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成年身份，真是巨大的掣肘。

    陳曦緊張地看著許爸。這個人，是多多的父親，與多多有著無法割斷的天然的血緣聯(lián)系。不同于母親，多多對父親還存有孺慕之情，盡管淡漠盡管漫不經(jīng)心，但父親也是她與家庭維持聯(lián)系的紐帶。

    這意味著，他只能爭取許爸的理解與支持，而不能采取任何非常規(guī)手段。

    許爸看著這個渾身繃緊，坐立不安的年輕人，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荒誕感。有一天，他的女兒竟然需要別人站在他面前跟他討公道了。有一天，他的女兒竟然有人站在他面前要跟他搶了。

    兩人最終的談話并沒有達(dá)成共識。許爸依然不同意陳曦繼續(xù)跟女兒交往下去。陳曦也不肯跟他家多多分手。

    許爸頭疼的是，無論學(xué)校還是陳曦的父母，似乎都不管小孩談戀愛的事。他連找個同盟都沒有對象。

    許爸決定還是去找陳曦的父母談一談，既然他父母都知道了，那么大人跟大人坐下來聊一聊也好有個章程。至于學(xué)校方面，許爸不想驚動校方。學(xué)校再說不管，萬一事情鬧起來，吃虧的也是女孩子。

    陳曦沒從許爸的神色中看出端倪，不知道他未來的岳父大人已經(jīng)想去跟他爹媽開碰頭會了。否則他肯定得第一時間跟爹媽商量好，讓他爹媽千萬得小心謹(jǐn)慎積極努力拿下岳父大人。兒子下半生的幸福全靠爹媽給力了。

    兩人結(jié)束談話后，陳曦準(zhǔn)備去跟許多告辭。許爸覺得沒必要，但少年郎已經(jīng)迫不及待去敲女兒的房門了。

    陳曦推開了房門，在書桌前沒看到小女友。再凝神細(xì)瞧，才發(fā)現(xiàn)女友正半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

    陳曦有點兒心驚，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慢慢靠近許多，輕輕喊她：“多多——”

    許多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虛弱的笑。因為房間沒有開燈，所有的光線基本上都來自于從房門透進(jìn)來的客廳的燈光。她的臉大半隱在黑暗中，僅僅露出了鼻子以下的部分。

    陳曦甚至無法判斷出，她唇角向上的弧度究竟是笑還是哭。他下意識地摸了下她的臉，發(fā)現(xiàn)冷冰冰的。他趕緊抓住她的手，一樣沁骨的冰涼。

    陳曦覺得有點兒不對勁了。她就這么開著窗子吹了這么長時間的冷風(fēng)？

    他既想罵她一頓又心疼的不得了。要不是許爸還站在門口看著，他真想剝了她的外衣直接塞進(jìn)被窩里暖著。

    陳曦趕緊準(zhǔn)備起身去關(guān)窗戶。許多抓了一下他的手指，僅僅一碰，然后她的手又滑開了。她用一種非常奇怪的語氣像是喟嘆一般自言自語：“終于走了嗎？好吧，再見，謝謝。”

    陳曦整個人仲怔了。他甚至顧不上門口還有許爸虎視眈眈，直接攬著她的腦袋靠近懷里，連連保證：“不走不走，我永遠(yuǎn)都不會走。”

    許爸看不下去了。他咳嗽了一聲，走進(jìn)房間，到窗戶前先關(guān)好窗。

    許多沒有抬頭看父親，也沒有對陳曦的話有任何反應(yīng)。那種蒼白的無力感籠罩她的全身，她意興闌珊起來。她伸手推了下陳曦：“你回去吧。”

    陳曦沒動，他家多多心情肯定是差透了，他才沒那么蠢，她讓他走，他就走。

    許爸又輕咳了一聲，招呼陳曦：“陳曦啊，不早了，你該回去休息了。多多也該睡覺了。明天你們都還要上學(xué)呢?！?/br>
    陳曦臉皮厚成墻，恬不知恥地要求：“叔叔，你能讓我跟多多單獨(dú)說兩句話嗎？”

