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禟也是這么盤算的，出宮之后做什么都方便，宅邸都寬敞些，后院里頭寶珠就是最大的，上頭沒人管著，日子松快。

    他倒是沒主動提，盤算著等領(lǐng)了差遣之后做幾場戲，讓康熙想起這茬，主動給他撥銀兩圈地盤。

    寶珠雖然沒從胤禟那兒得到準(zhǔn)話，可想也知道，又不是儲君，既然都大婚了哪還能住在宮里？

    她這么說，索綽羅氏臉上又多了幾分笑意。

    卻說達(dá)春原是追著寶珠過來的，半道上讓阿克敦額爾金截住，耽誤了些功夫，三個小胖墩這才到跟前。聽寶珠說日日下帖子請瑪嬤額娘嬸嬸她們，就是沒自個兒……達(dá)春嘴一癟，就往地上坐去：“嗚哇，姑爸爸不疼達(dá)春了，都不接達(dá)春去你那頭！”

    看就知道是在假哭，他額娘也就是寶珠的大嫂直接尷尬了，恨不得把皮猴子拎跟前來揍他屁股。寶珠反應(yīng)更快些，笑過之后就使喚天冬扶他起來，又哄著他往自個兒跟前走。

    “我們達(dá)春還說要做大清的巴圖魯，哪有動不動就哭的巴圖魯？”

    達(dá)春把臉埋在她身上，屁股扭了扭，哼哼說：“姑爸爸壞。”

    寶珠又逗他：“是，姑爸爸就是壞，姑爸爸這就回宮去，不礙我們達(dá)春的眼?！?/br>
    這下好了，真哭了。

    達(dá)春“哇”一聲，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把寶珠的旗裝都沾濕了，他額娘趕緊上前來，摟著混小子拍拍他的屁股：“你姑爸爸哄你玩兒，哭什么？昨個兒嘴上還念叨著，心里想得很，怎么見了人就不會說話了？”

    達(dá)春哭著哭著就打起嗝來，一邊打嗝兒一邊可憐兮兮瞅著寶珠，看得寶珠心都化了，趕緊拿手帕給給他擦臉，又好言好語逗他高興。

    后宅這頭精彩的很，前頭也沒差到哪兒去，一個不留神，胤禟就被整個富察家的男丁包圍了。

    前頭是有不少人請他吃飯，達(dá)春還帶著幾個小的打上門去過，但那是分批走的，三朝回門，聽到動靜的陸陸續(xù)續(xù)都來了，那場面比朝會還精彩。

    他們同胤禟聊星星聊月亮聊人生聊理想，又說到對小妾的態(tài)度問題，再說到出宮建府，是不是就把九阿哥府建在富察家邊上，地方寬敞不說，也方便走動，去工部近，進(jìn)宮也不遠(yuǎn)，往后還能結(jié)伴去上朝。

    ……

    胤禟悔得腸子都青了。

    早知道是這樣，今兒個就該去工部報(bào)道，圖什么呢？

    為了給福晉做臉親自走這一趟是沒問題，既然人已經(jīng)到了，喝一盞茶就可以借口忙起身告辭的，為什么要留下來？眨眼之間，他就被一群人高馬大的肌rou壯漢包圍了，滿門武將真不是蓋的，這陣仗嚇?biāo)纻€人。

    胤禟一開始還能偽裝得如沐春風(fēng)同哪兒哪兒都嫌棄他的岳父聊天。

    這會兒已經(jīng)快破功了。

    他勉強(qiáng)自己干笑一聲——

    “出宮建府還早，聽四哥說滿朝文武欠戶部千萬兩銀，國庫窮得很，沒銀子撥給我?！?/br>
    “至于選在什么地方，現(xiàn)在說這個也太早了，這事兒還沒譜，咱們聊再多也沒用?！?/br>
    老四抱怨是真，說沒銀子給他出宮建府是假，胤禟就是隨口一忽悠，只想度過眼前的難關(guān)，往后打死他也不往富察家來……沒想到武將的腦子長得就不一樣，一大群人直接想岔了。

