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嗯?!蹦情T值忙點點頭。 張用點點頭,略一沉思,隨即笑著走到畫案邊。來的路上,程門板已告訴他,上個月李度忽然失蹤,艮岳畫稿只完成一半不到,殿頭官便命令李度的徒弟白崗續(xù)完師作。張用低頭望向最上面那幅畫稿,第一眼便覺舒服。再細細看去,不由得贊嘆起來,果然還是樓癡子李度高明。 那畫稿繪得極精細,并且上了些淡色,一派青峰碧水,幾十處樓臺錯落。畫中央,一座巍峨大殿,背倚山勢,高闊正得其宜,不但沒有與山彼此壓搶,反倒互增了宏壯。樓形構造既不過于繁細,又不失于粗簡,度取其中,因而顯得雍雅堂正,正是皇家當有之氣度。至于其他館閣亭臺,或正或崎、或顯或隱、或雄或秀、或拙或巧……極盡變化,又盡都依照山形水勢,或點題、或映襯、或呼應、或對峙,猶如右軍行書,韻出自然,逸態(tài)天成,又似東坡文章,能豪能媚,灑落不拘。 看到畫尾,白崗還在角上繪了三只鶴,一只昂首展翅,一只垂首斂翼,另有一只將飛未飛,筆法雖略有些拙硬,卻給這營造圖添了幾分山水畫的意趣。 “好!妙!絕!”張用不由得連連擊掌贊嘆。 自漢武帝開鑿太液池,堆筑蓬萊、方丈、瀛洲三山,創(chuàng)制了“一池三山”格局以來,歷代皇家園林沿襲不絕,直至艮岳建成,才突破舊范,另創(chuàng)新格。二山相望、泉瀑匯湖,于平地之上造出八百畝山水奇景。若不論奢靡虐民,張用也不得不贊嘆當今官家這一奇思巨構。他更沒料到,白崗這幅殿閣樓館畫稿,竟能與艮岳勝景如此合襯。 那三幅成稿失竊,他原本毫不介意,反倒有些樂禍。這時卻極想瞧一瞧白崗那幅成稿。不過,他隨即想到,白崗三十多歲才拜李度為師,學藝尚不足十年,雖然他極勤力,卻非絕頂之才,以他的修為,絕畫不出這幅營造稿,這構畫自然是來自李度。李度恐怕也不止留了一半畫稿,應該還口授了一部分給白崗,而且,即便是李度本人,也得傾盡平生才情,全然忘我,才能臻于此等自然無跡之境。 念及李度,他不由得又笑了起來,為自己這個癡友得意,同時竟有些想李度了。不知道這癡子去了哪里? 旁邊那幾人見他又贊又笑,全都茫然不解,一群呆鳥一般。他回頭一看,又哈哈笑了兩聲:“只剩最后一處了,去瞧那守門的?!?/br> 他大步走出,穿過前廳,下臺階時,猛然停住了腳。劉鶴等人緊緊跟在后頭,一串人險些撞成一堆。張用轉頭笑道:“哈哈,這是要貼燒餅嗎?”劉鶴聽了,頓時惱起來。張用不等他發(fā)作,偏過頭問后頭那個高壯門值:“你那天清早聞到酒氣,是這左邊?” “是?!蹦侨嗣c頭。 張用走到臺階左邊,廊沿下擺了三盆海棠花樹,花早已謝了,焦枯花瓣散落一地。他湊近那花盆,挨著嗅了嗅,過了五天,已嗅不出酒氣。不過,最里頭一盆微多了些酸腐氣。他仔細瞧了瞧,那花盆中落的枯瓣上略有些淺白污痕,還有幾點灰白顆粒,似是酒中糟米殘渣。他笑著點了點頭,直起身便往大門處走去。那些人越發(fā)納悶,一群呆鵝一般跟了上來。 張用推門走進大門左側的宿房,里頭有些窄,只有一張床,靠里一張方桌。