青青。他膚白而貌細(xì),唇肖其母,棱柔而色媚。對著父親,他十分的隨意自在:“兒子連夜差人調(diào)來的秦州人口檔籍中,是如此記載。但具體是個什么情況,還得派往秦州的人回來之后,才知道。” 張登站在窗前,沐浴在陽光中。眼色尾紋密皺,濃眉緊鎖,腦海中浮起十八年前那場幾國聯(lián)盟,剿滅一個王朝的廝殺,背微微的震著:“這件事,你得親自去辦,不能透露給任何人,尤其是你二哥?!?/br> “兒子明白!” 張登踱步過來,停在兒子面前:“瑞王是長子,之所以不能得太子之位,概因他的出身。他生母是花剌人,花剌半契丹,咱們大歷與金聯(lián)盟滅契丹的時候,他有半數(shù)契丹血統(tǒng),群臣自然反對??扇缃癫煌?,金與大歷重掀戰(zhàn)火,當(dāng)年與契丹的恩怨,倒算不得什么。 這些年,瑞王以當(dāng)初永昌之盟為借口,不肯納妃,堅(jiān)持要娶契丹公主,人人皆笑他傻。現(xiàn)在再看他這步棋,卻是走的異常深遠(yuǎn)。若那亡國公主果真還在人世,還帶著《喀剌木倫法典》與契丹殘璽,能召集花剌與契丹舊部。她為瑞王妃,大歷抗金,便有了更大的籌碼。 儲君之位,只怕還會有變動。” 所謂的永昌之盟,立在二十五年前。當(dāng)時契丹與大歷尚未開戰(zhàn),兩國盟定彼此通婚,皇帝指給契丹的女婿,正是瑞王趙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