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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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華在一旁cao作著手機,忽然自言自語道:“應(yīng)該是這里吧?!?/br> “怎么了?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我做了很多調(diào)查,想知道為什么要選這個地方。既然是謙人君,肯定有他的理由。在查詢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這是甘粕才生曾經(jīng)來取過外景的地方?!?/br> “誒?外景地?” “那部片子叫《廢墟之鐘》。是甘粕的最后一部電影?!?/br> “我記得在網(wǎng)上看到過這個名字。是那部電影啊?!?/br> 這時,前方的道路忽然一岔,瑪莎拉蒂轉(zhuǎn)進(jìn)去的那條明顯是分出來的小道。青江放慢速度,來到岔路口。路口豎著一塊牌子,他看到牌子,踩下了剎車。 牌子上寫著:此路不通。 “糟了,再往前開的話,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的啊。” 圓華想了想:“沒事,繼續(xù)?!?/br> “為什么?這是個死胡同啊?!?/br> “都跟你說沒事啦。他們的目的地就在前面,那里就是終點。謙人就在那里。既然能找到他,被發(fā)現(xiàn)又有什么關(guān)系?” 她的自信讓青江無從反駁,只好把腳伸向油門。 34 這條路雖然狹窄,卻是鋪設(shè)了路面的,沿著一個緩坡,逐漸上行。周圍是茂密的樹林,若是修剪得當(dāng),想必會令來訪者歡欣雀躍吧。 千佐都是在最近才知道有這個地方的。木村帶她來過。他說,這是最后一個地方了。 一座建筑物出現(xiàn)在面前。雖然只能看到灰色的屋頂和墻壁,但依然能想見,過去那曾是一片嶄新的潔白。千佐都知道,那裝飾性極強的窗戶上,玻璃幾乎沒有一片是完整的,要么破了,要么丟了。 這里應(yīng)該是戰(zhàn)前修建的吧。原本是德軍的別墅,不過房主早早去世,之后轉(zhuǎn)手多次,用途也多次轉(zhuǎn)變,最后終于荒廢。在廢墟愛好者中,這座建筑物還很有名氣呢。 路上攔了一條繩子,上面懸掛著一塊“禁止入內(nèi)”的木牌。為了防止繩子被解開,繩子前面還散亂堆放著一些瓦礫,如果強行進(jìn)入的話,輪胎就有被扎爆的危險。千佐都停下了車。 “從這里開始,就請步行吧?!彼龑χ窒系母势烧f,然后拿起后座上的傘,打開車門。 一下車,寒氣陡然撲來。她匆匆披上外套,撐開傘。細(xì)雨仍然下個不停。 甘粕也下了車。他望著那棟建筑,說,好懷念啊。 “上次來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這里幾乎沒什么變化?!彼f著,看看千佐都,微笑道,“也是啊,八十歲的老太婆到了九十歲,也不會有什么變化的?!?/br> 他或許是想說個笑話,可千佐都卻笑不出來。她說了聲“走吧”,便邁開步子。 她一邊留意著腳下,一邊接近那棟房子。遠(yuǎn)遠(yuǎn)望去是一座雅致的洋房,走近才發(fā)覺,其實已經(jīng)破敗得不成樣子。墻上遍布裂縫,似乎隨時會垮塌。 大門口有個門廊。水泥地上裂紋隨處可見,雜草從縫隙里頑強地長了出來。 門上的玻璃已經(jīng)碎了,只剩下彎作花紋的鐵欄桿。門半開著。千佐都從門縫中擠了進(jìn)去。面前是一塊寬敞的空間,大概是原來的大廳。角落里擺著幾張壞掉的椅子。天花板很高,直通屋頂。右邊一道樓梯通往二樓的回廊。 千佐都看了看手表。和約定的時間差不多。 “請在這里等一下,他很快就會出現(xiàn)?!?/br> 甘粕才生盯著她:“那你呢?” “我在外面等?!鼻ё舳枷氤鲩T,右手卻被甘粕緊緊抓住。 “那不行,如果你不和我在一起,我可就難辦了?!备势烧f著,抬頭望著二樓的回廊,“出來吧,謙人。你在的吧?不是要面對面談?wù)剢幔恳只蚴?,你正在某個地方制造硫化氫?這樣的話,這個女人也會被卷進(jìn)來的哦。這樣好嗎?為了復(fù)仇,連無辜者的性命都不顧了嗎?” 低沉的,從腹底發(fā)出的聲音在昏暗的空間中回蕩。就像呼應(yīng)這聲音似的,遠(yuǎn)處傳來了陣陣?yán)坐Q。 樓上的木門吱吱嘎嘎一響,二樓的正面回廊上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那正是木村——甘粕謙人。 甘粕才生咯咯地笑了,眼睛閃閃發(fā)光?!爸鹘堑菆隽税??!?/br> 35 把車子停在紅色瑪莎拉蒂旁邊,圓華和青江一起往里面走去。