門值崔秀的尸首躺在方桌下,也是齜著牙,微咧著嘴。房間小,尸臭氣比其他幾處濃重一些。桌上一盞油燈、一碟吃剩的七寶膾、一副碗筷、一只大酒盅。 張用看了,笑著微點點頭:“我知道那三軸畫稿去了哪里?!?/br> 第十一章 歡宴 赧莫赧于易,恥莫恥于盜。 ——《棋經(jīng)》 “那三軸畫稿在哪里?”殿頭官劉鶴忙尖聲問。 其他幾人全都擠在門邊,也都驚望向張用。張用笑了笑,推開那些人,走出門值宿房,大步走到廚房,尋見兩只大銅盆、一個竹編白紗羅篩子,摞在一起端了出去,出來見那些人全都跟了過來,他大聲吩咐犄角兒:“去打半桶水來?!闭f著又大步穿過前廳,來到臺階旁的那株海棠花樹邊,將兩只銅盆分開放在地下,又吩咐跟過來的那個高壯門值:“把那株花樹連根帶土倒進這銅盆里?!?/br> “畫稿在這里頭?”劉鶴又尖聲怪問。 “否。大壯哥,莫愣著,快些!” 那高壯門值忙過去彎下腰,雙手攥緊樹干,花樹不高,樹干也只有酒盅粗,并不費力,便連土帶根輕易提了起來,放進了一只銅盆里。 “將花樹連根抖掉,只留泥土。”張用又吩咐一句,隨后對那矮門值說:“再去取個大碗來?!?/br> 矮門值忙跑去廚房,高壯門值抓住花樹上下墩搖一陣,泥土隨即碎裂脫落,他又用力抖凈了殘土。這時犄角兒提著半桶水趕了過來。 “倒進盆里,略沒過土便成?!?/br> 犄角兒依言將水小心傾入盆中,張用從那花樹上折下一根粗枝,伸進盆里攪拌,讓水浸透土,拌成了稀泥。這時,矮門值已經(jīng)取了一只白瓷大碗來。 劉鶴等人盡都納悶無比,張用卻渾不理會,又吩咐:“你們一個端泥盆,一個抓好篩子,將水瀝進另一個盆里。” 兩個門值忙端盆、倒泥、瀝水,半晌,底下銅盆里瀝出了一些濁水。張用靜等那水澄清后,輕輕端起銅盆,將面上的清水倒進大碗里,總共有小半碗水。他端起碗,穿過前廳,來到后院,那狗一見他,又兇吠狂撲起來。張用轉身將碗遞給跟過來的矮門值:“給那狗喝?!?/br> 矮門值忙將水碗放到狗身前,那狗吠了許久,正渴,埋頭伸舌急舔了起來。張用瞅著它飲至一半,笑著叫了聲:“倒!”那狗又舔了幾口,忽而低咽一聲,身子晃了幾晃,隨即側身躺倒,嘴微張,四爪緩蹬,像是醉倒了一般。 張用哈哈大笑起來,其他人則全都睜大眼,驚恍不已。 “好,可以去尋那三軸畫稿了。” 他大步穿過側門,走進廚房,來到灶臺前,抓起旁邊的火鉤,蹲下身子,把灶洞里頭的炭灰全都刨了出來,灰燼中大半是燒白的石炭,另有十幾塊燃剩的木炭燼。他撥出那些木炭燼,見其中有一小段大體呈圓棒狀,他拈起那段炭燼,起身回望劉鶴,笑著說:“這便是您要尋的畫稿?!?/br> “什么?!”劉鶴尖嚷起來,“都燒了?誰燒的?為何要燒?” “忙了這一下午,口干了。犄角兒燒水,煎一壺茶,咱們到廳里坐下來慢慢說?!?/br> 張用昂著頭、踱著步、哼著曲兒,往外走去,劉鶴恨得鼻翼抽搐,卻只得跟著,其他人也忙尾隨過來。出了側門,張用見那狗仍躺著,四腿踢蹬,卻爬不起來。他笑了笑,抬腿走進前廳。 廳中央擺著張黑漆大方桌,圍擺了八張黑漆木椅。