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不提還好,越說越委屈:“胡太醫(yī)說一胎懷三個哪怕足月生也比單個的弱些,胤禟這三個嫡子要養(yǎng)得極精細才行,這幾個月丁點見不得風(fēng),受不得凍,生不得病?!?/br> 康熙聽著也泛苦,就吩咐說:“叫他缺什么就知會內(nèi)務(wù)府,務(wù)必把小阿哥養(yǎng)好了,等三個小的壯實些再搬出宮。工部的活分出一半給老八,做不完也無妨,別不到天黑不歸家。” 說著他停頓了片刻,在宜妃滿含期待的眼神下,承諾說會揪出幕后之人,給老九出氣。 事實上,康熙已經(jīng)做好最壞的準備,在宮里頭什么事都有可能,哪怕是其余三妃動的手他也受得住,只怕牽連到兒子,讓胤禟同兄弟生出罅隙。 敢做這種事,鐵定是有謀劃的,要查清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就在人人自危之時,伺候?qū)氈榈亩妊诀咔圜斓暨M錦鯉池中淹死了,緊接著,就在她房里搜出一包藥粉。 順藤摸瓜,就查到這青黛是四貝勒府董鄂格格收買的眼線。 不止如此,同樣是二等丫鬟,紫草同烏雅家有些牽扯,桑枝收過八福晉的好處。 還有三等丫鬟橘白,她也不干凈,藏在首飾盒夾層里有好幾樣超過品階的東西。 查到這里,康熙都開眼界了,說句不中聽的,哪怕太子有個什么不好,他也不會讓老九繼承大統(tǒng)。就這樣,老九福晉跟前竟有如此多門道。 康熙看著報上來的結(jié)果,哪怕董鄂氏狠得下心,青黛也沒那個膽。她明擺著是被推出來做了替死鬼,問題是,這幕后黑手沒露出狐貍尾巴,明處的線索少之又少,能用來定罪的依據(jù)基本沒有……這就難辦了。 思來想去,康熙還是決定同胤禟說清楚,就讓梁九功傳他到跟前來,見面之后單刀直入,徑直將那些信息告訴他。 胤禟半點也不糾結(jié),他想起前次郭絡(luò)羅氏搞事賠了夫人又折兵,總覺得這事沒完。真正的主使會有報應(yīng),這些安插暗樁來的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既然有人推董鄂氏出來,那就先拿她開刀。 “既然皇阿瑪都說很難查出個所以然,那兒子就認這明面上的結(jié)果,只能對不起董鄂家了。這事必須得有個交代,我回去才有臉見我福晉?!?/br> 康熙看他一眼:“依朕看,董鄂氏哪怕真不干凈,這事也不像是她干的,收拾了她,放過真的禍首,你心里痛快?” 胤禟很無所謂的樣子,答說:“兒子又不會真弄死她,人嘛,要慈悲為懷,我照原樣還回去就得了,無需加利。剩下那半碗面還留著,只等給她灌下去,我福晉吃過的苦,也讓她仔細嘗嘗。就當(dāng)殺雞儆猴,總得讓人知道我愛新覺羅胤禟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不是連婆娘都護不住的窩囊廢。”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胤禟。 康熙稍一琢磨,心說這樣也不錯,老九險些失了三個嫡子,要是不痛不癢就揭過,往后誰都能欺他。 行吧,如今老四不在京中,要動他府上的人,還得由宜妃出面。 當(dāng)日,宜妃就往永和宮去了,讓德妃給個說法。 