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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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的地龍比他們剛剛離開的時候燒得還要旺,熱得他們一進去就出了滿頭汗。 申時行他們在外殿站了很久,后來還是張宏看不過去,讓小太監(jiān)們搬來了繡墩讓他們坐下。 朱翊鈞很久之后才出來。他不意外地看到了還有人在等著自己。 “皇貴妃方才生下一子,”朱翊鈞笑得很神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下面每一個人的表情,“是死胎?!?/br> 申時行趕忙跪下,“臣等死罪。” 朱翊鈞開心地笑了起來,笑得特別大聲,“朕騙你們的,是皇女,不是皇子?!彼亮瞬列Τ鰜淼难劢菧I花,望著好似舒了一口氣的朝臣,“不過還是死胎?!?/br> 不等申時行等人變臉,朱翊鈞收起了笑容,語氣前所未有地冷,“擬旨?;嗜酉袑m所出,依祖訓(xùn),今立為皇太子。年后開印即行大典?!?/br> “諸位愛卿,可滿意了?”朱翊鈞的語氣輕而又輕。 這個時候誰反駁不了,也無法反駁。爭論數(shù)月的國本,就這么落下了帷幕。 內(nèi)閣的速度很快,擬旨、加印、審核,當(dāng)日就將這道旨意寫作邸報發(fā)往各地。 幾家歡喜幾家憂。 不提王喜姐有多高興,不說永年伯夫人聽了之后走路說話都帶風(fēng)。乾清宮里,還一片愁云慘霧。 朱翊鈞一直坐在昏迷不醒的鄭夢境的榻邊,一手輕輕握著。 就和上次鄭夢境沖進乾清宮見紅時一樣冰涼。 好像每次朕都在做錯事。朱翊鈞握著鄭夢境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龐,癡癡地望著消瘦了許多的鄭夢境。朕保證這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所以小夢,快點醒過來。 張宏輕輕走過來,提醒他,“陛下,該更衣了?!?/br> 朱翊鈞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熏香都掩不住他身上的汗臭味。起身離開前,他吩咐,“皇貴妃就留在乾清宮,外頭風(fēng)大,哪兒都不許去。” “諾?!?/br> 朱翊鈞飛快地洗漱更衣,又回到了榻邊。就好像以前的日子那樣,政事都搬來內(nèi)殿處理,三日一次的朝會也如期舉行。朱翊鈞再也沒有逃避過日講經(jīng)筵。 針線局的人飛快地趕制著皇太子的衣服,雪下了一場又一場。 鄭夢境還是沒能睜開眼,每日就靠幾碗藥吊著。 朱翊鈞開始變得淺眠,有的時候半夜醒來,以為到了天明,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過睡了一刻鐘。扭頭去看榻上的鄭夢境,還是閉著眼。 小夢你是不是還在怪朕? 幾個皇子過了年,就結(jié)束了蒙學(xué)。以后除了被正式封為皇太子的朱常汐,其他人再也沒有機會繼續(xù)上學(xué)了。而朱常汐除了每天和朱翊鈞定下的名師大儒上課,還需跟隨朱翊鈞一同參與日講經(jīng)筵,等再長大些,就要開始參與政務(wù)。 雖然冊封大典因為禮服沒能趕出來而推遲了,但朱翊鈞還是將帶著朱常汐,以詔示自己真的依照自己的心愿定下了國本。 今日經(jīng)筵,為了能讓年紀(jì)不大的朱常汐聽得懂,講的是朱翊鈞聽過不下數(shù)十遍的《晉書·惠帝紀(jì)》。為了能讓朱常汐跟得上,幾位講師也是費盡心思,先從簡單易懂的史書著手,把難懂的《春秋》這些都先拋開,等他大些了再說。 