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說是皇阿哥里頭最節(jié)儉的，膳食主素，烹飪簡單，日常開銷很小，猛一看到這個，安郡王一個月能揮霍掉他一年的銀兩，你還敢欠賬？

    胤禛又翻了幾頁，把這些混賬的名字逐個記住，才將冊子交還回去。

    ……

    上至康熙，下至兩位看過冊子的皇阿哥臉色都不好，朝堂上的氣氛就壓抑起來，文武百官連大喘氣都不敢，就在心里頭詛咒馬斯喀，真是個攪屎棍，混賬東西！

    他又干了什么？

    皇上怎么就生氣了？

    太子臉色這么差？

    太子臉色當(dāng)然差，這冊子上頭也記錄有他的門人，平時孝敬不多，自個兒倒是能揮霍，狗東西！

    朝堂上，沒欠銀或者已經(jīng)還清欠銀的都等著看戲，余下人心惶惶，只等康熙把事情挑明，讓他們回憶自個兒干過什么混賬事實在鬧心。

    然而康熙并不挑明，就點了太子的名：“保成你說。”

    “回皇阿瑪話，兒臣認(rèn)為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追繳欠銀勢在必得，朝臣理應(yīng)配合，不當(dāng)借口開脫?！?/br>
    康熙不說好壞，又看向胤禛：“老四你說?！?/br>
    “兒臣贊同馬斯喀大人，有銀還銀，沒銀抄家?！?/br>
    滿朝文武：……

    你說什么？年紀(jì)大了耳背沒聽清楚，麻煩再說一遍！

    老天爺啊，我怎么聽到四貝勒說了可怕的話！

    是錯覺，一定是錯覺。

    媽蛋那要是真的，散朝之后四貝勒不給人打死？

    朝臣滿懷希望，只盼著那的確是自個兒聽岔了，后來的事卻給了他們致命一擊?？滴鯖]再詢問旁人的看法，直接拍板定案，不算利，欠銀須得悉數(shù)還清，不聽任何借口，也沒有半點通融。

    這事由太子坐鎮(zhèn)，老四負(fù)責(zé)，馬斯喀協(xié)助，文武百官配合。

    到最后，那些欠了銀子的也不知道冊子的內(nèi)容，馬斯喀還笑瞇瞇對胤禛說：“這算啥？我三弟管著內(nèi)務(wù)府，往宮里遞銀錢的都從他那兒走，他們要是還推脫，臣就豁出去偷了三弟的冊子，四貝勒大可以讓后宮妃嬪出出力，送到那頭的銀兩才是真多，今日呈上來的不過是毛毛雨?！?/br>
    胤禛已經(jīng)燃起熊熊斗志，就準(zhǔn)備帶著人一家家要去了，不給的話，就賣他們的小妾戲子，賣他們的古玩字畫，收繳他們的田產(chǎn)，總能湊齊。

    胤禛招了戶部官員商議此事，臨行前還夸了馬斯喀一通，說他忠君愛國心懷江山社稷，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真是難得的好官。

    馬斯喀：……

    不，四貝勒您想得太多了，臣就盼著皇上收回欠銀之后趕緊給九阿哥撥錢，讓他出宮安家去。

    真是個美好的誤會，馬斯喀到底沒解釋給他聽。

    話說另一頭，過了這么多天，胤誐終于回過神來了，瞅著時間差不多，就去半道上截住胤禟：“九哥，你真是我親哥，你就這么坑弟弟的！你說兵部是龍?zhí)痘ue，讓我慎重考慮，忽悠得我跟你去工部打拼。結(jié)果呢，你福晉的娘家二叔就是兵部尚書，你讓他關(guān)照關(guān)照我，多容易的事兒呢！都說富察家最疼九嫂，只要你開口，他能不幫忙？”

    有那么一瞬間，胤禟是懵的，他還停留在欠銀的事上，壓根沒回過神來，等消化了老十這番言辭，他就有種柳暗花明恍然大悟的感覺。

    就說哪里不對勁，原來是這樣。

    大婚之后那幾日，他沉迷于寶珠的美色，儼然忘了這茬。

    對哦，馬齊時任兵部尚書，老十過去還真有點奔頭。

    不過九爺會承認(rèn)他傻逼了？

    當(dāng)然不啊。

    他腦子一轉(zhuǎn)就想好了托詞，一本正經(jīng)的說：“你也不想想，兵部尚書是能長長久久做下去的？說不好你剛過去馬齊就調(diào)職了，走到那一步，你找誰哭去？”

    胤禟勾著胤誐的肩膀語重心長說：“哥哥我沒提這事就是不想給你希望，回頭絕望了算誰的？你不找我？”

    聽著好像是那么回事，胤誐就問說：“是這樣嗎？九哥你真沒忽悠我？”

    胤禟一巴掌拍他后腦勺上：“你有什么值得我忽悠？老十你摸著良心說，我平日里是怎么對你的？你還懷疑到這里來了，到底聽信了誰的讒言？”