    許爸差點兒沒被氣個倒仰，這孩子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闖進(jìn)他家女兒的房間，還讓他回避。

    許爸毫不客氣地拒絕了。這要是按照他既往的脾氣，說不定還要猶豫一下，因為他不習(xí)慣直接跟人懟上。不得不說事業(yè)才是男人的膽，這沒幾個月，許爸的脾氣也養(yǎng)出來了。

    他直接想拽著這個臭小子趕緊出他家閨女的房間。女孩子的房間擱在古時候那叫香閨，哪里容得了臭小子賤腳踏貴地。

    陳曦耍無賴，不肯就這么跟著許爸出房門。他抓著許多的手不放，一遍遍地跟她保證：“多多，我愛你，我永遠(yuǎn)都不可能放棄你。你想放棄都不行。”

    許爸牙齒都酸倒了，又氣又怒。這幫孩子，一天到晚排練什么話劇，說話都不像正常人了。

    每次許寧在家念話劇臺詞，他聽得都腦門子疼。

    許多還是不吱聲，就坐在床上眼睛木木的，輪也不輪。

    陳曦急壞了。多多這是鬧脾氣了，得好好哄?？上гS爸死活又不給他機(jī)會發(fā)揮。

    在成功討到老婆之前，所有的女婿都不是老丈人的對手。陳曦最終還是被許爸也硬拽出了門。

    許爸一直看著這小伙子上出租車才放下一顆心，自己改坐末班公交車回家。

    可惜的是，許爸低估了戀愛中的少年郎的狡猾程度。陳曦明明可以跟他坐同一班公交車的。

    出租車?yán)@了五分鐘就又折回了許多的樓下。

    第250章 擁抱太陽

    傳達(dá)室的大爺早就處變不驚，這回甚至還有閑情逸致調(diào)侃一下陳曦：“喲，小陳，這回是落了什么?！?/br>
    陳曦好想回他一句，我的心。但鑒于嚇壞了大爺?shù)貌粌斒?，他還是一個勁兒微笑，等到鐵閘門一開，他趕緊跑上樓去。

    再不去，他家多多肯定連門都不肯開了。

    陳曦在門口足足打了半個小時的電話，才哄得女友過來開門放他進(jìn)去。一進(jìn)門，他就摟著多多道歉：“都是我不好，讓我家寶貝兒受委屈了?！?/br>
    許多的眼淚一下子滾落了下來。你討厭，討厭你。因為你，我開始患得患失。

    陳曦?fù)崦」媚锏念^發(fā)，把人抱到床上用被子裹好，輕輕親吻她的額頭。

    “多多，別怕。我愛你，我永遠(yuǎn)都不會離開你?！彼粗难劬?，微微一笑，“你不用擔(dān)心。你爸爸，并不是一個無法溝通的人。”

    雖然暫時，雙方的溝通尚未達(dá)成一致意見。但終歸是可以繼續(xù)溝通下去的。這點兒困難在陳曦看來，根本不算個事兒。

    他唯一擔(dān)心的是，他的多多又患得患失，想要躲起來了。

    陳曦親吻著她的額頭跟眼鏡，絮絮叨叨說著自己對未來的規(guī)劃。他所設(shè)想的每一步，都有她的陪伴。

    許多被她吻得眼睛發(fā)癢，又想要流淚。陳曦鼓勵她把眼淚哭出來，愛哭愛笑，這才是正常的情緒反應(yīng)啊。

    許多流下的眼淚全被陳曦舔舐干凈了。她覺得太色情了，拼命地掙扎，想把這個人推開。她爸說的沒錯，她就是神經(jīng)大條，哪兒能深更半夜的還放個男人進(jìn)自己的屋子。

