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太后擺手，“不忙。”拿過金龍鐲，“溆兒還小，兒郎戴著鐲子也不像樣，且用來壓驚擋煞吧。”見鄭夢境收下鐲子，打趣道，“哀家送來大禮，德妃如何相謝？”

    鄭夢境促狹道：“做長輩的還同奴家這小輩要禮?！币婈愄笱谧煨?，便讓劉帶金將東西呈上來，“這是奴家昨日調(diào)的七寶蓮花香。奴家知道娘娘禮佛虔誠，此香用來敬佛，最是妥帖。”

    劉帶金奉上的托盤□□有七個拳頭大的小瓷盒，打開后，里面各為七枚香丸。

    陳太后拿了一個瓷盒，湊近后細聞干香，點點頭，“不錯，費了不少心思吧？神宮監(jiān)雖也進過此香，卻比不得你手作的香味精妙。”

    “得娘娘謬贊，奴家等會兒就叫陛下曉得?！编崏艟骋荒樀靡?，“陛下昨日聞了，還說娘娘必不愛此香?！?/br>
    陳太后笑道：“陛下偏愛的不是這種，自然不愛?！彼崏艟车男ρ?，思及日前宮中所傳之言，只覺看不透她。

    “小夢。”

    鄭夢境笑意微斂。陳太后很少這么叫她。

    陳太后頓了頓，“你們都下去，殿前守著?！?/br>
    “諾?！?/br>
    鄭夢境正襟危坐，雙目清澄地望著陳太后。

    陳太后雙手攏在袖中默默數(shù)著佛珠，“小夢，你能告訴哀家，為什么要幫著中宮請來名醫(yī)嗎？”

    鄭夢境垂目，輕咬著唇，猶豫該不該說實話。

    “當年詔封喜姐為后，是兩宮一同下的懿旨?！标愄竺嫔系?，“但喜姐是我看中的，也是我一力要求封后的?！?/br>
    鄭夢境摸不透陳太后是不是在威脅自己，提防她向皇后下手，一時不知如何應(yīng)對。

    陳太后望著她的目光照舊是慈善溫和的，“我知你是為了中宮好，但中宮無子背后牽扯到你不能碰的人。你可知自己已深陷泥沼之中？若有不測，便是陛下也保不住你?！?/br>
    自己處境危險？

    鄭夢境被她的話說得有些糊涂了。她張口欲細問，被陳太后一個手勢制止了。

    “有些話我說得不能太明白，你是個聰明人，回去好好想想，自然能明白我說的是什么?！?/br>
    鄭夢境摸著朱常溆的胎發(fā)，陷入沉思之中。不消片刻，眼神一暗?！岸嘀x娘娘提點。”

    陳太后點點頭，“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宮去吧?！?/br>
    鄭夢境朝陳太后福身告辭。

    前世許多不明之事，開始隱隱浮現(xiàn)。

    鄭夢境不由覺得下手之人實在厲害，一箭雙雕。既害了王喜姐，也讓自己給繞了進去。

    幾日之后，李時珍隨陳矩入宮。

    朱翊鈞并未召見他，直接讓李時珍去后宮見王喜姐。

    坤寧宮一早得了消息后，王喜姐就坐立不寧，不知派了多少人去守著乾清宮，好不容易總算將人給盼來了。

    李時珍是個辦事利索的人，到了坤寧宮，見過中宮，就提出立即為朱軒媖診治。

    王喜姐連忙迭聲稱好，特特派了心腹將李時珍帶去朱軒媖所住的偏殿。自己則在正殿等著消息。她一會兒想著待李時珍治好朱軒媖后給予何種賞賜，一時又想興許就連李時珍也治不好女兒，心里七上八下，臉上的表情也忽笑忽悲。

    不過讓她覺得奇怪的是，李時珍沒過多久就回到了正殿。

    莫非媖兒的病并不難治？王喜姐激動地兩眼放光，等著李時珍開方子。

    李時珍道：“殿下的病不難治?！?/br>
    王喜姐忙道：“只要醫(yī)好皇長女，李公有什么要求，本宮全都應(yīng)下?！?/br>
    李時珍不急不忙地道：“在草民醫(yī)治前，還請娘娘將自殿下發(fā)病以來所有近身服侍的人都宣召此處?！?/br>
    “李公這是何意？”王喜姐的神經(jīng)開始緊繃，她敏銳地想到女兒的病是有人刻意為之。

    但眼下顯然不是一個細問的好時機。既然李時珍都說將人全找來，自己依言而為便是。

    王喜姐御下嚴苛，不多時所有曾經(jīng)服侍過朱軒媖的都人都被宣召到了內(nèi)殿。幾十人的陣仗，在殿中站得滿滿當當?shù)摹?/br>
    李時珍令這些都人伸出雙手，一個個細看過去。待看完后，指著其中一人，道：“你留下?！?/br>
    若說先前王喜姐還有幾分猶疑，如今卻是十成把握有人謀害親女。她識得被李時珍指出的人，是李太后在朱軒媖出生后特地從慈寧宮派來的服侍的，道是一個經(jīng)年的老夫人，于育兒之事頗有能耐。自己見她確有幾分本事，也就一直留在朱軒媖的身邊。

    王喜姐磨著牙，“全都給本宮出去！”按捺下胸口的怒氣，“李公留下?！?/br>
    都人們魚貫而出，立于院中。因李時珍是外男，所以殿門大開，殿外還是有人守著的。

    殿中只余王喜姐和她的心腹，以及立著的田夫人、李時珍。

    茲事體大，王喜姐不能隨意發(fā)落李太后所贈之人。她強忍住想將田夫人拖至院中亂棍打死的想法，問李時珍，“皇長女究竟是什么??？與此人有何關(guān)系？李公速速說來！”

    李時珍道：“皇長女之疾無他，乃是日日服食重鹽所至。診治完殿下后，我向?qū)m人問過，娘娘飲食清淡，但按人算，宮中的調(diào)料卻是用得極快?！?/br>
    王喜姐不愛吃腌菜，也不重口。李時珍問明后，在心中大致估算過，消耗不該那么快。謹慎起見，李時珍提出要見見服侍之人，結(jié)果在田夫人的手上找到了自己的證據(jù)。

    干鹽具有摩擦力，經(jīng)常拿鹽的指尖會被磨掉一些紋路。而重鹽水又有一定的腐蝕，接觸的地方也會有皮膚磨損的跡象。

    “殿下服食重鹽日久，又是年幼，正虛弱的時候，日后需好好調(diào)理?！崩顣r珍斟酌著用詞，“長成后，也會有些影響，易患病。”

    “來、來人！”王喜姐氣得哭出來，話都說不利索，“拖下去，給我打，重重地打！”

    王喜姐覺得自己甚至不用猜田夫人是受何人指使的，明擺著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