    寶珠她大哥瞧了胤禟一眼：“我誤會了，沒想到你也有難處?！?/br>
    她隔房二哥說：“既然問題已經(jīng)擺出來了，咱們就得想辦法解決，我額娘的二舅的三兒子就在戶部，當(dāng)了個不大不小的官，正好幫得上忙?！?/br>
    她爹富察馬斯喀一拍大腿：“國庫沒錢就讓他們還，欠著戶部幾十萬兩還敢去吃喝嫖賭，老子趕明就彈劾他，我來帶頭，我去找皇上哭，我看他們敢賴賬！”

    馬齊馬武也是義憤填膺：“太不像話了，簡直太不像話了，這事必須得解決，大哥你先上，咱們?nèi)衣曉?！?/br>
    李榮?？粗齻€哥哥，欲哭無淚。

    自家人的腦子長得也太簡單了，明擺著是這小子瞎扯淡，國庫能缺了他出宮建府這二十萬兩，騙誰呢？

    第16章 胡鬧

    從富察家出來，坐上馬車之后，胤禟還是懵的，馬車緩緩駛出去，寶珠挑開簾子最后看了一眼，小胖墩就站在大門口，眼巴巴瞅著這頭。

    伺候他的奴才躬身說著什么，小胖墩理也沒理他，只是朝這邊看過來。

    寶珠遠(yuǎn)遠(yuǎn)地對他露出一抹笑，然后松手放下簾子，回身坐好。

    胤禟也從肌rou男的包圍圈中走出來了，緩過神以后，他伸手將寶珠攬入懷中，湊近了貼在她耳邊小聲說：“福晉喜歡小阿哥咱們多生幾個，需不著惦記那小子?！?/br>
    這是心有怨氣啊。

    他說話的時(shí)候，熱氣就呼在寶珠耳邊，鬧得寶珠耳朵癢癢，心也跟著癢癢，忍不住就往邊上躲。

    哪怕里頭再寬敞，那也是馬車，往后挪半步就能碰上車壁。眼瞧著讓不開，寶珠便伸手來捧住胤禟的臉，讓他離自個兒遠(yuǎn)些，又同時(shí)說：“達(dá)春從來就粘我，他人又小，不懂事，求爺了……別同他計(jì)較?！?/br>
    胤禟的腦子里揮之不去全是富察家那些壯漢，哪顧得上同小胖墩計(jì)較，他覆在寶珠一雙手上，將它挪到嘴邊親了親說：“爺哪會同小娃娃計(jì)較？只巴望福晉生下那么壯實(shí)的阿哥。”

    三句話不離懷孕，寶珠原想裝作沒聽見，不搭理他，瞧胤禟那樣是沒得到回應(yīng)不罷休，她才沒好氣的瞪過去：“我生還不行嗎？我生！爺要幾個就給生幾個還不成？”

    明擺著是隨口一說，胤禟還真聽進(jìn)去了：“咱們爭取一年抱倆，五年一打?！?/br>
    寶珠：…………………………

    你當(dāng)我是豬呢？

    豬都沒這么能生！

    寶珠一抽手就往他腰間擰去：“本福晉沒那本事，回去就使人去給劉格格郎格格傳話，讓她們多使勁。若還不成我就去翊坤宮照原話給額娘學(xué)一學(xué)，多要幾個人回來，咱們闔府上下一道生，讓九爺風(fēng)光風(fēng)光。”

    讓她擰得生疼，胤禟也不惱，反倒是心疼的捧著寶珠的手：“爺皮糙rou厚，別硌著福晉?！?/br>
    好一番關(guān)心之后，他才解釋道：“那是皇阿瑪說的，君子當(dāng)志存高遠(yuǎn)，身為皇阿哥想法總是要有的，說不準(zhǔn)努力努力就實(shí)現(xiàn)了呢？那些個庶子庶女爺才不稀罕，給一籮筐也比不得福晉生的?！?/br>
    胤禟就是嘴欠，寶珠每回都能氣樂，又讓他幾句話哄回來。

    這不，他這么一說，寶珠就心平氣順了，幾句話之間，馬車已經(jīng)行至宮門口，趙百福躬身立在一旁，請九爺九福晉下車。胤禟掀開簾子一步跨出去，立住了一把將寶珠抱下來。

