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則然面上矜持，心里卻略有些得意，特意放慢了腳步，在商場里閑庭信步，又到了一層的奢侈品店中，替言菡挑了一套白色蕾絲花邊連衣裙。

    穿著白色連衣裙的言菡身形蹁躚，和懷里的野姜花相得益彰，清新得仿佛夏日里最后一抹盛放的白蝴蝶花。

    晚飯是在愛莎大酒店的頂層旋轉(zhuǎn)餐廳吃的，精致的法式大餐，透明的玻璃屋頂，黑絲絨般的夜空上星星點點，一彎上弦月懸掛在頭頂。

    許是這場景太過浪漫旖旎，言菡相比從前放松了好多，低語淺笑著，和寧則然聊著她這些日子瑣碎的小事。

    寧則然舉起杯來，嫣紅的葡萄酒在水晶杯中折射著璀璨的光芒。

    是時候把最后的情人節(jié)禮物拿出來了，給他的小情人一個驚喜。

    他佯做漫不經(jīng)心地道：“前兩天西行又和我提了，說是他的電影里有個角色很適合你，想不想去試試？”

    言菡瞬間愣住了，瞪大眼睛看著他：“你說什么？”

    第38章 瀛洲玉雨（一）

    莊西行的新電影《拂曉》改編自一部冷門的小說, 民國背景, 男主他自己, 女主蔡蕓, 其他各色重要配角都是叫得上名號的演員, 三月開機。

    故事以一個越劇班在一個小城鎮(zhèn)的興衰為主題, 塑造了一群越劇伶人在戰(zhàn)亂背景下的悲歡離合，以此折射了對人性的思考和領(lǐng)悟。

    莊西行力邀言菡出演的是越劇班中的一個花旦，嬌柔多情, 從小暗戀二師兄, 二師兄和男主起了沖突，不甘心一直埋沒在小城鎮(zhèn)中，外出闖蕩, 她一直憧憬著有朝一日師兄愛上了她，回來娶她。然而戰(zhàn)亂迭起，人命渺小如草芥, 越劇班被侵略者侮辱，幾位師兄師姐寧死不屈，計劃與敵人同歸于盡；與此同時, 師兄功成名就歸來后真的被她吸引, 她卻發(fā)現(xiàn), 師兄已經(jīng)成了和侵略者同流合污的漢jian。

    這個角色的戲份不多，情節(jié)卻很出彩，嬌柔單純的花旦和她的性格相差無幾，幾乎就是本色出演。

    劇本在當天就發(fā)到了她的郵箱里, 她看了一遍，看到一半就開始躲在被窩里哭。

    寧則然就靠在床上看新聞，聽著被子里言菡一抽一抽地吸著鼻子，枕頭旁邊的餐巾紙都快堆成山了。

    女人都是水做的嗎？看劇本都能哭成這樣？那不都是編的嗎？

    “別看了，”寧則然抽走了她手里的ipad，心里琢磨著要不要算了，“眼睛都哭腫了，這真拍起來你還不哭成個淚人了？”

    言菡不好意思地往他懷里鉆，把臉埋進了他的胸膛里，哽咽著道：“別理我，我看書看電影都這樣，總愛哭?！?/br>
    “想拍？”寧則然猜測道。

    好一會兒，言菡抬起頭來仰視著他，小心翼翼地問：“可以嗎？”

    小情人的眼睛紅通通的，眼里盛滿了渴望。

    他心軟了，點了點頭。

    言菡呆了呆，抱著他的脖頸湊了過去，在他的唇上輕啄了一下，見他沒有拒絕的意思，便鼓起勇氣含住了他的唇瓣，輕輕親吻舔舐了起來。

    那動作青澀輕柔，仿佛蜻蜓點過水面。

    寧則然等了片刻，見她還是沒完沒了地在表面摩挲也不知道下一步動作，便單手按在了她的后腦用力攫取了一個吻，唇齒交纏間，他追逐著那甜蜜的汁液、戲弄著甜美的舌尖，感受著體內(nèi)難以排解的熱意襲來。