德妃起先還幫著辯解,宜妃不聽,說那包藥在青黛手里,青黛是董鄂氏收買的人,你說不是她,那就交出個人來,說啊,是誰! 就怕和無理取鬧的人講道理,無論如何你說不通。德妃沒法,只得說老九的嫡子才剛出生,合該為他們祈福,甭管幕后那人是誰是不是暫且饒過,往后再說。 宜妃冷笑一聲:“這話我記住了,有機會定當(dāng)還給德妃jiejie。不過呢,一碼歸一碼,你心地善良連只螞蟻也舍不得踩死那是你的事,至于本宮,就是有怨報怨,不想改也改不了。” 德妃把善良慈悲的形象塑造得異常豐滿,能說的都說盡了,看宜妃還不松口,就使人請四福晉帶董鄂氏進宮,就在永和宮里,董鄂氏讓倆婆子押著灌下那碗已經(jīng)糊成一坨的面。 還別說,除了口感極差無比,冷冰冰的難以下咽,吃到嘴里幾欲做嘔之外,倒沒別的問題。不過在場的都知道,董鄂格格完了。 沒出事那是因著尚未有孕,這碗面灌下去她別想再有。 想在雍正繼位后寵冠后宮,生下龍子并扶持他繼承大統(tǒng)……那是做夢。 四福晉看了出大戲,自永和宮出去之后還去看了寶珠,瞧她一切都好就放下心來。寶珠就是從她口中聽說這茬事,雖然感覺沒那么簡單,不過這筆賬已經(jīng)算在董鄂氏身上,那就不再追究了。 她和四福晉討論育兒經(jīng),聊了有小半個時辰,瞧她有些困頓,烏喇那拉氏主動告辭,走之前問小侄兒洗三可大辦?寶珠回說不宴客,身子弱,禁不起折騰。 胤禟宮里換了批伺候的人,除此之外,還算平和。 董鄂格格被灌下那碗面之后的第二天,永和宮卻出事了。 起因是德妃起床后對鏡一照,發(fā)現(xiàn)嘴邊撩起好幾個水泡,難看得很。之后偏殿的低位妃嬪來給她請安,看她們打扮得活潑俏麗,涂脂抹粉,笑意盈盈的模樣,德妃就感覺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話,一個克制不住猛然站起身,拿起泡著金銀花的茶碗就想砸地上。 她起來得太猛,頭一暈,腳下一個趔趄,哪怕立刻就有嬤嬤伸手去扶,還是沒來得及。 起先是清清脆脆一聲響,茶碗砸在跟前不遠處,緊接著她往前摔了個大馬趴,臉朝下,徑直砸在碎茶碗上。 幾個來請安的低位妃嬪尖叫起來,德妃想呵斥他們,又感覺臉上生疼,伸手抹了一把,滿是血,她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第40章 黑心 起初只是尖叫, 緊接著就有人嚷嚷說快請?zhí)t(yī), 還有人說不好了……娘娘的臉! “快去, 去乾清宮求見皇上,請皇上來為娘娘做主!” 幾個庶妃也是滿心慌亂,她們被分來永和宮偏殿, 比誰都了解德妃, 今日之禍分明由她自身而起, 聽這些奴才的意思,還準備栽贓給她們? 若是由德妃占住先機, 她們恐怕要攤上大事,就有人當(dāng)機立斷,給貼身宮女使了個眼色, 那宮女趁亂退出正殿, 趕緊往翊坤宮宜妃那頭跑。 宜妃才聽嬤嬤說完小阿哥的事,胤禟那三個嫡子生下來就像小貓一樣, 輕得很,哼聲也細弱。她前頭交代奶娘仔細看顧,就聽說他們餓得直哼哼也不肯吃奶, 老九福晉病急亂投醫(yī), 解了衣襟親自喂過, 仿佛是有些用……在找到合適的奶娘之前,還得她自個兒喂著。 她的心腹嬤嬤嘖嘖稱奇,說還沒聽說過這樣的事,不愧是九爺?shù)牡兆? 生來就貴氣。 宜妃滿心熨帖,又順口斥責(zé)她兩句:“這樣的話往后再別說了,依本宮看,小阿哥叼嘴怕是打娘胎里養(yǎng)的,富察氏出閣前便是金嬌玉貴,做了皇子福晉更是享福,她瞧著瘦,身子骨頂好,下的奶也比旁人滋補?!?