    陳曦被她的推攘撩撥出了火氣，忍不住捧著她的臉，開始深吻。他跟許爸保證的絕不做出格的事情可不包括接吻，他已經(jīng)忍耐的很辛苦了。

    許多又開始喘不過氣來，腦子暈暈乎乎的。她稀里糊涂地想到了一句俗語“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浚@能不和嚒，腦子都不會轉(zhuǎn)了，還不是啥都計較不起來了。

    她又開始別扭了。這人真討厭，每次都用同一招。好像她是小孩子哭著要糖吃，一根萬能棒棒糖搞定所有問題。

    陳曦感覺到了小女友的掙扎，他沒松手。他家多多最擅長的就是口是心非，常常連她自己都能被騙過去。以為自己表達(dá)出來的是最真實的想法。

    其實往往并非如此。她太害怕被拒絕，所以一開始就笑得滿不在乎地表示她一點兒也不想要。

    不是人家不給，而是她不要。只有這樣，她才能安撫好自己千瘡百孔的心，繼續(xù)安靜地當(dāng)一個旁觀者。

    陳曦這回沒有再說話。有的時候，語言的蒼白超乎我們的想象。他抱著許多不撒手，一遍遍地親吻她的嘴唇跟面頰，不停撫摸她的頭發(fā)。

    許多詭異地被安慰到了。其實很多時候她自己都說不清自己究竟想要怎樣。可是陳曦非常神奇的，總能掐準(zhǔn)那個點兒。

    這種感覺讓她既欣喜又恐懼，有種被人握住靈魂尾巴的戰(zhàn)栗感。她驚喜著，惶然著，想要沉淪卻又畏葸。她害怕自己喪失靈魂的獨(dú)立，擔(dān)心自己終究會一步步走進(jìn)沼澤，最終被吞沒，不再重復(fù)心靈的自由。

    也許人類是不應(yīng)該思考的。西方哲人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數(shù)千年人的先賢也滿懷慈悲地表示：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也。

    許多渴望擁抱太陽，但她也害怕被太陽吞噬。

    陳曦是她渴慕的對象。他有股強(qiáng)大的吸引力，輕而易舉就能帶著她往更遠(yuǎn)的目標(biāo)前進(jìn)。許多雀躍于這種帶領(lǐng)，可是同時，她又惶恐，改頭換面后的自己，究竟還是不是自己。

    那個不出色不美好不優(yōu)秀，平庸到塵埃里的靈魂，是不是已經(jīng)被丟棄？

    這種折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根本就是無謂的自虐?？墒窃S多無法坦然地放棄這項自虐。即使不夠美好，那也始終是她的靈魂，她的真我。倘若連她自己都不珍惜，還會有誰在意。

    許多不安起來，她試圖推開陳曦。

    陳曦有點兒懵，他本以為已經(jīng)哄好了他家撒嬌方式與眾不同的小姑娘了?？墒乾F(xiàn)在看她的神色，似乎又有了新問題。

    陳曦試探著將手放在了許多的背上，還好還好，沒有被直接甩開。

    陳曦一直都非常愛偷偷欣賞小女友的臉上小劇場。這是個單純到透明的孩子，什么情緒都無遮無攔地擺在臉上。現(xiàn)在，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一直過于將女友當(dāng)成小孩子看了。

    他家多多的情緒，其實也可以藏得很深。他能看出來，是因為她對他不設(shè)防。

    陳曦既懊惱自己的遲鈍，又有種突然發(fā)現(xiàn)的欣喜若狂；旋即又為多多對自己也設(shè)置了心防而焦急。他不明白多多究竟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又抗拒他了。

    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許多的名字，問她怎么了。

    許多安靜地看著他。這個男孩子或者說應(yīng)該算年輕的男人吧。他這么好，這么強(qiáng)大，跟他的名字一樣，是初升的太陽。能夠站在他身邊，她欣喜且驕傲?？墒牵l又會在意到被陽光籠罩到的她呢。