張用先彎腰探頭向桌下椅邊望去,見地上隱約浸了幾片油漬。又走到廊邊,瞅了瞅那盆拔出來斜靠在臺沿的海棠花樹,心里猜測越發(fā)確鑿了。 他笑著走到左側靠外的椅子上坐下,招呼大家:“都累了,坐下歇一歇。” 劉鶴氣哼哼坐到了正面主座,程門板則想到身份位次,微一猶豫,仍站在張用對面,沒好坐。其他人更不敢坐,全都圍立左右。張用也不勉強,用手指叩著桌面,略沉想了片刻,笑著說:“死的八個人中,我只認得五個,其他三個有什么故事,知道的說來聽聽?” 眾人互望了片刻,程門板沉聲開口道:“那個門值崔秀我認得,大概七八年前,他在府門前攔住我,求我?guī)兔Σ閱栆粯杜f案的簿錄。這般冒失,我自然沒有理會。他卻纏住我苦苦哀求,我罵不走、甩不開,只好問他情由。原來他父親原是一個營造匠人,后來追隨沈括沈大人,做了貼身家仆,更協(xié)助沈大人編定了《守令圖》。元佑三年,天子命沈大人進京獻圖,崔秀父親也跟隨到京。他父親尋見兩個故友,一起去金明池上吃酒敘舊。席間卻爭執(zhí)扭打了一場,他父親下船后,便不知下落,這成了一樁懸案,至今未解。崔秀多年來始終耿耿于懷,不斷來府吏攪纏,并懷疑是那兩個故友害了他父親性命。巧的是,那兩個故友也在這宿院中……” “是哪兩個?”劉鶴尖聲驚問。 “黃富貴和云戴?”張用笑問。 “嗯?!?/br> “殺人毀圖的是崔秀?!”劉鶴聲音越發(fā)尖利,“可他也被毒死了啊?!?/br> 張用并不睬他,笑著問那幾人:“這個疑竇解了,還剩那廚子龐七和廚婦蔡氏,你們有誰知道這對夫妻的來歷?” 那個胖壯門值低聲懦言:“這么說,那個蔡氏也有些不尷尬?!?/br> “哦?你知道什么,放心說?!?/br> “小人也不知詳情。只是聽說來的。前幾天小人遇見一個舊友,閑談起來,無意間說起蔡氏,他竟認得。說這艮岳興造時,安遠門到景龍門一帶的房舍都要拆除,蔡氏那時正在安遠門內開著間黃糕糜鋪子。拆她鋪子時,她的兒子在屋里著病,捂在被窩里。那些廂軍沒聽見聲響,便將房舍拆了,她兒子便被壓死在里頭……” 張用聽了,點頭道:“她自然深恨艮岳,連帶那三幅畫稿。” “畫稿是這賊婆娘燒的?”劉鶴又尖聲問。 張用仍不睬他,又問:“她丈夫龐七如何?” 那個矮門值挪了挪身子,小心說:“自從進了這宿院,她丈夫便腌在了醋壇子里頭。那蔡氏為人極活泛,跟我們這些人全都說得來、笑得開。她丈夫只要見她跟我們說笑,臉便黑皺起來,腌瓜一般。我跟他攀話,他只用鼻孔噴氣……” 張用笑道:“又一個一肚子恨氣的。” “兇手難道是這廚子?”這回是程門板發(fā)問,“他是先殺人,后自盡?若說施毒,他最便利?!?/br> “有殺心的,不止這三人——”張用笑著說,“那五個營造匠,誰不愿搶中艮岳這天下第一等御差?黃富貴和云戴常年敵對,黃富貴的徒弟陳寬已經(jīng)一把年紀,卻被師傅死死攥住,不肯放他自立。云戴的徒弟周耐性子急跳,卻被師傅牢牢壓住,不許他躥跳。白崗,師傅李度消失不見,他來續(xù)稿,圖稿若能被選中,那便如中頭等狀元一般,自然會拼死力爭……” 眾人都驚怔在那里,唯有劉鶴尖聲嚷道:“誰殺誰死,我懶得問。