/br> 嬤嬤趕緊點頭應(yīng)是,而后嘆口氣說:“可惜了那些奶娘全是娘娘您費心找來的,家世個頂個的清白,誰想全用不上。” 宜妃拈起豌豆黃,咬了一口,看起來很沒所謂的樣子:“本宮不過是交代一聲,有什么費心的?用不上也罷,她自個兒喂我更放心。老九福晉命好,很旺胤禟,正好,也旺一旺三個小的。” “娘娘說的是,滿京城多少達官貴人?還沒聽說前腳大婚同年就得三個嫡子的,九福晉不愧富察這個姓?!?/br> 心知嬤嬤這么說是在討她高興,宜妃心情確實不錯,尤其聽說小阿哥雖然輕,倒沒啥毛病,模樣賊俊,很像老九,仔細養(yǎng)著過幾個月就同足月生的一般無二,她懸著的心就放下一多半。 “回頭你往老九那頭去一趟,我看小阿哥這會兒還弱,名字取大了怕壓不住,先有個乳名叫著就成?!?/br> 不怪宜妃想太多,多注意些總不是錯。 翊坤宮這頭,宜妃還在給嬤嬤交代事情,那庶妃的貼身丫鬟就求上門來了,也不敢硬闖,只得使人傳話。 幫她傳話的是宜妃跟前得臉的宮女,說永和宮偏殿那幾位庶妃去給德妃娘娘請安,不知哪兒做得不好,引來娘娘大怒,茶碗砸了一地不說,自個兒還腳下打滑摔上去了,一臉?biāo)榇稍印瓗孜皇鷩樀貌惠p,怕遭遷怒,懇請宜妃娘娘替她們做主。 宜妃很得圣寵沒錯,也的確不好惹,實際她不愛管別人家的事。 想想看,任誰求上門來都答應(yīng),豈不是太掉價了? 今日倒是無妨,只要想想烏雅氏滿臉?biāo)榇稍?,她就坐不住,非得親眼瞧瞧。 “出了這么大的事,本宮還真得走一趟,拿那件紅梅映雪斗篷來?!?/br> 宮女手腳很是利落,不過片刻就捧了那件斗篷來。 月白做底,上頭繡著枝枝紅梅,有兜帽防風(fēng),邊緣全滾著白狐皮,那白狐還是皇上獵來送給娘娘的……這斗篷是宜妃的心愛之物,瞧著素淡,穿上極顯風(fēng).情。 從翊坤宮到永和宮,坐軟轎也要好一會兒,宜妃到的時候,康熙還沒來,那些個庶妃已經(jīng)在外頭跪下了。宜妃從她們身邊走過,過去之后又停下腳步回過身來。 “德妃jiejie還勸本宮饒過那謀害皇孫的jian人,這般菩薩心腸,卻是做給人看的。她們沖撞了你,罰她跪佛堂也好,抄經(jīng)文也罷……這數(shù)九寒冬的罰跪,粗使婆子都受不住,不知道的還當(dāng)是誠心想廢她一雙腿?!?/br> 許是說盡興了,宜妃輕笑一聲。 “也罷,都是你永和宮的,我管不了。只是聽說德妃jiejie腳下沒踩穩(wěn)摔了,我趕著送些膏藥來,皇上賞的跌打丸,還有白玉膏,都拿來了,不用客氣?!?/br> 德妃先前是醒了一回,只來得及罰庶妃跪,照過銀鏡又嚇暈了,宜妃這番話她壓根沒聽著。 不多時,康熙就來了,惠妃榮妃聽到動靜也過來看看,除了不問宮務(wù)的太后,能說上話的都到了個齊整。康熙聽說宜妃是來送傷藥的,還帶上了千金難求的白玉膏,還有心夸她。 瞧著做派便知,去傳話的沒說清楚,宜妃也不拆穿,笑道:“都是皇上賞的,臣妾不過是借花獻佛,聽說德妃jiejie摔了,心想正用得上?!?/br> 康熙頷首,宜妃脾氣雖烈,平素很知進退,品性是極好的。 看惠妃榮妃都來了,康熙就讓奴才引路,一道進去瞧瞧。 那太監(jiān)嚇白了臉,支吾說:“娘娘方才暈倒了,還沒醒來,皇上您看……” 康熙稍一沉吟:“給三位娘娘上點心茶水,愛妃稍等,朕去瞧瞧。” 該說什么好? 