    許多想起很久以前聽說過的一個故事。

    有位朋友的母親，年輕時有條件非常出色的竹馬。這位阿姨自身也出色，但比起竹馬始終略遜一籌。后來阿姨最終選擇了條件遠(yuǎn)不如竹馬的丈夫。

    就連朋友自己都曾經(jīng)跟許多抱怨過，不明白母親當(dāng)初究竟在想什么。那位叔叔一直等了母親好多年，妥妥男神的范兒啊。

    許多現(xiàn)在似乎能夠理解這位阿姨當(dāng)時的心情了。她也希望成為一個獨(dú)立的，可以被矚目的個體，而不是籠罩在身邊人的光芒下。

    許多看著陳曦，正色道：“你太好了?！焙玫阶屛也话?。

    陳曦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女友為什么會用這樣奇怪的語氣說出對自己的肯定。

    他下意識地捉住了多多的手，放到唇邊親吻。他不知道該跟女友說什么，明明他年紀(jì)大，他心智成熟，可是面對小女友，他也會手足無措。

    “多多，你知不知道。你的肯定與認(rèn)同，對我而言多么重要。”

    許多想要抽回手，掌心被親吻時的酥麻感又讓她渾身酥軟起來。她以前怎么從未發(fā)現(xiàn)，她的身上還有這么多敏感點。她明明是個末梢神經(jīng)極度退化的人啊。

    陳曦哪里肯放手，既然說不清楚，干脆以吻封緘。他抱著許多親吻了一會兒，感覺女友似乎依然在抗拒自己。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陳曦覺得這回真心大條了，他本以為對自家小女友了解的挺透徹的。

    他沒有繼續(xù)強(qiáng)行樓抱住許多，而是伸手準(zhǔn)備開床頭燈。之前，房間里只開了盞小壁燈，主要功效是發(fā)揮朦朧美的藝術(shù)感。

    “來，多多，咱們得好好談?wù)?。”陳曦堅持放下了溫香軟玉的誘惑，跟女友面對面坐好，他盯著對方的眼睛，“咱們開誠布公，說清楚到底是怎么想的?！?/br>
    許多本能地想要拒絕。她也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你男友條件好，人好，對你也好；這反倒成了過錯了？簡直是拉仇恨，逼廣大人民群眾給你寄刀片，反手一個煤氣罐送你與太陽肩并肩的節(jié)奏。

    陳曦哪里容得了她接著躲。這只小蝸牛，一躲起來就死活不肯再露面了。由著她躲下去，她能躲到天荒地老。她的殼還那么的脆弱，連敲兩下都擔(dān)心她會碎掉。

    “別躲，看著我的眼睛。你得告訴我，你究竟在想什么?！标愱匚兆∷碾p肩，不準(zhǔn)她左躲右閃。

    許多情急之下，干脆閉上了眼睛。

    陳曦都被她逗樂了，習(xí)慣性地又忍不住逗她：“想要親親，直接說啊?！?/br>
    一句話嚇得許多又趕緊睜開了眼睛，努力瞪大。

    陳曦實在控制不住。他的小女友就是有這種能耐，時刻都能讓他笑出來。

    許多這回真怒了。這人真討厭！明明她還在憂郁地思考著人生呢，他居然敢笑！

    陳曦笑得不行，看她一臉又羞又惱的模樣更加無法忍耐。

    他狠狠壓下去，親吻吮吸她的嘴唇，等到把人徹底迷暈過去了，才笑著摸她的腦袋：“我的傻多多，你自己都不知道你有多好。我不知道你在煩惱什么。我也不逼問你。如果哪天你自己想要告訴我，我當(dāng)你說。如果你覺得自己想明白了，不愿意說了，那也沒關(guān)系。我只想告訴你，我愛你，你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許多腦內(nèi)小劇場各種吐槽。不想理他了。夏蟲不可語冰，他倆腦電波壓根就不在一個頻率上！完全溝通不良。

    她要睡覺！她還要長個子呢！

    可惜兩人折騰到現(xiàn)在，雖然沒有折騰出什么結(jié)果，卻成功地將時間給折騰光了。

    凌晨十二點半，許多自認(rèn)為是個冷酷殘忍的女人，卻還是沒勇氣將她家小男友推出家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