朱常汐懵懂地聽著講師滔滔不絕的背書,等周圍安靜下來后,他微微皺著眉,想著坤寧宮的母后對他說過,如果有不懂的,直管問先生就好。但心里還是不確定,他拉了拉快要睡過去的朱翊鈞的衣服,怯生生地問:“父皇,皇兒有一事不明,可以問問先生嗎?” 朱翊鈞醒過神來,點點頭,“問吧?!彼镒〈蚬返哪枪勺託猓0蛶紫卵劬?,把沁上來的那點眼淚都給眨沒了。 有了父皇的肯定,朱常汐就大著膽子問了,“天下災(zāi)荒,乃是荒蕪田地,與牲畜無礙。為何要說惠帝‘何不食rou糜’是錯的呢?”他發(fā)現(xiàn)朱翊鈞回身望著自己的目光越來越不可思議,聲音也越來越小,“皇兒覺得……惠帝并未說錯?!?/br> 百官嘩然。 朱翊鈞先前只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不怎么聰明,但沒想到能不開竅到這種地步。他抹了一把臉,給申時行使了個眼色,讓他將朝臣安撫下來。自己在心里不斷地說著孩子還小,得教,耐心地解釋給朱常汐聽,“牲畜的rou難得,谷物卻是極好種活的,兩者銀錢也不一樣。一畝地在江南,一年或能收兩次麥米,三次麥米。但一畝地一年的收成,卻不一定能養(yǎng)的了一頭牲畜。汐兒當(dāng)知,耕牛價之貴,依大明律,私自殺耕牛,是犯了法的。” 朱常汐又問:“既然耕牛價高,為何不多養(yǎng)耕牛而少種麥米呢?” “因為田賦乃國庫稅收之根本。若麥米種少了,田賦也就少了。”朱翊鈞抹了把臉,按捺住想要發(fā)火的心情。朱常溆比他還小的時候,就開始對稅收感興趣了,甚至到了后面,能自己翻書能舉一反三。兩相一對比,朱翊鈞心里失望到不可言說。 “那將少了的那部分田賦加到耕牛上不就行了?”朱常汐很高興自己找到了一個好方法,“牲畜原就價高,養(yǎng)多了之后,豈不是就能收到更多的稅賦了?父皇,汐兒覺得這個方法很好?!?/br> 朱翊鈞現(xiàn)在只想把這個兒子塞回到王喜姐的肚子里重新再生一次,“嗯,這個事兒,等會兒父皇再同你仔細說說?,F(xiàn)在就先散了,你回坤寧宮去吧?!?/br> 朱常汐不疑有他,樂滋滋地同諸位先生告了別,拜別了父皇,讓小太監(jiān)帶著回去后宮。 皇太子走了,天子和朝臣還在。大家誰都沒說話。 申時行想起當(dāng)日太廟前,進退有度,言談犀利的朱常溆,嘆了一口氣,第一個起來,“恭送陛下?!?/br> 朱翊鈞被朱常汐給攪得心情不大好,揮揮手,沒說什么就走了。 大學(xué)士們回到內(nèi)閣,許國在屋子里處理了一會兒政務(wù),就出來倒茶。倒完后,就捧著茶,晃晃悠悠地走進申時行的屋子。 申時行沒在辦公,他兩眼放空地坐在位置上,整個人都癱著。 “汝墨。”許國在申時行的對面坐下,“我記得陛下小的時候,好像并不是這個樣子?!?/br> 申時行苦笑,“陛下沖齡即位,方登大頂,就撞上穆宗太妃偷取金瓶出宮被發(fā)現(xiàn)的事。陛下當(dāng)時并未責(zé)怪太妃,只說金瓶乃帝賜不可出宮,太妃家貧,賜百金以解燃煤之急?!?/br> 許國靜默了半晌,“陛下身子不算好,若一朝……我怕是得在那一位登頂前,先走一步?!彼陼r行,“汝墨呢?!?/br> 申時行搖搖頭,并不作答。 朱翊鈞回到乾清宮,就發(fā)現(xiàn)一直躺在床上沒有醒過來的鄭夢境坐起來了。他欣喜地走上去,“小夢,你醒了?!” 鄭夢境轉(zhuǎn)過臉,“奴家久居乾清宮,大為不妥,懇請陛下恩準(zhǔn),返還翊坤宮?!?/br> 朱翊鈞被她臉上木然的表情震到了,身子往后退了幾步。 這是小夢第一次用這樣冷冰冰的表情和冷冰冰的語氣對自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