    前頭那一番打情罵俏好賴是在車?yán)锏?，拉上簾子誰也瞧不見，這會兒讓胤禟一抱，寶珠就羞紅了臉。

    “干什么呢？放我下來?！?/br>
    “是是是，爺這就放福晉下來?！?/br>
    ……

    甭管是趕車的，還是跟前伺候的，全都眼觀鼻鼻觀心，一副啥也沒看見的樣子。寶珠這才褪去些羞意，往胤禟那邊剜去一眼。

    以趙百福為首，胤禟跟前那些人早就知道他們爺對福晉多中意，至于閑雜人等，這會讓也該知道了。今天以前，還有人吐槽富察家滿門大傻子，不就是嫁個格格，哪怕是皇子福晉好了，至于放這么多血？

    這筆生意甭管怎么看都不劃算，哪怕太子妃娘家也不會做，富察家偏偏做了。

    前幾日彈劾失敗，也有人不順氣對馬斯喀冷嘲熱諷，說他把閨女當(dāng)祖宗在伺候。馬斯喀連應(yīng)一聲都懶得，只是冷眼看去，就是那句話，我家怎么著關(guān)你毛事？

    親眼見過胤禟疼福晉的模樣，他們才忍不住羨慕起來，這一幕美得就跟畫似的。寶珠身穿大紅旗裝，雙頰緋紅，好似嬌花；胤禟穿著黛藍(lán)色蟒袍，身量頎長，俊逸非凡……真是再般配也沒有，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兒。

    正如來時(shí)那樣，胤禟牽著寶珠慢悠悠往前走，一邊看這宮中景色一邊閑聊天。

    “方才岳父問我出宮建府的事，想讓咱們府邸落在富察家邊上，我沒應(yīng)。皇阿瑪保準(zhǔn)會讓咱們挨著兄弟幾個，左右不過是那幾條街，遠(yuǎn)不出去。這事我心里已經(jīng)有成算了，至多不過兩三月就有著落，來年咱們就搬出宮，到時(shí)候做什么都方便?！?/br>
    寶珠知道胤禟說那幾條街，滿是皇親，出個門能撞上好些個“王”，這些事左右不是女人該cao心的，她點(diǎn)點(diǎn)頭，哪怕里娘家不近，自個兒當(dāng)了家要見面還不容易？

    兩人又聊了幾句，不外乎就是夸富察家人丁興旺，女眷怎么著不清楚，男丁是太多了。

    馬斯喀兄弟四人就有兒孫好幾打，瞧著都是有志氣的，達(dá)春那小子是混賬些，就沖那機(jī)靈勁兒，往后保準(zhǔn)能有出息。雖然相處的時(shí)間不長，胤禟已經(jīng)覺察出他們的不同，從沒想過要靠女兒爭臉面，都想著有出息了給寶珠撐腰，這很難得。

    滿京城多少官家指望送閨女進(jìn)宮，得皇上或者皇阿哥親眼，飛黃騰達(dá)。

    猛然遇上家風(fēng)如此清正的，胤禟真有些感慨。

    他還沒感慨完，就和老大老八打了照面，這倆會一道往外走，想是從惠妃宮里出來。

    到底是做弟弟的，胤禟就停下腳步給兩位兄長行禮，寶珠也隨了個禮。打過招呼還沒完，大阿哥表示有話說：“聽說九弟領(lǐng)了工部的差遣，怎么不來兵部？大哥這頭正缺人手?！?/br>
    胤禟就笑了：“底下那么多奴才還不夠使喚？弟弟我只想挑個清閑處打發(fā)時(shí)間，咱們這樣的出身，用得著累死累活？”

    胤褆也笑，笑得很是爽朗：“這話千萬別讓馬斯喀大人聽見，他最瞧不上這等沒志氣的，你都娶了福晉，就別再同老十廝混，好生做事為皇阿瑪分憂?！?/br>
    八阿哥也附和說：“工部也不是打發(fā)時(shí)間的去處，最近正忙，只盼著九弟早些時(shí)候過來，領(lǐng)些事去?！?/br>
    胤禟看他倆瞄了寶珠好幾眼，就不想多說，只道“知了”，趕明就去幫忙，今兒就不廢話了趕緊的各回各家。

    大阿哥眼瞧他站不住就更不想放人，又扯了好幾句，寶珠看他們?nèi)寰溥€沒說完，大有沒完沒了之勢，便附耳對胤禟說：“我去那邊轉(zhuǎn)轉(zhuǎn)，爺慢慢來。”

