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都不知道是誰的——

    圓華來到苫手溫泉的旅館的時候，努力想獲得青江的信任。為了證明羽原圓華這個名字不是假名，甚至給他看了家庭信用卡。既然如此，她會把一個假號碼給青江嗎？為了確認號碼的真?zhèn)?，青江說不定會當場撥號的啊。要是圓華的電話不響，青江一定不會相信她。

    沒錯，那個號碼是真的。上次接電話的恐怕也是圓華。她一定是想切斷和青江的聯(lián)系，才假裝成另一個聲音。只要使用變聲器，改變聲音就不是什么難事。而桐宮玲，應(yīng)該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怎么？”看到青江拿著手機不動了，桐宮玲有點奇怪地問道。

    “啊，沒什么，我剛剛想起來，我不是用這個手機打的電話。”

    “那您是從哪兒打的呢？”

    “大概是研究室吧，用固定電話打的?！?/br>
    “那么固定電話上的通話記錄……”

    青江搖搖頭。

    “沒有留在電話機上。我們學(xué)校的電話和賓館的那種一樣，兼做內(nèi)線電話。去電信公司問問應(yīng)該能查到，不過那就需要一個正當理由了，因為這電話大家都能用，牽涉到很多人的隱私?！?/br>
    桐宮玲嘆了口氣，瞟了一眼站著的男人。男人閉了閉眼睛。

    她看著青江：“看來，只能去學(xué)校尋找圓華小姐寫的那張名片了?！?/br>
    “這件事啊，我好像是把它拿回家了。先去我家找找或許比較好?！?/br>
    “好的，這就送您回去?！蓖m玲站起來，對強硬男使了個眼色。

    “請等一下，我自己回去吧，何況還不一定在家里呢。萬一不在，還得去研究室找。不過我今天實在是累壞了，就請放過我吧。這樣行不行？找到了自然好，就算找不到，我也會聯(lián)系你們。怎么樣？”

    桐宮玲疑慮重重地看著他。

    青江低頭道：“就請這么做吧。”說完，就這樣一直彎著腰，不起來。

    他聽見桐宮玲長出一口氣。

    “既然如此，就只好這樣了。好吧，我靜候佳音?！?/br>
    “對不起，我會盡力找的?！?/br>
    青江婉言謝絕了桐宮玲送自己回家的請求，在賓館門口上了出租車。車子開動了，他回頭一看，那兩人還站在原地目送著，都是一副疑惑的表情。

    青江取出手機，確認通話記錄。在研究室打電話是假，用這個手機打才是真。當然，號碼也留在記錄里了。

    之所以說謊，是因為他覺得，如果把號碼告訴了桐宮玲，自己將永遠失去獲知真相的機會。他們不會告訴青江任何事，他們的目的恐怕只在于找到圓華的藏身之處。另外，他們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圓華的手機號碼。

    青江握緊了手機，現(xiàn)在，主動權(quán)握在他的手上。

    回到家，晚飯已經(jīng)做好了，是散壽司。這又是壯太喜歡吃的，不過和漢堡包、咖喱飯比起來，青江這個喜歡日式料理的人已經(jīng)覺得謝天謝地了。

    沒有兒子的身影。大概是吃完了，又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了吧。敬子把飯菜擺到丈夫面前之后，又繼續(xù)回到沙發(fā)上看電視。今天全家人依然沒有交流，青江家的夜，漸漸深了。

    青江一邊將散壽司掃進肚里，一邊思考著對策。勝負在此一舉，萬一失敗，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必須在最后時刻來臨前辦妥才行。

    食不甘味地吃完了飯，青江走進自己的房間，從通話記錄里找出那個號碼，按下了撥號鍵。

    如果是不顯示號碼或陌生的來電，圓華一定不會接聽。但這個手機打過去的電話，她不得不接，因為之前接過一次了。既然她一心想讓青江以為這是個假電話，那么上次接了，這次不接，未免顯得太不自然。

    提示音響了起來，三聲、四聲，還是沒有回音。是不是看到來電顯示，正在猶豫呢？

    響到第七次，電話接通了，是個女人的聲音，聽上去仍然很老氣。

    “喂，我是泰鵬大學(xué)的青江。”他把每個字都咬得很清楚。

    “哈？是哪位？”女人驚訝地問。上次就是在這當口，他判定對方不是圓華。

    “泰鵬大學(xué)的青江。我們不是在苫手溫泉的‘鈴屋旅館’見過面嗎？”

    “對不起，我完全聽不懂您在說什么。您打的是什么號碼呀？”

    關(guān)鍵時刻來了。青江深吸一口氣。

    “今天你的變聲器出了點問題啊，聲音沒有變呢，圓華君。我有事情想和你談?wù)?，見個面吧。是關(guān)于甘粕謙人君的。如果你想知道和他有關(guān)的消息——”他一口氣說到這里，對方突然掛斷了。

    青江馬上重撥了一次，卻已經(jīng)是拒接的提示了。這結(jié)果在他意料之中，并未讓他感到多么失望。

    他反復(fù)咀嚼著剛才那場交鋒。他那番話是沖著圓華說的，但如果對方真的是另外一個人，或許會不知所措吧。說不定會感到害怕，把電話解約了呢。

    不過青江很有自信。因為聲音不同，上次他慌慌張張，沒能冷靜判斷，但這次想到了有變聲器這種可能，帶著這樣的想法去聽，就感到對方的聲音和語氣與圓華極其相似。

    問題是，她會如何對待青江的話？

    思來想去，他得出結(jié)論，要勾起圓華的關(guān)心，只有以甘粕謙人為餌。她不會想到青江會知道甘粕謙人的名字，一定非常震驚?，F(xiàn)在，她大概正在猜測著青江的打算，考慮下一步對策吧。

