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莫怕,只要能進竹外軒,我晚上必會慰勞你!”張君道。 如玉一怔:“如何慰勞?” “吃你!”張君這話一出口,如玉呀了一聲,心道家里都吵翻天了,這人心思盡還能想到床上去。 這夫妻二人正嘰嘰咕咕著,永國公張登帶著一群的丫頭婆子浩浩蕩蕩出了慎德堂的院門。如玉抬眼一看未來的公公,他內(nèi)里穿著牙白的綢袍,外罩一件鶴氅,體量高大,行步生風(fēng),濃眉下一雙厲目,十足的威嚴氣。如玉暗贊道,果真男兒的相貌隨父,這永國公到了中年猶還一派氣度,才能生出張君這樣好相貌的兒子來。 張君以手揖額,如玉叉手于腰,二人跪的周周正正,齊齊叫道:“兒子(兒媳)見過父親!” 張登止步,盯著兒子看了半天,冷笑了幾聲,恨不能如往常一般踢他兩腳。但終歸這傻乎乎的兒子如今也是個翰林,不比小時候,又是當(dāng)著他女人的面,他便生生止了腳,竭力抑著怒氣道:“你抬起頭來,我看看你!” 如玉略調(diào)整跪姿,也是以手揖額,端端正正拜了一拜道:“媳婦見過父親!” 她揚起頭,素面小臉,圓眼懸鼻,膚色白膩細嫩,卻不是那種脂粉調(diào)出來的白,而是清清透透女兒家的本色白皙,倒果真有十二分的顏色??疵嫦噙€不是區(qū)氏那樣的刻薄,比大兒媳婦周昭略甜美些,比四兒媳婦蔡香晚略標(biāo)致些。 和悅公主張登當(dāng)然也見過,論相貌也遠不及這個。猶是她一雙眼睛,說不出來的熟悉,只一眼,竟如鐘撞上他的心坎。 張登初聽是個寡婦再蘸,還以為自己的傻兒子不知從那里拉來個勾欄院里來的妖貨,誰知這竟是個素面嬌妍的清純女兒。他本率性,此時甩袖笑了兩聲,接著抱臂揚面,長嘆一聲,繞著張君轉(zhuǎn)了一圈道:“張欽澤,你這一手倒是玩的好!” 張君仍還跪的筆直:“兒子不敢!” 若果真是個勾欄院里來的妖婦,兩棍子打出去也就算了。可這小姑娘面上脂粉不施,一身衣服清清減減,眼見得還是個才出家門的小姑娘。 張登正在猶豫著,就聽區(qū)氏在身后冷笑道:“果然父子一性,見了美色就連姓什么都忘記了。張登你莫要忘了,張君的八字已經(jīng)送到了宮里,端妃那里都點了頭,和悅公主也點了頭要下降于他。若叫她們知道他竟娶了一個鄉(xiāng)村出身的再蘸婦人,只怕惱怒之下,給皇上進幾句饞言,你這國公也做不得。” “愚婦、癡婦!”張登轉(zhuǎn)身指著區(qū)氏罵道:“老子的爵位是從老子爹到老子,再到老子兒子三代人辛辛苦苦真刀真槍從馬背上拼來的,老子的爹當(dāng)年從死人堆里把皇帝背出來,又不是如你們區(qū)家一般媚饞巴上巴來的,如何能幾句饞言就丟?家里兒子這么多,張君不做駙馬,還有別人,更何況和悅公主又不是非咱們家的兒子不嫁,把你急成這樣?” 區(qū)氏叫他連連指著后退,一想到張君若不做駙馬,那駙馬只怕就要落到張誠頭上去。張誠是庶子,他的生母鄧姨娘一生都只能是個妾,但若張誠能做駙馬,便是個正一品的官銜,這樣的官銜,生母都是可以請封誥命的。而她之所以能如今還壓制得住鄧姨娘,就是因為她是主而鄧姨娘是奴,若將來張誠尚了公主,為鄧姨娘請封誥命,一個妾就真真爬到她脖子上去了。 區(qū)氏越想腦子越亂,忽而恍然大悟,兒子從一個多月前往丈夫信匣里放了一封信開始,一直隱忍到今天才發(fā),所有人都不會有損失,反而是她滿盤皆輸。 