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薇沒想到張寧會陷得這么深。第二天上班看到她，整個人像丟了魂似的，看人仿佛只是瞥了一眼，眼神是游離的。洛薇把張寧拉到圖書室，關上門，正想要安慰她，張寧就抱著洛薇嚎啕大哭，把洛薇嚇一跳。

    “薇薇，何東為什么這么狠心呀！他一點都不留戀我，說去美國就去美國！”

    洛薇緊緊摟著張寧，拍拍她的后背，不知道說什么好。何東去美國的事木已成舟，現(xiàn)在說什么都無濟于事。

    張寧抱著洛薇，眼睛還在眼眶里，卻透出一絲興奮：“薇薇，你再跟程鋒談談好不好？你告訴他，可以把何東降職、罰薪，怎么樣都行，就是別讓他去美國！”

    洛薇無奈，只能耐心地跟她解釋：“我不是沒跟程鋒談過，但是這件事一點轉圜的余地都沒有?！?/br>
    “你怎么跟他談的？”張寧突然問。

    “越洋電話?！?/br>
    “那不行?！?/br>
    “怎么不行？”

    “見面三分情，面都見不到，他能賣你這個人情嗎？”

    “程鋒哪有時間見我？”

    “聽著都一股酸味！”張寧揶揄，但是剛剛轉移的注意力隨即被現(xiàn)實沖垮，隨即垂頭喪氣，道：“起碼你們還在一個城市?！?/br>
    “遠近并不重要。”

    張寧嗍起嘴：“對于感情深的情侶來說，距離是不重要，但是對于我和何東這種半死不活的，就一點距離不能有！他去了美國，我怎么纏著他？他會被外國妞生吞了的！”

    洛薇惹有所思地道：“說不定你倆需要距離?！?/br>
    “你什么意思？”

    “你想，從一開始就是你在追何東，而且，還追得挺來勁的，讓他一直處于被需要的地位，他根本意識不到你的重要，如果你們突然分開一陣，沒有你纏著他了，他可能就會覺得不適應了，可能會突然意識到你的重要。”

    “他好賤啊?！睆垖幷J真地總結。

    洛薇點點頭：“人時不時地都會犯賤。”

    張寧憂心忡忡：“萬一他發(fā)現(xiàn)，沒有我纏著他，山青水藍，無比美好呢？”

    “那你就放過他吧?！?/br>
    “放過他可以，但是我不會放過你！薇薇，我求求你，你把程鋒約出來，好好跟人談談，好不好？”

    “張寧，對不起，我做不到，我和程鋒只是普通朋友，或許在他心里我連朋友都算不上，我沒有權利去干涉他在公司的決定。?！?/br>
    張寧掛了電話。

    洛薇嘆了口氣，手還舉著電話，良久都沒有動。

    沒想到快下班的時候接到程鋒的電話，約她喝茶，地點仍是定在上次的清遠茶樓。

    再次來這，油光滿面的老板依舊很熱情，頭頂泛光，盤著的兩個核桃也呈著柔光，親自把洛薇引進上次的包間。

    程鋒在窗邊自斟自飲。他隨便地坐著，有著古代貴公子的從容，儒雅，側臉看真起來居然覺得柔和。洛薇心里一動，可是很快就恢復常態(tài)，知道這個男人的柔和只是假象。

    老板很識相地退出去，輕輕帶上門，程鋒站起來笑著請洛薇坐。

    在洛薇的面前，擺著一杯茶，茶葉徐徐舒展，上下翻飛，茶水銀澄碧綠，清香襲人，程鋒笑道：“這次沒給你機會點茶，自作主張，嘗嘗上好的碧螺春?！?/br>
    “謝謝?！甭遛睖\啄一口，假裝沒看到程鋒笑吟吟的注視，這茶口味涼甜，鮮爽生津，的確是好茶，細嘗之下，還有股果香，她不禁好奇：“加了水果？”

    程鋒笑了，道：“這是湖庭湖碧螺春，長在果園，加上洞庭特有水土的滋養(yǎng)，有其他碧螺春沒有的清香和果香?！?/br>
    見程鋒心情極佳，洛薇笑道：“受教了。”別人都說她的笑極美，她自己倒沒什么感覺，偶爾有幾次好奇，自己對著鏡子笑，卻極不自然，還透著詭異，后來別人再說她的笑容美，她就姑且一聽。這次為了何東張寧，她是連壓箱寶都用上了。

    程鋒挑挑眉頭，表情有些意味深長了。

    洛薇不管這些，覺得笑得臉都快僵了，她一向也沒這么“奉承”人過。

    “薇薇，有個叫張寧的是你同事？她給我打了個電話?！?/br>
    “張寧？”洛薇顧不上笑了，擰著眉頭，問：“她怎么會給你打電話？說什么了？”

    程鋒平平淡淡地復述了一下張寧電話的內容，洛薇當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知道程鋒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說得這么平淡，仿佛在享受。