    胤禟點(diǎn)頭，讓趙百福跟上，等寶珠走遠(yuǎn)了才回過頭笑瞇瞇同兩個兄弟聊天。

    沒了女眷在邊上，老大就拍拍他的肩：“你小子也不是才開葷，怎么就讓福晉迷成這樣？可別成第二個老八。”

    胤禩滿心尷尬，面上卻不敢露出分毫，他是得了些支持，同老大相比差遠(yuǎn)了。不想成為笑柄就只能岔開話題：“前頭我送去的賠禮九弟怎的不收？你八嫂不會說話，九弟饒她一回，我已經(jīng)說過她了?！?/br>
    “哪里，八哥太客氣了，兄弟之間也免不了口角，妯娌處不來也實(shí)屬正常?！?/br>
    ……

    瞎說什么大實(shí)話呢！

    胤禩一方面惱恨胤禟不給臉，又不敢拂袖而去，只得勉強(qiáng)解釋說：“郭絡(luò)羅氏雙親早逝，她是養(yǎng)在外祖跟前的，我們大婚那會兒難免有些遺憾，看九弟妹這樣體面風(fēng)光，闔族添妝兄弟送嫁，她心里不是滋味，后宅婦人眼皮子淺，九弟別同她一般見識，回頭我讓她給九弟妹賠罪?！?/br>
    胤禟還沒怎么著，胤褆都對胤禩刮目相看了。

    自損顏面籠絡(luò)老九，能屈能伸啊。

    按理說，胤褆應(yīng)該同胤禩親近，他倆都是惠妃養(yǎng)大的?？蓛扇似筒粚ΡP，年歲差了許多不說，方方面面都不合?？催@一出兄友弟恭胤褆就牙酸：“老八說得沒錯，可憐八弟妹沒親娘教，養(yǎng)成這樣也難免，九弟心放寬些，別多做計(jì)較?！?/br>
    這下可好，八阿哥里子面子什么子都沒了。

    胤禟點(diǎn)點(diǎn)頭：“莫說原就是小事，哪怕真過不去也算不到八哥身上。我福晉那性子沒比八嫂好到哪兒去，也是讓娘家寵大的，很有些嬌氣，往后兄弟們多多擔(dān)待。”

    大阿哥好懸沒笑噴，他憋住了，清了清嗓子說：“女人都這德行，我福晉又好到哪兒去了？她們妯娌的事她們自個兒清算，咱們是干大事的，想著為皇阿瑪分憂解難就對了，休得惦記這些！老八，不是哥哥說你，你疼你婆娘沒啥，沒得真讓她騎到頭上的，小事你讓著，大事還得拿得住。”

    胤禩恨不得沒開這個口，九弟不給臉，大哥更是將他的臉面往泥里踩。

    得，沒啥好說的。

    拉攏胤禟這條道，怕是走不通了。

    胤禩背地里讓人說了不少閑話，可讓他當(dāng)面聽，還是太為難人了。眼看著勢頭不對，他就借口說還有事辦，先一步告辭。這頭胤褆又和胤禟說了兩句，邀請寶珠去他府上同伊爾根覺羅氏吃茶聊天，也告辭了。

    看他倆走遠(yuǎn)，胤禟瞇了瞇眼，才轉(zhuǎn)身尋寶珠去。

    如今是康熙三十八年初，皇阿哥之間還算和氣，有些紛爭也沒直接撕破臉，反觀朝堂，就熱鬧多了。李榮保最終也沒勸住他三個哥哥，馬斯喀帶頭找康熙哭去了，說什么還指望九阿哥府離自家近些，方便閨女回娘家，結(jié)果就聽說這事沒譜，晴天霹靂不外如是?。?！

    “九阿哥告訴臣，說皇上沒銀子撥給他，出宮建府那就是沒影兒的事！皇上??！沒錢您倒是讓滿朝文武還呢！一個個見天哭窮巧立名目問國庫借錢，吃喝嫖賭大把的銀子撒出去，就沒想過把欠銀還上！”

    “我富察家沒借銀，沒關(guān)系，臣讓岳父牽頭！”

    “明兒個早朝臣就提出這事，皇上您有個心理準(zhǔn)備！非得讓那些混蛋把欠銀還了，不還罷他的官！賣他的田產(chǎn)！抄他的家！……早點(diǎn)把賬目消了您也能早點(diǎn)把九阿哥的安家錢撥下來?！?/br>
    康熙還想夸他忠君愛國，敢情都是為了他閨女。

    那也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