她托著太子妃,賠情下話兒與端妃搭上關(guān)系,給他說了那么多的好話兒,送了那么多的東西進去,在這件事情上搭了那么多,本想給自己這孽障兒子謀來一份一生穩(wěn)定無憂的富貴,誰承想?yún)s遭他釜底抽薪,弄了個滿盤皆輸。 想到這里,區(qū)氏心中又恨又痛,恨自己當(dāng)初生這孽障,也痛自己的命苦,連連往后退著,忽而踩到裙根栽倒在地,一群丫頭婆子奔了過來,她卻冷靜的不能再冷靜,兩眼反插裝起了暈。 如玉悄聲道:“完了,完了,你娘暈了!” 張君亦是悄聲:“那是裝的,正好,一會兒我爹肯定要叫你進去。咱倆分頭,你那一頭一定要表現(xiàn)好才行!” 如玉應(yīng)了一聲,過了半刻,便見一個穿著天青色比肩,年齡略長的丫頭過來施了一禮道:“我家老爺有請,姑娘請隨我來吧!” 如玉跪著,手仍還和張君的悄悄扣在一起,此時一指一指梭著他的指肚勾纏著不愿分開:“你若能得脫,千萬記得來救我!” * 常靜軒中,國公府三公子張誠在后院小樓的閣樓上坐著,腳下便是翠森森筆直的青竹。他埋頭于一本梵文書中,看得許久,伸手往素瓷香爐中加了兩片香,扇子輕浮,竹香合著茶香彌漫小樓,夏日里再清涼不過。 鄧姨娘上了小樓,坐到張誠身邊,一雙水波清清的善目盯著兒子望了許久,問道:“我兒這一個月去了何處?今日才回來?” 張誠忽而臉色慘白,撫胸干嘔了兩聲:“出外辦了趟差,叫只瘋狗咬了一口。” 想起昨天滿衣服那殘飯渣子并滿身食物的餿味兒,張誠忍不住又是兩聲干嘔。 鄧姨娘垂著眉眼,想抽兒子所讀那本書過來,卻叫他輕輕拂開。她道:“人言老二傻,我瞧他精著了,從外帶回來個小寡婦,生的極漂亮。” 張誠臉色白了又白,將那本從瑞王處借來的《喀剌木倫法典》輕輕合上,打開折扇輕輕搖著:“姨娘幫他說幾句好話,叫那小寡婦進了門,如何?” 鄧姨娘一怔:“為何?” 張誠又加了一片香進去,輕輕拿扇子拂著:“您不是一直想我能尚公主?張君此舉,能幫您的大忙,所以,您幫他,便是幫您自已。” 目送著姨娘離去,張誠也準備去看看二哥張君從府外帶回來的女人,見房里一個貼身婢子走了進來,有止了步,柔聲喚道:“玉兒!” 這婢子細眉佻眼,微嗔著瞪了張誠一眼,問道:“爺叫婢子作甚?” 張誠閉眼,深出了口氣,又叫了聲:“玉兒!” 穿堂的涼風(fēng)帶著香氣撲過來,他回頭,那婢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出去了。 張誠深嘆一息,究竟不知帶著真法典的那個玉兒,到底去了何處。 * 如玉跟著個丫頭過影壁進了內(nèi)院,便聽這丫頭柔聲道:“奴婢名叫如錦,往后姑娘有事直呼奴婢便可。我家老爺脾氣躁,但性子和善,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所以姑娘一會兒進去了,千萬記得能服軟時多服軟,不要與他犟氣!” 如玉心道這倒是個聰明伶俐的丫頭,因為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進得了門,所以一直以姑娘稱自己,但又沿路透幾句好話出來,若自己果真進了門,將來卻也要記著她這一份情。到了屋門上,如錦姑娘打起簾子,輕聲道:“老爺,趙姑娘來了!” “進來!”張登一聲喚,如玉便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純粹的書房。