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毙√O(jiān)飛快地就出門去了乾清宮。不過去的不湊巧，剛好撞上乾清宮亂糟糟的時候。

    張宏病倒了。就在朱翊鈞結(jié)束經(jīng)驗，從文華閣往乾清宮回來的時候。他一路撐著，到了乾清宮門口，腿一軟，兩眼一翻就倒在了地上。

    鑾駕上的朱翊鈞登時慌了神，趕忙讓幾個太監(jiān)抬著張宏回去，又喚來太醫(yī)，給張宏診治。這是極大的榮寵，宮里的宮人是不能看醫(yī)的，他們只能通過口述病癥，讓太醫(yī)們診斷，而后開藥服用。

    太醫(yī)過來，一搭脈，當(dāng)下就開了一副方子。在張宏身邊隨侍的小太監(jiān)趕忙煎了藥，掰開張宏的嘴給灌下去。

    張宏服藥后不久，悠悠轉(zhuǎn)醒。他一醒來，張嘴就道：“謝陛下?！?/br>
    史賓替他將第二碗藥取來，“陛下不在這兒。往皇貴妃娘娘那兒去了?！?/br>
    張宏“嘿嘿”笑了笑，“咱家知道。但有些話，本就不是說給陛下聽的。”

    史賓也笑了，“掌印，這是第二碗。太醫(yī)說了，要連著喝了三碗才行?！?/br>
    張宏二話沒說，端過藥，一氣喝下。他抹了抹嘴角，望著史賓，“以后在陳公公手下，可得盡點(diǎn)心啊?！?/br>
    史賓心里一動，知道張宏這是要退。他起身拱手稱謝，“有勞掌印提點(diǎn)?！?/br>
    張宏舒出一口氣，靠在隱囊上閉目休息，“史公公去吧，咱家這把老骨頭且死不了。倒是乾清宮里的那些小崽子們，沒人督著，就一個個地開始作天作地了?！?/br>
    史賓退了出來，在門口撞見前來探望張宏的陳矩?！瓣惞?。”

    陳矩點(diǎn)頭，還了一禮，“史公公?！?/br>
    兩人擦肩而過。

    朱翊鈞到了翊坤宮的時候，鄭國泰已經(jīng)走了。兩人并未遇著。鄭夢境謝過賜宅后，就將鄭國憲的那封信交到了他的手里，“陛下看看?！?/br>
    信紙一張張被翻閱著，越往后，朱翊鈞就翻得越快，氣也就越急。

    “陛下，急，也沒用?！?/br>
    朱翊鈞深吸一口氣，“朕知道。”他有些詫異，信上所寫之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查出來的，而他從來沒聽鄭夢境提起過這事。是在什么時候，他的小夢也開始有了瞞著自己的時候呢。

    朱翊鈞捏著那些紙，坐在榻上，想著對策。鄭夢境斟了一杯茶，放在他手里，“緩緩氣吧。奴家剛看了的時候，也氣得不行。”

    “國蠹?！敝祚粹x咬牙切齒，“吸萬民之血，食大明的骨rou?！?/br>
    偏他還動不得！

    隨著內(nèi)廷與外朝的逐漸崛起，歷代明朝列祖列宗的放權(quán)，朱翊鈞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已經(jīng)逐步被架空了。他手里沒有多少可支配的錢，身邊沒有幾個可以用的人。拿什么去和這些人爭。

    朝上現(xiàn)在看著，多黨林立，各為其私利?？梢坏┯|及他們共同的利益，就會擰成一股繩，大力地向皇權(quán)進(jìn)行沖擊。

    爭不過，就意味著這些錢永遠(yuǎn)都無法為己所用。朱翊鈞也想將大明朝重新恢復(fù)到太|祖成祖時的輝煌，可沒有錢。

    無錢寸步難行，樣樣皆空。

    鄭夢境見他愁眉不展，面上一副極不甘心的樣子，便走過來，從他手里拿過那疊紙，從里面抽出一張來，遞給他?！氨菹?，看看這個?！?/br>
    那張紙上寫的是江浙一帶私自出海的私船相關(guān)信息。

    “奴家聽說，先帝時曾開關(guān)，如今……當(dāng)是有六處？”

    朱翊鈞搖頭，“只有一個月港，于漳州?！彼c(diǎn)了點(diǎn)那張紙，“竟有這般大的利！”

    鄭夢境咬了咬嘴，“他們可以，為何陛下不可以。”

    朱翊鈞怔愣，“什么意思？”