    胤誐嘿嘿嘿嘿嘿。

    “我這不是突然想起來，順口一問么，我還能懷疑九哥你的心意！咱倆誰跟誰？”

    看他一臉憨笑，胤禟就嫌棄不已，這憨貨。

    虧他找對了小伙伴，一路過來有自個兒照著，不然給人賣了還幫著數(shù)錢。

    第20章 心肝

    自胤禟大婚, 朝堂上就沒安寧過。折騰了十來日, 三月二十六這天, 四貝勒府為弘暉阿哥大擺抓周宴。

    寶珠思來想去也沒琢磨明白該備什么禮，打個金元寶俗，送金鎖玉觀音又土, 她好不容易才想起來, 富察家有一把兩指長的樓蘭寶刀, 是已故的瑪法——敏果公米思涵費很大力氣請人打的。

    削鐵如泥吹毛斷發(fā)，上有血槽, 是極好用的神兵利器。刀柄刀鞘上雕刻著繁復(fù)的花紋，細(xì)看是麒麟圖，暗合正一品武將補服, 以綠寶石替麒麟一雙眼珠, 瞧著寶氣逼人。

    那把刀原是想送給家里小崽子，大小合手, 長短合身。結(jié)果從馬斯喀到馬齊馬武李榮保甚至后來孫子輩幾個全沒瞧上……米思涵氣得不輕，直說兒子孫子全是蠢貨，只會盯著那些金燦燦銀閃閃的抓, 這么名貴的寶刀竟然蒙了塵。

    寶珠抓周時, 馬斯喀憶及先父, 就想把它擺出來和胭脂水粉擱一塊兒。才有這想法，他就同索綽羅氏說了一嘴，然后給噴了個狗血淋頭。

    那可是長房唯一的格格！你是想把她養(yǎng)得五大三粗嫁不出去？

    索綽羅氏火冒三丈，那樓蘭寶刀就繼續(xù)收在府庫之中。

    寶珠記得這把刀被阿瑪強行添到嫁妝里頭, 還告訴她說要是遇上不長眼的就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放她三斤豬血，給點厲害瞧瞧。那個時候，寶珠全然想不到她阿瑪真有那能耐把刀子塞嫁妝里頭送進(jìn)宮，只當(dāng)是說笑，還點頭應(yīng)是。大婚之后第二日，天冬核對嫁妝，從放壓箱錢的地方把它掏出來，寶珠看了差點沒瘋。

    那刀子擱她手里是大大的埋沒，如今又還沒分府出去，這玩意兒留宮中不是個事兒，寶珠使喚天冬去庫房把它找出來，入手沉甸甸的，細(xì)細(xì)看去的確華美無匹，可只要拔開刀鞘，銳氣擋不住的襲來。

    她掂量過后，只覺得鋒銳，倒感覺不出戾氣，將門女送這個挺合適。

    這頭寶珠把玩著樓蘭寶刀，胤禟就回來了。朝廷的重心都在追繳欠銀上，戶部那頭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工部就閑。胤禟在工部沒有具體職務(wù)，他是自個兒找活兒干，工部尚書也知曉，皇上送兒子去各部就是鍍金去的，沒得上趕著得罪人，就帶著他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直說他想做什么都成，手生可以指派人幫襯……這幾日，胤禟在工部過得相當(dāng)逍遙，吃著上好的點心喝著上好的茶，就拿了個炭條完善戰(zhàn)車圖紙，將不足之處圈出來修修補補。

    這幾晚他都做夢來著，夢里神仙打架，那些法器寶器給了他很多靈感，戰(zhàn)車造型一改再改，殺傷力也在大幅提升。反正在他看來寶珠就是福星，大婚之后他做什么都順利，遇上難關(guān)努力過后也能邁過，邁不過晚上睡覺還能得到點撥。

    大婚不過十日，胤禟對寶珠寵愛至極，疼她就像疼自個兒的眼珠子，猛的看見寶珠手上拿著把寒光熠熠的小彎刀，他心跳都快停了，趕緊哄著她插回刀鞘，然后伸手奪過放到一旁。

    胤禟捧著寶珠一雙手，問：“可有傷到？多大的人了怎么玩起刀子來？”

    寶珠由他握住一雙手，只覺得滿心歡喜，她喜歡看胤禟百般呵護(hù)的模樣，那樣就像是被他捧在心尖上。

    “別擔(dān)心，我沒事，”接著又問說，“今兒個這么早？”

    胤禟翻來覆去看過，的確沒受一點傷，這才松了口氣，他一把攬住寶珠，將她撂倒自個兒大腿上趴著，啪啪往她屁股上拍了兩巴掌：“往后還胡不胡鬧了？”

    寶珠愣了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倒是房里伺候的丫鬟一個個都低垂著頭臊紅了臉。天冬使了個眼色，帶頭往外退，旁的三個丫鬟也放輕腳步退到院里，走遠(yuǎn)了才敢出口大氣。

    猛然間，寶珠雙頰爆紅，她掙扎著要起來，胤禟不許，只問說：“往后還敢不敢做危險事？”

    寶珠扭過頭瞪他一眼：“你放我起來。”