當(dāng)?shù)匾粡埢ɡ娲罄硎瘯?,案上壘著幾摞名家書貼,并幾方寶硯,各色筆筒,筒中筆插如林。純白的墻壁上懸著一幅煙雨蓑翁圖,如玉還不及看落款,兩旁的對聯(lián)卻是金文,倉目之下她認得是李少溫的墨跡。張登在一架紫檀書架邊站著,冷眼盯著如玉跪下見了禮,才問道:“你叫趙如玉?” 如玉回道:“是!” 永國公張登走了過來,鶴氅飄飄,雖手中一把折扇風(fēng)流,仍掩不住戎馬一生的剛武之氣。他走過來,濃眉下一雙精目,微瞇著盯了如玉許久,說道:“伸出你的手來!” 如玉自那芙蓉長袖里伸出雙手,先給他以手背,待他掃了一目,以掌心朝上,攤呈于永國公面前。 掌背左手尾指骨上一道指蓋大的疤,雖時久仍還泛著白印,就算手形再好,指管再直也算不得完美,更何況她骨節(jié)彎曲,小指外撇。掌心每處指根都是密密麻麻泛著亮光的老繭,若不是執(zhí)武器的練家子,便只有種田人整日挖鋤,才有這樣的手。 手是一雙好手,可惜沒有細養(yǎng)過。 二兒子張君在永國府生活了二十的,其中從六歲到十二歲的六年時間,他叫區(qū)氏不知弄鬼給塞到了那里,連永國公自己都不知道。除了那不知所蹤的六年,剩下的十四年當(dāng)中,永國公從來沒有正眼看過那個二兒子,那怕是及第喜報送到門上,他進這院子來請安的時候,永國公照樣晾了他半個時辰。 比起只晚一天的庶子張誠,這個二兒子腦子呆笨,行步笨拙,到六歲時還說不清楚話。就算后來甲榜高中探花,為世人所驚嘆,但那后面所牽扯的政治利益,權(quán)力交換等物,張登自己也付出了太多太多。 生在永國府這樣的家族門第,只要不是太差的孩子,只要稍微肯用點心,騰云之梯便鋪在他們腳下,比起騰云而起,能穩(wěn)穩(wěn)駕馭那雙翅膀,才是他們的真本事。所以他也不過說僥幸二字而已。 “可曾讀過詩書?”張登又問道。 如玉叉手于側(cè),一禮道:“幼時粗讀過四書五經(jīng),諸子百家?!?/br> 張登皺眉:“就這些?” 如玉猶豫了片刻,又道:“另外讀過陶朱公范蠡的《陶朱公生意經(jīng)》、《計燃篇》以及《盧氏草本經(jīng)》、《史記》” 張登厲目中漸泛柔光,高大而挺拔的身形于如玉面前緩步走著,折扇拂動,鶴氅飄飄。鼻哼一聲笑意:“給我背背陶朱公生意經(jīng)!” 還要背生意經(jīng)?如玉猶豫了片刻,啟唇朗聲,語調(diào)從容:“生意要勤快,懶惰百事廢。用度要節(jié)儉,奢華錢財竭……” 如玉一邊背著一邊心里暗誹,心說這永國公張登,似乎也不是他形容的那般兇神惡煞不盡人情。 “普通農(nóng)家婦人,只怕背不得陶朱公的生意經(jīng)。你父親是何人?”張登坐到大案后的太師椅上,扣扇子在大理石書案上問道。 如玉回道:“父親仙游已早,名誨不便提及。媳婦祖父趙大目,直到十五年前,都還在河西走廊的商道上為商的?!?/br> “趙大目?可是秦州渭河縣的那個趙大目?”張登欠身問道。 如玉又是一禮:“正是!” 張登長長噓了口氣,吐了四個字:“歲月蹉跎!” 如玉聽了這四個字,心中卻是松了一口氣。憑著永國公的口氣與語調(diào),她猜著了張君的用意。她爺爺趙大目當(dāng)年走黃頭花剌道,可沒少幫過當(dāng)年在關(guān)外的將士們。這張登當(dāng)年在西北也曾戌過邊,只怕是與她祖父認識,有交情才對。 “好了,你去吧!”張登揮了揮手,示意如玉出去。 如玉只得再行退禮,退了出來。臨出門時,一個面色嬌美,穿著荷綠色綢紗衣的中年美婦人笑著對她點了點頭,撩簾子進了書房。她身上一股子荷香茶意的香味,叫如玉想起在西京時,那秦越熏吐她的那股子香味,又是一陣嘔膩,忍了幾忍轉(zhuǎn)身出了門。 鄧姨娘進了門,順勢就坐到了永國公的腿上:“奴瞧著二少爺新娶來這夫人,水蔥兒似的,方才在外聽了兩句,口齒清楚聰明伶俐,別的不說,二少爺那樣呆笨個孩子,有她提點相教授,只怕將來能少走些岔路?!?/br> 張登嫌熱,推鄧姨娘站起來,將扇子交給她,叫她替自己打著:“欽澤那孩子,我自來看不上。但他找婦人的眼光,卻比我好!” 這意思是自己找的夫人不行,還是找的婦人不行?鄧姨娘壓下心頭暗誹,打著扇子道:“不如您就允了她進門又如何?” 生二兒子二十年來,張登頭一回對他另眼相看:“區(qū)氏那個愚婦是死都不會同意的。大丈夫建功立業(yè)不在婦人身上,他本是個傻子,會自己找女人已叫我驚奇不已,只要不是從構(gòu)欄院里拉出來的臟臭貨,我都無所謂,但他也不可能只寄希望于我一家,也罷,我就在這里等著,看他要拉誰來將他老子!” 如玉出了慎德堂,遠遠見張君猶還筆挺的在正午的大日頭下曬著,臉上汗珠一顆顆往下滴著,自己也提裙子跪到了他身側(cè),悄聲問道:“你一直跪著?” 張君自身側(cè)攔手過來,拉起如玉的手,搖了搖問道:“父親都問了你些什么?你如何答的?” 如玉將方才與張登所對的話復(fù)述了一遍,張君直覺她嘴里形容的張登,完全不是自己父親的樣子,就連問如玉的話也都有些太奇怪。 張君又問:“你可曾提及你祖父?” 如玉點頭:“提了,他還回了四個字:歲月蹉跎。” 張君默默點頭,卻不再說話。 自古丈母娘愛女婿,公公總比婆婆善待兒媳。在如玉影響里,公公張登至少表面上來說比婆婆區(qū)氏應(yīng)該要好對付一些。 張君自己也是一頭霧水,反扣了扣如玉的手心道:“七月流火,要辛苦你與我一同在此跪著,你往旁挪一挪,挪到那松樹蔭里去,莫要跪中暑了?!?/br> 如玉胃里一陣陣的犯著嘔膩,遂聽張君的話往邊上挪了幾步,挪到了松樹蔭里,過不得片刻,便見一個身著一襲海棠彩棉麻紗衣,孕肚微鼓的女子疾步走了過來,并肩就與張君跪到了一處。 這女子不著錦衣,只著棉麻紗衣,麻紗吸汗而又透氣,夏天倒是很不錯的選擇。但是一般人很難駕馭這種棉麻紗,概因它皺褶太多,樣式隨意,稍穿的不好,就會顯得非常邋遢。 但這婦人不同,她膚色白嫩細膩,一雙圓而大的杏眼,圓鼻頭,唇飽滿而又溫潤,面圓,下頜亦十分圓潤,可這樣嬌美的面相卻又帶著股子十分清冷的氣質(zhì),混身上下唯著這么一件海棠彩的棉麻紗衣,那怕腹部微鼓,體態(tài)仍還有一段風(fēng)流。 如玉自己躲在松樹的暗影里,終于止住了嘔膩,心中嘆道:也不知這位是誰,與張君跪在一起,倒也十分的般配。 她忽而再一想:不對啊,今天拼了命,是要讓我進這家門,她怎么能與張君并肩跪著? “祖母不刻就要過來,欽澤你再忍得一忍!”那女子忽而說了一聲,語吐如鳥啼鶯轉(zhuǎn),亦叫如玉羨慕不已。 接著拐杖搗地的聲音愈盛,又是一群紗裹羅飄的婦人們簇擁著一個身著絳色紗衣的老太太走了過來,這老太太亦是圓臉,眼瘸深重,滿頭華發(fā),亦是一臉的威嚴,走到張君面前左右環(huán)視一眼,問道:“欽澤娶來的孫媳婦在何處?” 