幾位主子來得太快,去太醫(yī)院跑腿兒的都沒回來。說起來也該德妃倒霉,那傳話的跑得太快,腳下一打滑摔懵了,坐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后來領(lǐng)著老太醫(yī)緊趕慢趕還是落在康熙之后。 也就是說,德妃那臉還是純天然血跡斑斑的狀態(tài)。傷在臉上,沒人有膽伸手,就怕治不好留下傷疤遭娘娘遷怒。 她抹那一把的時候就把大片碎瓷蹭掉了,細小的還扎在臉上,康熙不顧宮女勸阻,闖進去就看到那慘不忍睹的畫面,覺得哪怕德妃養(yǎng)好了,再看到她也很難提起興趣,只要想起這個畫面,龍根都能嚇軟了。 哪怕是人間帝王,也著實懵了一會兒,回過神來之后,他又往前走了幾步,湊近些仔細看過—— 德妃那張臉已經(jīng)看不出昔日光彩,上頭有兩道大傷,最長的在左臉上,有三寸,額頭上約摸兩寸半,還有些細碎的小傷口。 那模樣比戰(zhàn)場上的伏尸還慘,康熙看得頭皮發(fā)麻,趕緊從這滿是血腥味兒的房里退出去,虛掩上門,才責(zé)問說:“為何傷成這樣?多長時間了還沒處理?你們怎么做事的?” 他怕吵醒一臉血的德妃,怕她醒來吵鬧不止,就壓低聲音呵斥了幾句。底下奴才趕緊解釋說,娘娘讓偏殿的庶妃氣壞了,這才沒踩穩(wěn)摔倒傷到臉。 “她們說了什么,讓德妃氣成這樣?” “這……”還真沒說什么,娘娘就是心情不好,看她們年輕貌美人比花嬌氣不順。 康熙見過太多勾心斗角,看一眼就知他心虛,原本對德妃有十分憐惜也沒了多半,他更不懂,明明讓德妃反省,怎么又搞事? 要是愛妃人在病中我見猶憐,康熙還能守她一會兒,至少等人醒來說幾句貼心話再走,德妃這樣,讓他款款深情實在為難。 等弄明白前因后果,讓太醫(yī)看過德妃臉上的傷,得了準話,康熙就吩咐永和宮這些奴才好生照看烏雅氏,借口忙政務(wù),轉(zhuǎn)身走了。 可惜其余三妃只能聽太醫(yī)描述德妃慘狀,沒能親眼見著。 據(jù)說德妃娘娘左臉毀了,哪怕用上白玉膏,也會留瑕。 又說她運氣不錯,那道傷口延伸到臥蠶之下,沒壞眼睛。 至于額頭上,恐怕也會留疤,若實在介意,等全好之后可以打個赤金鑲珠嵌玉的面具戴上。 那太醫(yī)才沒傻到吹噓說一定能好,他原話是破鏡難圓。傷得原本就重,大大小小的傷口加起來有十幾處,受傷之后就這么擺著,半點也沒處理,一眼看去還當(dāng)是見著死不瞑目的女鬼。都錯過了最佳時機,能復(fù)原才怪? 只能說,虧她已是不惑之年,位列四妃,膝下有兩個阿哥做依靠,要是年輕妃嬪遇上這種事簡直絕望。 哪怕皇上給補償,給晉位份好了……那也啥用沒有。 爺們重色,多半不長情,看過那張鮮血淋漓的臉還能召她侍寢?換誰都萎了。 屆時沒了圣眷不說,又和兒子鬧成那樣,占著妃位有什么用,苦日子還在后頭。 …… 宜妃回去之后拿手帕掩著唇,悶笑了好一會兒。 讓她裝賢惠!讓她黑心! 該,真該! 那頭胤禟也聽到動靜,原來是德妃,竟然是德妃。 不是很明白婦道人家的想法,他琢磨了半天,才想出些門道。烏雅氏想害的恐怕不是寶珠,他的目標(biāo)是九貝勒胤禟的嫡子,宜妃的嫡孫。 胤禟知道額娘和德妃不對盤,幼時也見過她們互相算計,這么慘烈還是頭一回。 這回的事,若不是報應(yīng)來得太快,明處這點線索還真不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