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的不止是三更半夜, 還有‘把我獨自約來酒店’?！比~小姐睇著他，微蹙的秀眉中不滿分明。

    楚明挑眉避開她的視線，銜著若有似無的笑：“抱歉，只是在我看來，以葉小姐的能力，絕不會擔心深夜進入一個司級干部屋里能發(fā)生什么意外。”

    他的話令葉小姐的目光淺凜了一下，但很快，她笑起來：“好吧，這么說也對。楚司長您坐就是了，我五個小時后還有個會，開會之前我希望我能小睡一會兒，請您長話短說?！?/br>
    楚明坐了回去，卻只是睇著她，并不說話。葉小姐好笑地回看：“難道并沒有話說？”

    “我只是一時不知從哪一點問起?！背髀燥@尷尬地一笑，又收住笑音，“其實葉小姐應該知道我想問什么?！?/br>
    關(guān)于他的父母、關(guān)于空間碰撞、關(guān)于所謂神力，還有他手上的那個印記……

    她留給他的每一個疑問都那么明顯。

    “哦，這些……是啊，從哪一個說起呢？”葉小姐倚在沙發(fā)靠背上，好似和他一樣苦惱起來。

    她呢喃自語了一句“看來你什么都不記得了，這真有趣”，然后嗤地笑了聲：“從空間碰撞說起吧，好歹算你的工作?！?/br>
    楚明頷首：“洗耳恭聽?！?/br>
    葉小姐仍那樣倚在沙發(fā)靠背上，眼望著房頂，緩緩地說了起來：“在人類的世界，人類認為地球是從46億年前的宇宙大爆炸里形成的?！?/br>
    “人類認為物種是從單細胞開始慢慢進化，經(jīng)過數(shù)次更迭換代，最終達成了今天的人類文明?！?/br>
    “這些都對。但……在更早的時候，還有很多事情，人類無法探知——再過一個46億年，人類也無法探知?！?/br>
    “人類不會知道，‘時間’和‘空間’都有創(chuàng)造者。”葉小姐又嗤笑了一聲，然后低頭看向手里的酒杯。

    楚明的目光與她一起看過去，旋即汗毛倒立地驚覺，她手里這杯酒是突然出現(xiàn)的。

    她晃著手里的酒杯：“創(chuàng)造時間和空間的人……對人類來說應該算‘神’。對于神而言，看這些空間就像在看杯子里各式各樣的酒、看書架上五花八門的書?！?/br>
    楚明說不清自己為什么會因為她神棍般的理論而壓根發(fā)緊，緊到無法做出任何追問或者附和。

    “可是再好的酒也會變質(zhì)，校對再認真的書也會出現(xiàn)錯漏……”葉小姐的手掌攤開，一陣淡藍的光暈中，酒杯緩緩騰起，在楚明的驚詫中，一直騰到了與她視線齊平的位置。

    “空間女神的校對出了錯，空間碰撞便發(fā)生了?！?/br>
    “比如你們這里，與大熙朝的x交點?！?/br>
    接著，楚明沒有看清酒杯是如何落回她手里的、她手里的光暈又是如何消失的。只看到她噙著笑悠哉哉地抿了一口，然后和普通人一樣，傾身將酒杯放到了茶幾上。

    正常得好像剛才他所看見的，都是他壓力過大造成的幻覺。

    另一邊，谷櫻櫻在那場噩夢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慮。

    這種焦慮甚至讓她忽略了皇帝造成的忐忑，她寢食難安，連看小說都看不進去。

    焦慮感來自于手環(huán)，時空部為了緩解她的時空過敏綜合征給她戴上的那個手環(huán)。

    那個手環(huán)是一圈簡單的白，她已經(jīng)戴了很久。在先前的日子里，她只是偶爾會嫌棄手環(huán)不好看，在有些時候和自己的衣衫會不搭。但在那場夢之后，這些感覺都變得不一樣了。

    她開始非常強烈地想將手環(huán)摘掉，心中一個聲音激烈地一遍又一遍告訴她，它不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是它令她受了許多苦。

    谷櫻櫻便一遍遍嘗試著說服自己，她其實也沒受過什么苦。但那天夢境中的畫面會騰入她的腦海，她聽到那個老者在她耳邊說“你有超乎常人的能力，你明明可以讓他們都跪倒在你的腳下”。