如玉也猜到這該是張君的祖母,永國公府的老太君張老夫人才對。她躲在個松樹蔭里,欲要靠到張君面前去,中間還橫著個美人兒,若不靠過去,誰能知道她是張君新娶來的夫人?想到此她站了起來,徑直走到老太君面前,提簾跪了揖手于額正揖禮道:“孫媳趙如玉拜見祖母!” 老夫人等如玉重重拜了三拜,在一眾冷眼婦人們的圍觀下,伸了手道:“孩子,拿你的手兒來我瞧瞧。” 如玉將自己一雙手伸給這老夫人,老夫人顯然眼瘸深重,只怕看得不夠清楚,撫了片刻又道:“孩子,你站遠了我瞧瞧你!” 如玉只得往后退了幾步,站定之后雙手拄著拐,在一群呈扇形散開的美婦人們中央,緩緩凝眸,盯著如玉看了許久,那眼神似與永國公張登如出一轍。 一眾的婦人們瞟過如玉一眼,自然都在看老夫人臉上的神色。但這老夫人一輩子的老城府,自然不可能一眼叫兒媳孫媳婦們并一群丫頭們看穿。 她沉吟了許久,才拐杖搗地:“誰說我的欽澤傻?瞧瞧他替自己找來的這媳婦兒,有相貌,有身段,落落大方,我瞧著很好。我聽聞他娘不讓兒媳進門,雖說分了家我就不該管這府的事兒,但既兒子還肯叫我一聲娘,欽澤還肯叫我一聲奶奶,這事兒我便要點頭,叫孫媳婦進門?!?/br> 張君叩首道:“孫兒多謝祖母!” “但是,孩子啊,你畢竟未曾當(dāng)面與爹娘說清楚就私訂婚約,這也是一重重罪,進門的事情我能替你點頭,可在父母面前犯了錯失的罪責(zé),你卻還要自己承擔(dān)。”老太太這話一出,如玉也走了過來,跪到張君旁邊那婦人旁邊,叩首道:“多謝祖母!” 老夫人伸手拉起張君身邊那年輕美婦人,語氣中半是責(zé)怨半是寵溺:“雨棠,你已有五月身孕,如何能說跪就跪?快快起來,回屋歇著去,欽澤的事兒我我去跟你們的爹說,我是他老娘,由不得他不答應(yīng)?!?/br> 如玉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那與張君并肩而跪的美婦人,竟是他大哥張震的夫人周昭。她在西京時,就聽說過周昭的名號,她是太子太傅周正儒府上的嫡長女,詩畫雙絕,才貌兼有,為京中貴女們的典范。 那劉嬤嬤還曾說過,當(dāng)年三皇子寧王為了與永國公府世子張震爭這周昭姑娘,還曾在汴河岸拔刀打過一架。據(jù)說張君也跟著,兩兄弟打人一個,自然是他們兄弟贏了。 她才揚頭要看,那周昭已經(jīng)招了個小丫頭過來,小丫頭手中一柄天青色的油紙傘便遮到了她頭上。周昭又自己親手奉來一盞西瓜透紅,日瑩剔透的冰粉來。屈膝遞給如玉,一笑道:“你先吃得一碗,只怕不一會兒,就可以回竹外軒歇息了?!?/br> 如玉回看了張君一眼,見他額頭也往外滲著汗珠,將那碗冰粉接過來端給張君道:“你吃!” 張君回頭,如玉眼巴巴的端著那碗冰粉,面色有些蠟黃的,正費力的捧著。他道:“如玉,你忍得一忍,這時候咱們都不能吃東西?!?/br> 如玉又躁又渴,卻也明白,兩人都是犯錯的孩子,這時候打把傘再吃碗粉,還沒進門就輕狂起來,只怕連老夫人都要反感。她將那碗重又放回小丫頭所托的盤子里,一笑道:“大嫂,等長輩們免了我們的罪,我們再吃東西,您有身孕不便曬這毒日頭,快回去吧。” 周昭自然也知道他們還不能吃東西,卻也忍不住屈膝到張君身邊,低聲道:“我瞧如玉的面色十分難看,不如我先帶她到我院里去歇上一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