    鄭夢境扭身坐在他身邊，“民間私船多，其利之豐，乃是一，二來，我聽兄長說，船由、商引十分繁瑣，還有不少官員借機(jī)牟利。若是……還同過去那樣，找可靠的人，借皇商的名義呢？照舊從月港出海，該辦的，那交的稅賦，也統(tǒng)統(tǒng)一并交了。商稅本就不高，不過是九牛一毛，而且還是進(jìn)國庫的。而除了商稅外的銀子，還是照我父兄那般分。”

    一切都按照官方渠道走，百官也挑不出錯來。賺來的錢，大家一起分，大不了天家拿個大頭，人跑腿的占小一點(diǎn)，也夠吃喝的了。

    鄭夢境并不知道將近十年里，鄭家父子給朱翊鈞帶來了多少錢。她試探性地說道：“奴家想，應(yīng)當(dāng)……會比兄長他們前些年賺的來的多？”

    朱翊鈞笑了，揚(yáng)揚(yáng)手里那張紙，“出海三趟，就抵過這近十年來的了?！?/br>
    鄭夢境愣住了，驚呼，“竟有這般之多？！”朱翊鈞擰了一下她的鼻尖，“否則為何私船冒著倭寇之險，也要出海呢。”

    “不過……”朱翊鈞有些發(fā)愁，“出海需有大船?？商旒覅s不曾有。聽聞造船需耗費(fèi)銀兩上萬不止，這么大一筆錢，又從何處來呢？再有，若船要出遠(yuǎn)海，恐是現(xiàn)在大多數(shù)的造船之人皆不得法。還有出海之人必為熟悉海上之事的，這樣的人，上何處去尋？”

    鄭夢境眼睛一亮，“陛下莫非忘了，不是還有利瑪竇嗎？”

    “利瑪竇？！”朱翊鈞拍手，“不錯，他是意大利亞人，原就是從海上過來的，這些事，想必他是清楚的?！?/br>
    “利瑪竇雖然久離故國，但他在海上呆了那么久，行船的構(gòu)造應(yīng)當(dāng)是清楚的？陛下不妨喚他來問問。再者。”鄭夢境頓了頓，“置辦船廠，并非只私帑出。陛下可去尋武清伯府，奴家兄長聽聞此事，必會也出一筆銀子的?！?/br>
    朱翊鈞皺眉，“武清伯府……”他對外祖家不是很待見，除了上回出了個尼堪外蘭的點(diǎn)子后，就再沒動靜了，好似曇花一現(xiàn)。時間久了，李家又是老方一帖，整日被言官彈劾，朱翊鈞對他們的印象也回到了最開始。

    “奴家聽聞武清伯府家財萬貫，現(xiàn)銀必不會少。既然海商獲利如此之豐厚，陛下何不從指頭里漏一些給他們呢？大的都在手里捏著了，還計較小的？鄭夢境微微一笑，”先前陛下為了能讓幾位皇嗣出閣講學(xué)，用了慈圣太后娘娘的名頭。娘娘嘴上不責(zé)怪，可陛下難道就不有所表示一下？可莫要寒了娘娘的心，壞了母子之情才是?！?/br>
    ”是這個理?！爸祚粹x心里對上次利用母親的事絲毫不在意。最后尊號也沒有奪，不是嗎？

    何況，對于李太后而言，她恐怕心里也高興得很吧。三個蒙過學(xué)的皇子之中，還有一個可是她的心肝寶貝。

    朱翊鈞覺得，他對母親沒有絲毫怠慢，甚至還替她的夢想前進(jìn)了一小步。

    不過他是絕對不會容忍朱常洛的。

    朱翊鈞看得分明，朱常洛在上學(xué)之時不斷地出風(fēng)頭，與皇太子相爭，彼此別著苗頭。坤寧宮那處不好說話，可他作為父親，還是覺得朱常洛……太沒眼色了。

    甚至有一次，朱常洛實(shí)在憋不住，找上朱翊鈞，求他將王嬪的禁足給廢了。

    景陽宮已經(jīng)淪為了一處冷宮，王嬪在里面的情形外人根本無法得知。要不是每日三餐送進(jìn)去，還會空著碗碟送出來，外邊的人都要王淑蓉死在了里面。

    朱翊鈞覺得把這個女人就這樣關(guān)著挺好的，就好像自己的身邊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這么個人。他在拒絕了朱常洛的哀求后，心中冷笑。他對王淑蓉的報復(fù)，可遠(yuǎn)不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