    摘掉這個手環(huán)，她“超乎常人的能力”，便得以釋放出來了。

    “櫻櫻！”突然出現(xiàn)的楚霏的聲音打斷了谷櫻櫻的怔然，她這才發(fā)覺自己竟又在盯著手環(huán)看。

    谷櫻櫻緩緩神從榻邊站起來，蘊出笑：“你怎么進宮了？有事？”

    “宋成揚想跟霸霸借書看，自己來毓秀宮不方便，便托我來?！背f著，目光已在屋里掃了一圈，接著便扯了嘴角，“又去泡圖書館了啊？！”

    谷櫻櫻點頭，楚霏便打算去圖書館找人，谷櫻櫻想了想，怕自己在她離開后又陷入那些詭異的思緒里，立刻道：“我們一起找她去！圖書館旁邊還添了個咖啡廳呢，咱一起去嘗嘗！”

    圖書館和咖啡廳都是宮里近來新添的東西。前者對宮中所有人開放，但是需要辦圖書卡，借書還需要另行登記。后者則和民間的各類酒坊茶肆一樣，明碼標價收費。因為咖啡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都尚很新鮮，且又開在剛開放的圖書館旁邊的關(guān)系，近來一直生意不錯。

    胡曦是每天都要來圖書館刷題的，不過到咖啡廳還是頭一回。三個姑娘找了個角落里僻靜的位置坐下，各點了自己好奇的咖啡，然后楚霏看著胡曦就樂：“霸霸你要不要這么拼啊，這黑眼圈都趕上熊貓了——可惜了熊貓跟咱這兒不值錢，要擱未來人那邊你身價肯定不低！”

    “這你就不懂了！”胡曦嘖嘴，“現(xiàn)在的每一分資源咱都得好好利用！你想想，咱們姑娘家爭取到和男人一樣讀書、經(jīng)商、從政的權(quán)利多不容易??？趁現(xiàn)在有位開明的陛下，咱必須盡力證明咱確實不比男人差，不然很有可能還要退回原來的境地去！”

    胡曦說話向來是一套一套的，具體是哪類的“一套”，取決于她近來在讀哪類的書。讀數(shù)學的時候張口閉口都是運算，讀化學就看見啥都想研究反應。近幾天張口閉口都是女權(quán)相關(guān)話題，是讀上社會學和近（wei）代（lai）史了。

    對她的大部分理論，谷櫻櫻和楚霏兩個學渣基本都只有表示崇拜的份兒，但今天，谷櫻櫻意外的默默覺得并不贊同，甚至心里有點膈應。

    她無聲地自語說，陛下并不開明，并不。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忽地輕聲說：“真想知道未來到底是什么樣子的?！?/br>
    她真想知道，那個從律例上規(guī)定不許刑訊逼供、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的未來，到底是什么樣子的。打從那日在延和殿聽皇帝說過那些話后，她就突然好奇這些，突然覺得那簡直是世外桃源一樣的世界。

    她覺得那和大熙朝，一定是不一樣的。無所謂他們已經(jīng)給大熙朝帶來了多少改變，一定還是有巨大的差異。她甚至覺得那個世界給他們的一切東西都不重要了——如果她有選擇權(quán)，她愿意用一切科技、一切所謂的享受，換他們的思想和律例。

    “如果能去看看就好了?！惫葯褭逊旁谧郎系膬芍皇窒嗷ゾ局种福胫鴨÷曇恍?，“如果能去，我就自己開個咖啡廳。那肯定挺好玩的，沒準還能因此遇上自己喜歡的人，也不用時時刻刻擔心被不喜歡的人逼婚……”

    桌上的氣氛陷入沉默。深知谷櫻櫻處境的二人交換了一下神色，胡曦邊端起杯子作勢要喝邊一聲輕咳：“少說兩句，別讓有心人聽了……”

    同時，卻有另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在谷櫻櫻耳邊說：“你可以的?！?/br>
    谷櫻櫻屏息，心跳“咚咚”狠撞。

    “你可以的，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蹦莻€蒼老的聲音非常有力的蠱惑著她，“包括這個手環(huán)，只要你想摘掉，你就可以。”

    “你閉嘴！”谷櫻櫻一喝。

    “……”胡曦望著她啞了啞，“我就提醒一下，櫻櫻你……最近心情不好？”

    華爾道夫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