    輕巧地翻了一個身，將言菡按倒在床上，他半支著手臂，滿意地看著身下酡紅的臉頰和迷離的雙眸，輕聲哄道：“說句好聽的我聽聽?！?/br>
    言菡的眼睫輕顫，唇瓣微翕，編貝細齒隱約可見，喃喃低語著：“則然……則然……”

    那聲音帶著幾分輕喘，嬌媚入骨。

    寧則然的喉結(jié)上下抖動了一下，猝然俯身吻住了她，將彼此連在了一起。

    開機定在三月中旬，莊西行盡量將言菡的戲湊在了一起，但也需要她在劇組呆滿一個月左右，這么長的假期需要輔導(dǎo)員、班主任和教導(dǎo)處三方準假。

    一聽說是去拍戲，系里教導(dǎo)處很高興地就同意了，學(xué)校也很希望有學(xué)生能出名，以后就是招生的一塊活招牌，能吸引成千上萬的莘莘學(xué)子報考北都舞蹈學(xué)院。

    然而班主任唐老師卻有些悵然。

    唐老師今年四十多了，是教她們古典舞技巧的主課老師，一直很喜歡言菡，也多次鼓勵言菡報考歌舞團，期待她在古典舞中走出一片天地來，一聽說她要去拍戲，拿著請假條很久沒有說話。

    “言菡……沒想到你也……”她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沒想到你也被這浮華的世界所誘惑，要拋棄舞蹈選擇那個光鮮亮麗的職業(yè)了。

    言菡明白老師的未盡之言，心中愧疚，好一會兒才道：“唐老師，我不會放棄舞蹈的。”

    唐老師笑了笑，并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娛樂圈那個紙醉金迷的世界，有誰又能浸yin其中卻保持初心？在假條上簽下了她的名字，她笑著叮囑：“好了，我明白，好好拍，別丟了我們舞院的臉?！?/br>
    言菡點了點頭，剛要離開，忽然看見唐老師的電腦上顯示著一張圖片，居然是n國的景色。

    “唐老師，你要去那里旅游嗎？”她好奇地問。

    唐老師關(guān)掉了圖片，屏幕上顯示了一封郵件：“早上剛收到學(xué)校的文件，高等教育司發(fā)的，推廣國際義工的事情，有些國家教育資源貧乏，尤其是女性，我們打算暑期的時候組織幾批學(xué)生過去做老師，幫助那里的孩子。這事既是鍛煉自己開闊眼界的好途徑，也是一種回饋社會的人道主義精神。”

    她遺憾地看了言菡一眼，“原本我覺得你可以試試，不過，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不會有時間了?！?/br>
    言菡抿著嘴唇，猶豫著道：“唐老師，這文件能讓我仔細看看嗎？”

    唐老師倒是很大方，隨手把文件內(nèi)容打印了出來：“拿去吧，那是和我們完全不一樣的國度，以黑種人為主，不過有很多華裔，第一批的國際義工選定了幾個國家，風景也都不錯，有興趣的話可以了解一下?！?/br>
    余歡和室友們第一個知道了言菡要去參演莊西行導(dǎo)演的片子，都高興得很，四個人在學(xué)校外面的小吃一條街點了幾盆龍蝦和烤rou大快朵頤，替言菡慶祝，紛紛約定“茍成名，勿相忘”。

    余歡已經(jīng)和一家小經(jīng)紀公司談妥了，等到這里的學(xué)業(yè)結(jié)束，暑假開始就正式簽約，慢慢地在娛樂圈試水。言菡曾經(jīng)問她要不要和莊西行打個招呼，關(guān)照一下去寧氏娛樂，畢竟樹大好乘涼。余歡仔細權(quán)衡過以后拒絕了，這樣又是托了寧則然的關(guān)系，而且寧氏娛樂下面各種明星一大群，她一個這么小的小新人，也輪不上什么好資源，總不能以后就一直賴上言菡了吧？那可是好友血淚堆積起來的關(guān)系，她享受著心中有愧。