究竟是哪個賊蟲燒了那三軸畫稿?” “殺人者,即是燒畫者?!?/br> “這賊蟲去了哪里?” “就在這宿院里?!?/br> “可宿院里八個人全死了?!?/br> “這狗極靈覺,若有外人來,只要接近這宿院,它便會叫。那一晚,它卻一聲都沒叫,自然沒有外人進來。” “那究竟是哪個死鬼做的?” “那個死得和眾人不一樣的?!?/br> “白崗?若其他七個人都是被他毒殺,他又是被誰推到井里的?” “沒人推,他應該是失足掉進去的?!?/br> “他為何要殺人,為何要燒畫?” “為了畫稿。” “為了畫稿?為畫稿他為何又連自家的畫稿一起燒掉?” “他正是為自家的畫稿……” 這時,犄角兒端著個紅漆茶盤過來放到桌上,里面一套白瓷茶瓶、茶盞。 “犄角兒,你去把白崗畫案最上面那張畫稿取來?!?/br> 犄角兒忙小跑著去了。劉鶴和眾人都望著張用,驚愕不已。 張用起身取過茶瓶,斟了一盞熱茶給劉鶴,而后自己也斟了一盞,隨即將茶盤推向程門板:“程介史,還有各位,都吃杯茶,潤得口舌甘,再聽咱慢談。” 他齜唇咂舌地連飲了幾口,聲響極大。其他人全都盯著他,有些厭,有些焦,又有些盼。一盞茶全都喝盡,他這才抹抹嘴,慢悠悠地講起來:“其實,那晚,就在這廳里,這張桌上,辦過一場歡宴?!?/br> “歡宴?宴誰?歡啥?”劉鶴尖聲問。 “說起來,應該是慶功宴。” “慶什么功?”劉鶴越發(fā)焦躁。 這時,犄角兒抱著那卷畫稿跑了過來。張用將茶盞放回茶盤,用袖子揩凈桌面,這才接過那畫卷,從畫尾展開了一段。 “他們要慶的正是這幅畫稿?!?/br> “這不是白崗之前的草稿?為何要慶?” “這不是草稿,而是清明那晚才完成的新稿,而且,這也并非白崗獨自所作,而是黃富貴、云戴、白崗三人合力完成?!?/br> “什么?!”劉鶴尖叫一聲,身子隨即一跳。 “將才見到這圖稿,我便疑心這通篇謀劃,全都出自其師李度。即便李度本人,也極難獨自做出這樣一篇圓滿宏構。只是,這營造圖稿不似畫師作畫,全是界畫,以尺勾線,很難分辨手筆差異。不過,你們看這畫尾的三只鶴——我方才忽然想到,白崗本不是個靈動之人,向來極守規(guī)矩,為何要在這營構圖稿上貿然亂添這樣一筆?其中自然有其不得不畫的原委……” 張用掀起畫尾,對著夕照,從紙背透觀那三只鶴,墨黑重拙筆畫中,漸漸能看出一些端倪:頭一只鶴展開之翼中,能隱隱辨出一個“田”字,一只腿爪則隱現(xiàn)一個“支”字;中間那只彎曲脖頸中藏了一個“厶”,斂起的翅翼則也似有個“田”,腿爪則仿佛一個“戈”;最后那只脖頸則有個“子”,雙腳則是個“又”。 張用一一指著說:“田與支,正是黃岐二字的偏旁;厶與田、戈,是云戴;子和又,則是李度,這恐怕不是巧合?!?/br> 眾人一起恍然“哦”了一聲。 張用笑著放下畫紙:“那是一晚極險之夜,八個人恐怕都藏了殺心。若任這殺心沖出,那一晚不知會慘烈到何等模樣。不過,人心中其實始終吊著個‘或’字,或,一人執(zhí)一戈,守護一方土。