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沈初覺在電話里應(yīng)著好,掛線后又差人送來一車香薰蠟燭。大大小小的方形玻璃瓶被他擺在寫字臺、床頭柜和電視機旁的矮幾上。見李不琢愣著沒動,他出聲問:“不來幫忙嗎?” 李不琢這才去找打火機點他放好的蠟燭。 “剛才……房門反鎖了,你怎么進(jìn)來的?” 沈初覺手上的動作一頓,抬眼看她,被燭光映亮的眼眸帶點溫軟笑意,“酒店經(jīng)理有總控卡,可以開啟所有門鎖,不受反鎖限制?!?/br> “作弊?!?/br> “這是boss的職權(quán)?!?/br> 燭火憧憧,平和淡然的香氣彌漫開。李不琢低頭從玻璃瓶身獨有的雕花認(rèn)出這些蠟燭的品牌,它們?nèi)珵橐獯罄敿壗橙耸止ぶ谱?,每一支都價格不菲。 浪費。她暗自腹誹。 沈初覺渾然不知,起身走到窗邊拉開落地簾,看一眼外頭減弱的雨勢,把窗戶打開一條縫。 強勁的冷風(fēng)涌入,看不出顏色的織錦緞窗簾隨風(fēng)翻飛。借著天光,房內(nèi)被照亮大半,家具物什的輪廓隱現(xiàn)。蠟燭的火舌撲閃一下,差點熄滅。李不琢母雞護(hù)仔一樣張開雙臂盡力遮擋,惱火地朝沈初覺看去,愣住了。 他倚靠窗框,雙手插在褲兜,迎風(fēng)看向窗外。 長腿筆直,身上一件針織衫內(nèi)搭襯衣,因為有健身的習(xí)慣,衣料被熨帖地?fù)纹?,但整個人看著清瘦。 光線勾勒他側(cè)臉的線條,像是依照時尚雜志上某個當(dāng)紅鮮rou的弧度,又悉數(shù)收進(jìn)脖頸的陰影里,生出優(yōu)雅卻孤獨的況味。 真好看。 李不琢像個識字剛超過一百的小學(xué)生,左右只想到這三個字。 剛咽下口水,她冷不丁打了個噴嚏。 “你少在那凹造型,沒事亂開什么窗?現(xiàn)在可是一月!”她吸吸鼻子,憤懣地抗議。 沈初覺這才走回來,攏起一床被子,扔向她。隨后抱起另一床,就地坐下,把自己裹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喂!” “坐。”說完他又用下巴示意。 李不琢一頭霧水,搞不懂他葫蘆里賣什么藥,但還是依言坐下。 她正在仔細(xì)裹被子,聽他慢條斯理地說:“我今晚出去應(yīng)酬,喝了點酒。雖然遠(yuǎn)沒到醉的程度,但實在不能保證和你待一夜不會做什么?!?/br> “你別嚇我!”李不琢往旁邊拱了拱,“你酒量不是挺好的嗎?” “這和酒量沒關(guān)系。”逆著光線,看不清他的臉,只能聽到他聲線溫潤像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只不過有些事情,我惦記了很久,眼下機會難得……” 李不琢瞬間想起上次那句“要不要試試看”,她手腳發(fā)冷,開始規(guī)劃逃跑路線。 可沈初覺停住,沒有繼續(xù)往下說,她便壯著膽子鄙夷,“沈初覺,你要是敢……” “我不會趁人之危。” 李不琢松一口氣,剛要開口,被沈初覺搶了先,他剛才那句話還沒完:“但你最好還是裹成粽子,這樣危險小很多……酒精會削弱人的意志,你不要對我太放心?!?/br> * 這話換任何一個人說,都比沈初覺更有效力。 畢竟在李不琢的記憶中,他像個久居深山的大和尚,背了一身條條框框,耐性堪比忍者。她曾經(jīng)認(rèn)真懷疑過,這人夏天被蚊子咬了也能忍住不撓。 因為是鄰居,陽臺相對。 觀察到他每晚十一點睡,早晨六點起。他那時身板單薄許多,高三沒有體育課,每天的運動除了課間cao不過下了晚自習(xí)去cao場跑兩圈。 發(fā)生過陽臺晾曬的衣物被風(fēng)刮落到對家的意外,李不琢慶幸還好不是內(nèi).衣內(nèi).褲這么狗血,趕在他出門前過去討要。 他打開門,撲面一陣茶香。 李不琢不喝茶,分不出什么龍井毛尖,只嘗過八塊錢的茉莉香片,品著也是唇齒留香。倒是對他早晨六點煮茶這件事萌生極大興趣,心道這不是老頭子才有的習(xí)慣嗎? 沈初覺剛用涼水拍過臉,毛巾還掛在肩上,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回廚房給保溫壺灌茶,任她進(jìn)屋后東瞅瞅西瞧瞧,也不催促。 如果能從房間擺設(shè)窺探一個人的性格,那沈初覺真真沒勁透了。 到處一塵不染井井有條,沒有一丁點多余的裝飾。 他灌好茶,回頭見她撅嘴鄙夷的神情,輕嘆:“你有事嗎?” “有,我衣服掛到你家陽臺上了。” 其實是莊佩茹的,無非這么順嘴一說,可當(dāng)沈初覺把那件玫紅色真絲睡裙從手中抖散開,看一眼吊帶低.胸和蕾絲滾邊,神色復(fù)雜地問:“你的?”李不琢頭一回痛恨自己嘴快。 “莊佩茹不要了送我的?!彼邞嵉嘏謯Z過,扔下一聲“謝了”頭也不回地跑掉。 后來她像在和自己賭氣,當(dāng)真穿起這條睡裙。 