他們知道千佐都和甘粕才生會去哪里。前面有一棟建筑物,似乎已經(jīng)成了廢墟。甘粕才生在《廢墟之鐘》里使用的外景,大概就是那里吧。 雨差不多停了,風(fēng)卻大了起來。圓華仰望天空,剛才的雷鳴讓她放心不下。 青江似乎邊走邊說了句什么。 “什么?” “啊,我說那棟房子。”青江用下巴指指前方的廢墟,“墻上滿是裂縫對吧?我覺得它看上去很像樂高玩具。” “樂高?” “樂高玩具嘛。能組合起來,造成各種各樣的東西。雖然有點不好意思這么說,不過,真的很好玩哎。比如著名的城堡啦,大橋啦。可惜,建成之后拍個照,就得馬上拆掉,因為放在那里太礙事了?!?/br> 圓華腦海中閃過一道亮光,不由停下了腳步。青江趕緊道歉:“不好意思啊,我知道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不過實在是太緊張了,就——” “我明白了。”圓華說。 “哈?” “我明白謙人君的目的了?!?/br> “誒?怎么回事?” 沒時間解釋了。圓華看看四周,開始收集一切信息。地形、天空的顏色、建筑物的配置。從這些情報導(dǎo)出結(jié)論,差不多需要一分鐘。 “回車上去?!彼D(zhuǎn)身就走。 “為什么???你要做什么?”青江問。 “別問了,快點,沒時間了?!?/br> 回到停車的地方,圓華先扯下了掛著“禁止入內(nèi)”牌子的繩索。 “發(fā)動,向前開?!彼f著,坐進(jìn)助手席。 “這條路?全是瓦礫啊?!?/br> “又不是不能開。如果車壞了,由我來賠?!?/br> 青江稀里糊涂地發(fā)動汽車,車體軋著瓦礫,顛顛簸簸。這讓他很難把住方向盤。 來到建筑物跟前,圓華說:“stop?!鼻嘟认聞x車。 “再往右開一點,五米左右。再開一點。嗯,就這里。熄火,下車。” 車子離建筑物大約有十五米遠(yuǎn)。經(jīng)過計算,她確認(rèn)這里肯定沒問題。雖然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但這足以擾亂謙人的計劃。 接下來自己和青江該怎么辦呢?她再次環(huán)顧四周。 這時,天空忽然一暗,大顆大顆的雨滴砸了下來。 36 謙人一言不發(fā),轉(zhuǎn)過回廊,緩緩走下樓梯,來到一樓。他深吸一口氣,開了口。 “大概是去年一月吧,我在電視上看到了水城義郎。這個很久沒在舞臺上出現(xiàn)過的男人說:不久之后,我將向大家送上一部震驚世界的作品。詳情恕不能透露,但那是一部基于真實事件拍攝的電影,由主角的原型親自導(dǎo)演。聽了這些,我才確信了那件事。同時,也確信了水城和你之間有所勾結(jié)。就在那時,我構(gòu)思了如今的復(fù)仇計劃。雖然心心念念想要復(fù)仇,卻無法掌握你在什么地方。不過,如果接近水城義郎的話,一定會有機會的?!彼f著,兩手一攤,“我什么都沒帶,把她放了如何?” “我可不是那種老好人,會相信你的話。”甘粕才生說,“說不定你已經(jīng)設(shè)好了機關(guān),這女人一跑,毒氣就會從什么地方冒出來呢?!?/br> 謙人淡淡一笑。 “沒錯,一開始我的確想用硫化氫殺了你。就在這里。在你最后一部電影中出現(xiàn)過的這個廢墟里。最差勁的人死在最差勁的電影的舞臺上,真是太合適不過了。” “嗬,你不是沒看過我拍的電影嗎?” “沒看過啊。但最差勁的電影還是知道的。我從一本扔在廁所垃圾箱里的宣傳冊上知道,那部電影就是在這里拍的。當(dāng)時,我就決定在這里殺了你。不過,經(jīng)過多次踩點之后,我發(fā)現(xiàn),比起中毒來,還可以給你一種更棒的死法。如果你能在今日,此時,站在這里的話,就有可能發(fā)生。這簡直是天賜良機啊?!?/br> “哼,什么死法?” “你會知道的。反正我不會用硫化氫。所以,你就安心把那個女人放了吧?!?/br> “既然如此,放了也無妨,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多聊幾句吧。告訴我,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甘粕才生的聲音忽然低沉下去,“你怎么知道當(dāng)時制造硫化氫的是我?” 千佐都吃驚地看著他。這個人殺死了全家嗎? “那還用說?一開始就知道了?!敝t人很平靜,“你趕到醫(yī)院,確定周圍沒人之后,這樣說道:太好了,這樣一來,就能拍成電影了?!?/br> “是這樣啊?!?/br> “然后你打了個電話,是打給水城義郎的。你當(dāng)時說的每一句話,我都還清清楚楚地記在心里。你先是說:你聽著啊,水城先生,我兒子雖然得救,不過變成植物人啦。不能動,也不能說話,大概連意識都沒了吧。只不過還沒斷氣而已。這不是很有意思嗎?比全家死絕更悲慘啊。搞什么啊,水城先生,你現(xiàn)在才覺得害怕?想要個真實的故事,要個有震撼力的故事,這話不是你說的嗎?