    瞧她這樣，胤禟又是啪啪兩巴掌：“還敢不敢了？”

    倒是不疼，只是滿心羞憤，寶珠一把拽過他的手，猛的咬上，倒是沒把胤禟啃出血，反倒是她有些牙疼，遂又氣鼓鼓松了口：“你無賴！你欺負(fù)人！”

    這話軟綿綿的，很沒有氣勢，胤禟聽著心都要化了，趕緊松了手讓寶珠站起來，長臂一展，將她摟回懷中。胤禟的呼吸就貼在寶珠頸畔，只道：“往后再別碰這些危險物件，莫讓我擔(dān)心，嗯？”

    胤禟說著，親了她一口，寶珠輕哼一聲：“那你也不能打我屁股，羞死人了?！?/br>
    胤禟又親她：“你只說聽不聽話？”

    “聽，我聽還不成嗎？”

    寶珠這才將自個兒的想法說給胤禟，說這是阿瑪給她壓箱底的，放這兒派不上用場，想給弘暉送去。

    送禮送刀子不像話，做抓周物件倒挺好，瞧著就很稀罕。

    可不是嗎，別人家都是小木弓小木劍，猛的擺出把樓蘭寶刀來，來觀禮的小子都該眼饞了。胤禟又拿起那把彎刀仔細(xì)看過，哪怕他不好這口瞧著都喜歡，要是讓老十看見就該撒潑打滾了。

    有些人你就不能想不能念，胤禟剛想起老十，馮全尖細(xì)的聲音就打外頭傳來：“爺，十阿哥求見?！?/br>
    說是求見，其實胤誐才不用他通稟，熟門熟路就進(jìn)來了。

    寶珠趕緊從胤禟懷里躲開，稍微整理過旗裝，端端正正坐到一旁去。胤禟還想同福晉親香一會兒，就讓老十?dāng)嚵撕檬?，鐵青著臉看那二傻子邁過門檻進(jìn)來，沒好氣道：“不去騎馬射箭做學(xué)問跑我這兒來做什么？”

    胤誐就準(zhǔn)備使人看茶，看寶珠在廳內(nèi)，趕緊打了個招呼：“九嫂好，弟弟給九嫂請安?！?/br>
    寶珠抿唇笑了笑，也回了個禮。

    倒是胤禟，看老十這樣還挺稀罕：“你來我宮里從來是當(dāng)回自個兒宮，怎么今兒個知道客套了？”

    胤誐嘿嘿嘿：“九哥我對你隨便是沒啥，對九嫂隨便你不打死我？”

    這聊天的套路胤禟是很習(xí)慣，寶珠覺得她還是少聽兩句，就出去招呼天冬看茶，送幾樣點心來，里頭胤誐已經(jīng)注意到放在胤禟手邊的樓蘭寶刀，他兩眼刷的一亮，一個箭步撲上去，搶過手來反復(fù)把玩就舍不得放下了，就一屁股做到胤禟旁邊，滿臉諂媚說：“九哥……”

    他一張嘴胤禟就知道他要說啥，直接打斷：“少來，這不能給你?！?/br>
    胤誐就想撒潑打滾了：“昨個兒還說咱們是好兄弟，連把破刀都舍不得，你還是做哥哥的！”

    胤禟由他嚷嚷，就伸手過去拿，胤誐躲開，胤禟笑道：“你也說不過是把破刀，我趕明給你送把好的，把這個放下。”

    “我不，我就要這個。”

    胤禟只想一巴掌拍死他：“那行，你別求我，我做不了主，這是你九嫂的?！?/br>
    胤誐就想說你是在逗我？

    九嫂怎么會攜帶兇器嫁進(jìn)宮？

    看他滿臉都是“我不信”“你騙我”“九哥你變了”“你不愛我了”……胤禟很想噴他一臉唾沫星子，你大爺我有愛過你？他知道胤誐多難纏，就沒廢話那些，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徑自把前因后果解釋了一遍。

    簡單說，這是米思涵請人打的，馬斯喀想不開拿來給寶珠做了壓箱刀。

    胤誐：……

    聽過壓箱錢，還是頭一回聽說有壓箱刀，不愧是正一品大員，真時髦。

    不過這不是重點，胤誐滿心想著把它打包帶走，只說：“我求九嫂去！我臉皮厚，她撐不住了一定會讓給我！”

    胤禟不咸不淡的問說：“要是不讓給你呢？”

    “那我就找皇阿瑪哭去！”

    看他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胤禟也無奈了，就說：“你九嫂準(zhǔn)備送去四哥府上，讓四嫂添做弘暉侄兒的抓周物件?！?/br>
    “這絕品的樓蘭寶刀送給四哥家弘暉侄兒？白瞎了上好的東西！四哥騎射就不行，他兒子能好到哪兒去？”

    胤禟的第一念頭是你可算說實話了，聽到后半句，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那行吧，我把你原話轉(zhuǎn)告給四哥，讓他拿主意，看是讓給你，還是給弘暉?！?/br>
    “九哥啊！你是我親哥！你不能這樣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