    “莊西行這部片子網(wǎng)上都沒怎么流傳出來，好像很神秘的樣子，”奉莊西行為偶像的張薇崇拜地道，“看來又要出大制作了?！?/br>
    “估計要保密吧，我也簽了保密協(xié)定，”言菡解釋說，“什么都不能說，要不然還得賠錢?！?/br>
    “那就別說了，”張薇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咱們就靜靜地等著吧，反正莊西行這么厲害，你就算是拍個小角色也能紅，看看程爾鈺就知道了?！?/br>
    余歡撇了撇嘴，喃喃地道：“我怎么感覺那人也就是三板斧虛有其名?！?/br>
    言菡忍住笑，決定把這個評價原封不動地奉送給莊西行。

    “余歡，不許污蔑我偶像！”張薇發(fā)飆了。

    “好好好，”余歡投降，趕緊舉起飲料吆喝著道，“來，提前祝小菡紅遍大江南北?！?/br>
    杯子撞在一起，大家開開心心地一飲而盡，言菡抿著嘴直樂：“我可沒這么大志向，只希望莊西行拍的片子能大紅大紫就好。”

    的確，對于自己能不能紅，言菡并不在意，她并不喜歡娛樂圈的光鮮亮麗，也并不喜歡在鎂光燈下被人聚焦評論，她想要參演這部電影，只不過存著這么一個微薄的心愿：有朝一日出現(xiàn)在父親的視線里，讓他想起他在國內(nèi)還有這么一個女兒。

    就當是她為父親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吧，她背負了這個枷鎖這么多年，是時候用最華麗的身姿，來向父親告別。

    三月二十日，言菡把學(xué)校里的事情都安頓好了，也和蔣湄報備了一番，便向設(shè)在汀州影視城的《拂曉》劇組報道。

    為了拍攝方便和保密，劇組把影視城旁的一個小型的三星級酒店包了下來，包括莊西行、蔡蕓等男主女主的飾演者都統(tǒng)一安排在這里。此外，言菡還看到了好幾個熟悉的面孔，包括因《戇途》而爆紅的程爾鈺。

    領(lǐng)了房卡，沒一會兒便有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女孩過來和她打招呼，熱情地說：“我是小岑，你在劇組的這些日子，由我擔任你助理的工作?！?/br>
    言菡連忙拒絕：“不用了，我沒什么大事?！?/br>
    “不行，公司高層親自點名的，莊導(dǎo)也讓我一定要照顧好你，”小岑爽快地拿起了她的行李，“走，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

    房間在頂層，是間套房，雖然不豪華卻干凈整潔，小岑帶著她熟悉了環(huán)境，又把明天的日程交代了一下，最后笑著道：“莊導(dǎo)的房間在隔壁，我住在三樓，有事情打電話給我就好了?！?/br>
    晚上快九點的時候莊西行回來了，敲開了她的門，噓寒問暖了一番。

    其實言菡心里很忐忑，除了拍攝過那部mv，她對電影幾乎一無所知，很擔心到時候會給莊西行和寧則然丟臉，莊西行這樣和她交流一會兒，她覺得心里踏實多了。

    “我可得照顧好你，”莊西行打趣說，“好不容易把你從則然手里搶過來的，是我的寶貝。”

    言菡鬧了個大紅臉：“真拍了你別討厭我這么笨就行。”

    “哪能啊，沒有調(diào)教不好的演員，只有不稱職的導(dǎo)演，拍戲就看導(dǎo)演用不用心，演員走不走心，”莊西行笑著道，說完又佯做緊張地朝四下張望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放心，本色出演就好，把那個師兄當成是則然，你暗戀他。”

    言菡噗嗤樂了，小聲道：“則然要是知道了，可得抽你，那師兄……怎么能和他比……”