澍城的夏天漫長,李不琢周末不設(shè)鬧鐘,清晨和蟬鳴一道醒來,光腳蹦下床沖到陽臺上。很多次碰到沈初覺,他手執(zhí)茶杯站那吹風(fēng)。 “早!”她爽朗地同他打招呼,手指勾起從肩頭滑落的吊帶。 她記得這條睡裙穿在莊佩茹身上,風(fēng)情萬種,性感迷人??缮虺跤X只淡淡掃來一眼,回一聲極其乏味的“早”。 喝完茶,他就回屋,沒再多看她一眼。 接連幾次,均是如此。 李不琢反而挺開心,像沈初覺這樣安全系數(shù)堪比防盜門的人,小撩怡情。偶爾聽他說一些貌似威脅的話,還頗為新鮮有趣。 反正,她不信。 繭狀的李不琢嘻嘻哈哈地歪靠床沿,闔了眼拖長語調(diào):“行行好,我就只對你放心了?!?/br> * 風(fēng)雨漸住,室內(nèi)只余一抹冬日森林的冷香,泛著些許潮濕苔蘚和裸.露原木的氣味,低調(diào)又清新,讓人愈發(fā)困倦了。 之前聯(lián)系去維修電閘的工程部,像被吸入另一個次元一般再無音信。 李不琢連打兩個哈欠,又問:“這么說,5610那個套房早就是你的了。那我上次放你的衣服,你也知道?” “嗯,知道。” “jian詐!”一想起曾經(jīng)大搖大擺地在那換衣服,找不到地方塞她在淘寶買的小玩意也統(tǒng)統(tǒng)放過去,甚至還不時跑來睡個午覺,李不琢臉上就燒得慌,“你和喻融!太jian詐了!” 沈初覺抿唇,傳來幾聲低低的笑:“好像是有點。” “不過那個套間我只有晚上睡覺才去,一個暫住的地方,空著也是空著?!?/br> 難怪她看那怎么也不像有人長住的樣子,幾乎沒有任何私人印記,細(xì)想來還真與沈初覺相契,都掛著孤寒月色的清冷。 “不怕嗎?” “嗯?” “尾房誒……” “我不信那個。” “稀奇,就你和喻融整天耍陰謀詭計,也不虧心。” “他只是聽命行事?!?/br> 言下之意所有的事都是沈初覺一個人的主意,李不琢睥睨他,回嗆:“以前還沒發(fā)現(xiàn)你臉皮那么厚,我現(xiàn)在懷疑當(dāng)初那個青花瓷瓶不是真的。” 沈初覺低眉,眼角似笑非笑地彎起,“只要你不走,它就可以是假的?!?/br> 李不琢:“……” 聊到后來,兩個人的聲音退潮一般越來越小。及至凌晨兩點,李不琢抵不住睡意侵襲,蜷在被子里睡著了。 * 李不琢清晨睜眼前,先嗅到撲鼻的咸香,熱氣騰騰的一下勾起肚里的饞蟲。 隨后才感到有光照在眼瞼上。 睜開眼,看到沈初覺盯著她。 “我的——” 最后一個字不知道是“天”還是“媽”,反正她沒機會說了,翻身的動作太大,一骨碌滾下床去。 “你沒事吧?”沈初覺趕緊去攙。 “我怎么跑床.上去了?”李不琢沒閃腰,卻撞到膝蓋,皺著眉邊揉邊問。 “你昨晚睡著后,我關(guān)了窗抱你上去?!?/br> “那你呢?” “在那邊的沙發(fā)湊合一晚。” 這么一撞把她的困意全撞沒了,扭頭看到寫字臺已鋪開亞麻白桌面,銀質(zhì)餐具反射拂曉晨光,亮晃晃的。 七點一刻。 沈初覺讓廚房做了頓特供早餐,待李不琢洗簌完畢,十分紳士地為她拉開椅子,“新加坡的行政總廚leigh昨晚過來,我拜托他開了個小灶?!?/br> “這是水粿,”說到這他頓了一下,用粵語叫了個別名,“碗仔糕?!苯又^續(xù),“這是拉茶,還有和三明治?!?/br> 李不琢雙眼一下發(fā)亮,拍手叫道:“啊啊啊這個司康!這不是華澍的下午茶專享嘛!” 沈初覺淡然地擺放餐具,“我的情報告訴我,你曾經(jīng)和同伴賄賂廚師,就為吃一塊。” “哎,你不知道我們酒店的司康特別松軟,奶香味恰到好處,藍(lán)莓果餡飽滿,掰開還能看到里面的分層……”后知后覺意識到了什么,李不琢突然哽住,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你不會追究吧?” 沈初覺坐她對面,一本正經(jīng)地挽袖子,順帶撩起眼皮瞧她,“不追究。” 李不琢立時綻開一臉明媚,小刷子似的眼睫也帶著笑意輕顫,眼睛彎成新月,沖他甜甜叫道:“那謝啦!” 沈初覺也跟著笑,可他的笑容看著總別有深意,“之所以不過問,因為那時我還不是酒店經(jīng)理。不過我們可以算算別的賬?!?/br> 李不琢:“……” “這次參與打賭的人都要受罰。你們身為酒店員工,不傳播積極的,利于酒店形象的正面消息,反而拿尾房這種都市傳說做文章,就是瀆職。還和監(jiān)控室的人串通,惡搞同事。”沈初覺面容和聲音一樣溫柔,說出的話卻冷硬,“那幾個男生我會交給譚渡處理。至于你……” “還有我?”李不琢愕然地瞪大眼睛。 “酒店向來紀(jì)律嚴(yán)明,你當(dāng)然要被罰?!?/br> “罰什么?” “半個月薪水?!?/br> “不是吧?!”這下她連吃早餐的心情也沒了,“我只有那么一點可憐的工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