    為了能隨時接到圓華的電話，青江一直把手機帶在身邊。就連泡澡的時候也放在門口，為的是一聽見鈴聲就能立刻奔出去。

    可是零時已過，他都用樂高搭完了一座小城堡，手機依然沒有響過。青江逐漸不安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呢？為什么不打過來？不想知道甘粕謙人的消息嗎？至少，應(yīng)該對青江知道這個名字感到不解吧？抑或是她的戒心實在是太強了呢？

    凌晨一點，青江回到臥室。敬子已經(jīng)在旁邊那張床上睡熟了。他把手機放在枕邊，鉆進被窩?？磥斫裢硎遣粫騺砹?，他決定放棄。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覺得有人在晃動自己的身體。

    “嗯？怎么了？”他迷迷糊糊地問。

    “你手機在響。”敬子很不高興。

    “誒？”

    枕邊的手機不見了，但的確傳來振動聲，朝下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掉在了地上。青江急忙撿起手機，跳下床，接起電話。“喂，我是青江?！币贿呎f著，一邊走出臥室，來到自己的房間。

    對方沉默不語，青江還以為她掛斷了，看看屏幕，才知道仍然在通話中。

    “喂？”他開口搭話。

    “你現(xiàn)在是一個人？”是個年輕的女孩，沒錯，是圓華。

    “我一個人在房間里。家里人在別的房間，都睡下了。我本來也睡了，沒想到你居然在這時候打電話來?！鼻嘟^空調(diào)遙控器，看看時間：凌晨三點。

    “我沒想到教授你還會打來。”

    “是嗎？”

    “虧你居然發(fā)現(xiàn)電話號碼是真的。頭一次打過來的時候，明明已經(jīng)被我用變聲器騙過去了啊。”

    “因為后來又發(fā)生了很多事嘛?！?/br>
    “很多事？”

    “說來話長。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當面講?！?/br>
    圓華停頓了一會兒。

    “那你先告訴我一件事好了。教授你是怎么知道謙人君的事情的？”

    “這也沒辦法三言兩語說清楚?！?/br>
    “說個大概就行。”

    “不行，因為我要和你見面。放心，見面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就連那個姓桐宮的女人，我也不會說?！?/br>
    圓華又沉默了，時間比上次更長。

    “看來的確發(fā)生了很多事啊。沒想到教授你也被卷進來了。”

    “要不是碰到你，也不至于會這樣?！?/br>
    “你是怪我咯？”

    “不是啦，要不是碰到你，我還什么都不知道呢。一無所知，散播錯誤的結(jié)論，當個愚蠢的學(xué)者。所以，我一直覺得，還好遇到了你。”

    “錯誤的結(jié)論？”

    “當然是對兩處溫泉區(qū)發(fā)生的事件的見解啦。那不是事故，對吧？”

    “……為什么問我？”

    “因為你知道。所以，我想請你告訴我，而作為交換，我也會把我掌握的情報和盤托出。包括警察追蹤甘粕謙人君的始末在內(nèi)?！?/br>
    又是沉默。青江咽了口唾沫，生怕對方就這樣把電話給掛掉。

    “好吧。”圓華說，“但時間和地點由我來定?！?/br>
    “隨你。”青江呼出一口氣，放下心來。

    21

    中岡剛剛邁進刑事課所在的樓層，系長成田就沖他“喂”了一聲，招招手。只要工作允許，這位上司在時間上一向很隨意，這么早來上班還真稀奇。

    中岡走了過去，成田拿起煙盒，站起來，似乎打算去吸煙室密談。這樣一來，差不多能猜到他要說什么了。

    “那是啥？”走進吸煙室，成田沖中岡提著的紙袋子點了點下巴。

    “一點特產(chǎn)，仙貝和蕎麥面。仙貝待會兒分給大家，蕎麥面請課長帶回去吧，您不是喜歡吃這個嗎？”中岡從紙袋里取出包好的蕎麥面，遞給成田。

    成田接過紙包，看見上面印著的文字，眉毛就擰成了川字。

    “苫手溫泉？喲，假期和女人出去旅游??？真是羨慕死人了?！?/br>
    “不好意思，我是一個人去的，而且當天就回來了。”

    “當天回來？我還不知道你有這種愛好呢。”

    “不是愛好，是工作啦?！?/br>
    “工作？”成田把紙包放在一邊，用一次性打火機點著了叼在嘴上的香煙，“我正要跟你說這個。你偷偷摸摸在搞什么?。可颀堃娛撞灰娢驳模聜円庖姾艽蟀??！?/br>
    “我沒有做命令之外的事情。”

    成田歪著嘴，噴出一口煙霧?！盎卮鹞业膯栴}。你在搞什么？”

    “赤熊溫泉的案子。就是年輕老婆為了遺產(chǎn)害死老公那件。”

    成田臉色一沉。

    “你還惦記著那件事？雖然蹊蹺，可不是沒什么頭緒嗎？”

    “哎呀，其實在調(diào)查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我正想著跟您匯報呢?！?/br>
    “什么有意思的事？”

    雖然吸煙室里沒有別人，但中岡還是湊到系長耳邊，說：“那人絕對脫不了干系，而且這不是一起孤立事件。”

    成田用指尖撣掉一節(jié)煙灰，浮現(xiàn)出狡黠的神色?！澳阕サ搅耸裁?？”

    “和別的案子有關(guān)。也是在溫泉區(qū)猝死，因為硫化氫。在苫手溫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