    “咱們偷偷的?！鼻f西行正色道。

    說到曹cao曹cao就到，言菡的手機響了起來，寧則然打電話過來了。

    莊西行在嘴旁做了個拉拉鏈的手勢，悄無聲息地走了。言菡忍住笑，輕輕地“喂”了一聲。

    “住哪里了？”

    言菡報了酒店的名字。

    “沒聽說過，”寧則然皺起了眉頭，“讓西行好好照顧你，怎么住這種地方？我記得旁邊應(yīng)該有個香格大酒店，五星的。”

    “不要了，大家都住這里，來去方便點，”言菡軟語道，“房間挺大挺干凈的。”

    “一個人住，怕嗎？”寧則然忽然問。

    心里的確有點害怕。

    偌大的安苑里公寓言菡才剛剛適應(yīng)，寧則然不在的時候也還是要鎖上臥室門，現(xiàn)在驟然又換了個地方，又是套房。

    “還好。”她違心地道。

    寧則然想了想小情人惶然縮在被子里只露出鼻子和眼睛的模樣，有些心疼，過了好一會兒才放緩了聲調(diào)安慰道：“要是害怕，讓助理上來陪你，過兩天等我不忙了，就過來看你?！?/br>
    第39章 瀛洲玉雨（二）

    如果拋開功利心和拉捧踩打, 拍電影其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最起碼言菡這樣以為。

    在《拂曉》中, 她飾演的角色叫玉蝶, 是越劇龍家班中一個頗有天賦的小師妹。民國時, 越劇在長三角一帶剛剛興起, 蔡蕓飾演的玉鳳是她的師姐, 技藝精湛，是班里的當家花旦。她對師姐感情微妙，羨慕依戀中卻又帶著一絲妒意, 苦心鉆研技藝, 期待有一天能超越師姐。

    玉鳳喜歡班主的兒子，也就是莊西行飾演的龍軼，程爾鈺飾演的名媛也喜歡龍軼；而另一個男星飾演的小鎮(zhèn)一霸汪老爺一直覬覦玉鳳, 想讓她進門做姨太太。

    和平常見到詼諧幽默的莊西行相比，身為導(dǎo)演的他仿佛換了一個人，嚴厲和苛刻, 就連蔡蕓這樣的一線女星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常常被ng也沒有半句怨言。他也時常劍走偏鋒，拍戲拍到一半便忽然陷入沉思, 叫上跟組的編劇改劇本, 一改就是大半天, 然后大家的臺詞走位都得重新開始。

    莊西行要求的苛刻也顯示在了道具服裝上，主演的服裝請了得過獎的服裝設(shè)計，盡顯民國古韻，包括里面的幾套戲服, 上面的花紋都是參考了博物館中收藏的越劇戲服，請了專門的師傅一針一線繡出來的。

    言菡的戲份不多，試了幾個鏡頭她自己才發(fā)現(xiàn)，這個角色真的好像是為她量身打造的一樣，被拋棄的孤女蒙龍家班主收養(yǎng)，性格嬌柔羞怯，而那幾套蠟染的五四裝穿在言菡身上，兩邊麻花辮一垂，站在古宅滿樹的梨花下，清純新鮮得仿佛清晨的第一滴露珠。

    莊西行非常滿意，手癢拍了一張劇照傳給了寧則然的微信。

    過了半個小時，寧則然的回復(fù)來了：她穿的幾套衣服拍完了都給我送過來。

    莊西行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來了：怎么，回家穿給你看？

    寧則然：再啰嗦，不讓她拍了。

    莊西行：后悔了？

    莊西行：別介，不撩你了，老板你忙，我拍戲去了。放心，她穿過的衣服，我一件不拉，全送到你那里去，到時候你想怎么看就怎么樣。

    他連忙退出了微信，開玩笑，這么多年的朋友了，寧則然在想什么，猜也能猜出個大半來，這個占有欲這么強烈的男人，八成看到言菡的美麗展露在別人面前不痛快了，可不能給他半點反悔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