沒關(guān)系的啦,你盡管放心。對了,那須野那小子干得可真漂亮。當(dāng)了我的替身,讓我有了不在場證明——”謙人流利地說完,呼出一口氣,“怎么樣?我記得很牢,對不對?” 甘粕才生顫巍巍地點了點頭。 “聽你這么一說,我好像的確是打過這個電話??磥?,當(dāng)時你是有意識的???”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我是什么感受,你知道嗎?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處于植物人狀態(tài),我都要懷疑自己是在做噩夢。后來我的大腦功能終于恢復(fù)了,可以和別人溝通,但應(yīng)該用什么態(tài)度去面對你?我不知道。所以,我只能裝作失憶?!?/br> “原來如此,是這么回事啊?!?/br> “得知兒子蘇醒了,你肯定很著急,不知道兒子康復(fù)后會說出些什么。但獲知兒子失憶之后,你終于放了心。然后便開始寫博客。那個胡言亂語,謊話連篇的博客?!?/br> “不過,有很多人說他們被那個博客感動了哦。” “無聊。那有什么意義?” 甘粕才生嘖嘖連聲。 “你不懂啊,你什么都不懂?!?/br> “什么意思?” “你覺得我為什么要殺你們?一句話,因為我對你們感到失望。作為我甘粕才生的家人,你們是徹頭徹尾的失敗之作。娶那種女人當(dāng)老婆是個失敗,生出來的孩子也全是無能之輩。尤其是萌繪,自己還是個孩子,居然懷了孕。當(dāng)時就我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必須修正這部失敗之作。我必須重新制造一個更適合我的家庭。” “那只要離婚不就行了嗎?” 甘粕才生顯得很掃興。 “所以我才說你不懂。天才甘粕才生,是不能把失敗之作留在世上的。我的作品必須盡善盡美。既然不能指望活著的你們有什么出息,那就首先把你們從這個世界上抹去,然后修改過去的記錄。你既然讀過那個博客,應(yīng)該會明白吧?那里面的你們,可是我的完美無缺的家人啊。甚至連那個蠢笨的萌繪,都被我加工成了一個聰明勇敢的女孩。最近我還寫了一本自傳體小說,打算拍成電影。當(dāng)然,是由我來導(dǎo)演。到那時,才是甘粕才生的家庭完工的時刻啊?!?/br> 謙人搖頭道:“你瘋了?!鼻ё舳家灿型?。 “至于水城先生,”甘粕才生說著,看著千佐都,“他聽了這個計劃之后,說很有意思呢。女兒自殺,失去了一切的男人,把自己的半生經(jīng)歷拍成電影——他說如果策劃得好,肯定能一炮而紅,成為甘粕才生的新代表作。不過,對于我是否會真的實行,他還是半信半疑。我讓他幫我制造不在場證明,他一看我是來真的,居然和那須野兩人打算臨陣脫逃。說什么‘和我無關(guān)啦’,‘我只是開個玩笑啦’。我很失望。那須野嘛,只要誘之以利就可以了,我還想盡辦法讓水城安心。不過,當(dāng)?shù)弥磺许樌?,警察作為自殺結(jié)案之后,水城的態(tài)度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熱心地跟我商量起怎么推動《完美家庭》項目來。對,這就是電影的名字?!锻昝兰彝ァ贰€不錯吧,謙人?” 謙人一揮手?!巴崆嫦啵闶裁赐昝??蠢貨!” “真相?”甘粕才生揚了揚眉毛,“這話說得奇怪。那么我問你,什么是真相?由誰來判定?還不就是被記錄下來的一切嗎?當(dāng)它被記錄,被人們認(rèn)識的時候,就成了真相。看這片廢墟。這棟樓有什么真相?過去發(fā)生了什么,無人知曉,已經(jīng)稱不上真相了。在這層含義上,大多數(shù)平庸之輩都是如此,默默消失,一點真相都沒有留下。你再看看互聯(lián)網(wǎng)。全是他人的臟話和愚行。一發(fā)現(xiàn)可以攻擊的對象,就爭先恐后地加以指責(zé)。他們什么都創(chuàng)造不出來,什么都不思考,什么責(zé)任都不承擔(dān),只要有一點不如他們的意,就牢sao滿腹,抱怨不斷。這些人能制造出什么爭相?既然真相這種提法很難理解,那么歷史大可以換一種說法。那些人活不活在這世上,根本對世界沒有任何影響。你們本來也是這樣,是可有可無的人。所以,你們是很幸福的啊,可以作為我的電影中的角色,流傳下去。而且,還是完美的人呢。” 雷聲再度響起,聽上去似乎比剛才近了些。雨勢也越來越大。 謙人搖搖頭,看看手表。“演講可以到此結(jié)束了吧?你已經(jīng)說得夠多的了。” “是嗎。那么,是不是該收拾一下了?”甘粕才生把手伸進(jìn)外套內(nèi)側(cè),抽出了一個黑黑的東西。明白那是一把槍的時候,千佐都發(fā)出了一聲拼命壓抑住的尖叫。 “你還準(zhǔn)備了那玩意兒?”謙人的聲音里毫無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