    原來，張寧從何東那里要來程鋒的電話，先向程鋒認了個錯，把何東私自離崗的過錯都攬在了自己身上，頗有些承認自個“紅顏禍水”的架勢。程鋒很氣地表示不關她的事，但是張寧堅持自攬其責。

    后來，張寧說，其實她覺得程鋒和洛薇很合適，還說了洛薇這些年都沒有交過男朋友，別人介紹相親她從來都不看，在感情上太被動，如果程總真的喜歡洛薇，一定要積極主動些。

    程鋒說完，笑著，眼里帶了些許調逗的意味，盯著洛薇。

    洛薇不知道自己的臉現(xiàn)在是什么顏色，反正很熱，很燙，想把臉藏在茶杯后邊，可惜杯子太小。過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張寧真是病急亂投醫(yī)?！?/br>
    “我不覺得?！?/br>
    “你不派何東去美國了？”

    “不，我是說我們的事?！?/br>
    “我們有什么事！”

    “薇薇，你能不能坦誠點？”

    “我一直很坦誠?！?/br>
    “證明給我看?！?/br>
    “我沒必要證明！疑罪從無，如果你想證明某個人有罪，需要提供證據(jù)的是你。”

    程鋒在法理上當然不是洛薇的對手，老道如他，怎么可能在這個問題上跟她兜圈子，他直截了當?shù)氐溃骸稗鞭?，你喜歡我嗎？”

    “不喜歡?！?/br>
    “我喜歡你?！?/br>
    “謝謝?！甭遛甭槟镜拇竽X只給了她這個詞，她的嘴巴就原樣吐出來了，她腦海里浮現(xiàn)出的第一個詞就是“重婚罪”！

    程鋒擰著眉毛，仿佛還有些生氣，但是又在克制自己，有些不可思議：“我說我喜歡你，你跟我說謝謝？”

    “你別開玩笑了，程總?！?/br>
    “我是認真的?！?/br>
    “你確定？”

    “再確定不過?！?/br>
    “哦?！?/br>
    “薇薇，我在表白?！?/br>
    “請別這樣?！?/br>
    洛薇心里百轉千回，她幾次想脫口而出“寧提香”這個名字，但是都抑制住了，如果她問了，就等于表示她在乎，證明她也是喜歡他的。

    而七年前的慘痛教訓告訴她，她和程鋒永遠是兩個世界的人，無論這兩個世界再接近，再交叉，也只是暫時的交會，他們的結局，注定是形同陌路。

    “為什么？”程鋒臉上沒有笑容了。

    “我們不合適。”

    “哪里？”

    洛薇啞然，他把她當成他的下屬嗎？每說一句話都需要提供詳細的說明，用不用準備佐證材料？她有點氣不過，脫口而出：“你不會以為，我七年沒交男朋友是在等你吧？”洛薇臉上浮現(xiàn)出好笑的表情，她心里是虛的，但是她很滿意自己嘲諷的表現(xiàn)，仿佛是在為七年前的自己出氣。

    程鋒靠在椅子上，直直地看著洛薇，她的堅決，毫不容情，都收入他的眼底，程鋒有些自嘲地道：“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br>
    最后一縷陽光射進屋內，隨即暗下去。城里面因為高樓大廈太多，總是日落得很早。沒有了陽光，屋里的一切都籠上了陰暗的影子。

    程鋒的聲音透著喑啞，雙手交叉頂在額上，說：“薇薇，以前的事我很抱歉，也很遺憾，但是請你相信我，我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洛薇好奇。

    “你先承認喜歡過我，我就告訴你原因?！背啼h點了支煙，眉頭緊鎖，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吸煙。

    這是討價還價？他在商場上慣用的招數(shù)，可惜洛薇沒有那么好奇，她知道他爽約的原因，所以她無所謂地聳聳肩。

    程鋒一直在打量著她，這一刻，他了然了，道：“我以前的女朋友，叫寧提香。”

    “以前？”

    “是的。七年前她在美國生了急病，我趕過去的時候，她連遺囑都寫好了。我在醫(yī)院陪了她半年，直到她痊愈出院?！?/br>
    程鋒沒有過于詳細地說他陪護寧提香的過程，但是讓他這樣一個人，心甘情愿地在醫(yī)院守著一個女人半年，這個女人在他生命中無疑是舉足輕重的。

    洛薇沒有多問，程鋒也沒有細說。

    但是程鋒仍然解釋：“我和她已經分手了。薇薇，我是認真的?！?/br>
    “程總，謝謝你的欣賞，但是我們真的不合適。”洛薇堅定地道。她沒有讓自己去思考，去感受，她只是堅持著她早已做出的決定。

    程鋒也沒有了喝茶的興致，提出送洛薇回去。從清遠茶樓出來，他又恢復了談笑風生，仿佛剛才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

    洛薇上了車，正要告別，程鋒道：“薇薇，中院遴選的事，我相信你?！?/br>
    “我都不相信我自己?！甭遛毙χ?。

    “那就看看誰比較準?！背啼h笑著道。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程鋒看向她的眼神絲毫沒有退縮，失望，他看著她的眼神是篤定的，仿佛她已經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