有守便有爭,有爭也便有和,人心便始終在這或字上搖蕩,或守或侵,或奪或予,或爭或和。說起來,和,終究最好,只是,一念既生,便極難放下。尤其欲與憤,最難消去,除非有外因牽轉。 “我不知那晚究竟有何外因,消去了這些人的爭心、憤心。只猜測,那晚麻羅將三軸畫稿送來時,發(fā)生了一個謬誤。黃岐、云戴、白崗恐怕拿到的并非自家畫稿。另外,那個蔡氏和滿院的男人說笑,也恐怕是有意為之,她痛恨艮岳,自然想攪擾這幾個營造師,挑撥他們互斗,最好的辦法莫過于暗地里向一個誣指另一個剽竊他構思。這仇恨一旦點起,便極易引向斗殺。 “我若猜得沒錯,當三人拿到的是他人圖稿,便可發(fā)覺,并沒有誰剽竊,怒火必定大降,同時,三個各有所長,又各有局限。人在競爭之中,尤其于重大關頭,得失心最重,往往更能見敵手之強、憂自己之弱。三人看到彼此圖稿后,恐怕都極忐忑心虛。如今已無法得知究竟是誰倡議,或者是三人不約而同想到一處——與其爭無勝算,不若合榮共益。更何況,至少黃岐、云戴二人,不論志趣如何,都算是一行宗師,于名利之外,皆有守藝求道之心。于營造師而言,艮岳既是名利之巔,也是藝境之巔。以他二人各自功力,皆難讓這圖稿圓滿無憾,但合二人之力,再加李度先前構畫,富貴、野逸、自然,三者互補所短,便有望臻于至美。 “于是,那晚便有了這幅圓滿之作。黃岐、云戴各署名于卷尾,白崗自然不敢和二人并列,便代簽了師傅李度之名。畫稿完成之后,諸人便一起來到這廳中慶功,團坐一桌,其樂融融?!?/br> “說得如真見了一般,證據(jù)在哪里?”劉鶴撇起嘴問。 “證據(jù)有二。其一,他們一直只在自己房中用飯,從沒用過這前廳。然而,清明那晚,這地上卻留下油漬污跡。兇手事后為掩藏痕跡,雖清掃過,但倉促之間哪里能清掉油印?其二,是菜肴——”張用抬頭問那兩個門值,“他們常日用飯,三處飯菜應該都是一樣?” “嗯。都是一式三份,白作頭只有一人,分量要少一些?!迸謮验T值忙答道。 “然而,看那晚三個宿院,菜式各個不同,沒有一樣重復。這自然原本是一桌宴席,兇手為遮掩罪行,將桌上菜肴分別端到三處宿院,造出分別用飯假象。他或許是疏忽,或許是不善烹飪,無法照著廚子龐七那般做出一式三份的菜肴。此外,兇手最大疏忽是門值崔秀桌上那道七寶膾。你們常日間吃什么?”張用又問那門值。 “匠師們吃什么,廚房便給小人端一些來。” “兇手那晚只顧分開菜肴,卻忘了那七寶膾,肝肺腸肚腰蹄筋,七樣同烹,是道筵宴主菜,怎會擺到門值的桌上?” “他是在慶功宴上毒殺了其他人?” “不是。慶功宴上用的是蒙汗藥,而非毒藥。” “什么?” “席上用毒藥,極難同時毒死所有人,何況廚師夫婦在廚房中。一旦某人先死,其他人驚嚷起來,這事便難做成了。便是蒙汗藥,兇手先也不敢用,只能等諸人吃過幾巡酒,腸熱興酣后,才趁機下藥。這時即便有人倒下,旁人也不會起疑。他再端了這藥酒,去勸那門值崔秀、廚子龐七、廚娘蔡氏飲幾杯。這樣,七個人便先后昏倒,任由他施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