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徐良玉沒有瘋,他當(dāng)時沒有回答她,但是沒有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這個時期,高宗已經(jīng)不大管事了,太子監(jiān)國,武后當(dāng)政,她沒有別的選擇,倘若人家想要叫她死,她躲過了今天,也躲不過以后。 懊悔之余,她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這個時候躲避不是辦法,與武后眼中李德這個叛逆的兒子在一起也定然沒有好果子吃。 所以,她得去見武后,親自去走出一條生路來,她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也希望還能有活下去的希望,倘若什么也打動不了她,即使真會死,說不定還能穿回去。 只能這般安慰自己了。 是以她并不恐懼了,能淡然地站在李德的面前了。 李德不知她心意,自然不肯:“此事不用擔(dān)心,我自有辦法?!?/br> 或許他有辦法能保住她一時,但是此時她不過是存活在他與武后的置氣當(dāng)中,他又能護她多久,依靠誰都不如依靠自己,想要活下來,很簡單,讓自己有用就好了。 她目光哆哆,毫不退步:“不,殿下送我進宮,我見了天后,自然有話要說,上次她送了我一樣小東西,我感懷在心,這次也備了大禮送給她,殿下也請放心,我惜命著呢!” 這姑娘現(xiàn)在可不像一個小姑娘,李德定定看著她,此時再看她這身裝扮,顯然是有備而來,他也沒猶豫太久,這就站了起來:“好,你隨本王進宮,如不得活路,本王也給你一條活路。” 說著拂袖。 她笑,隨即跟上。 出得門了,說是要去大明宮,榮生也是詫異,不過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按捺住了。乘坐上車了,李德端坐在旁,徐良玉暗自吁著氣,挑起窗簾往外看著,藍天白云,在一方高墻當(dāng)中只顯一方天地。 李德神色淡淡地:“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本王也能保你周全?!?/br> 徐良玉回頭瞥了他一眼:“不,我想去?!?/br> 她想了下,從懷里拿出了一個賬薄來:“殿下幫我把這個呈上去就好?!?/br> 興慶宮距離大明宮也就那么遠,走路都能用不多久,何況坐車,片刻功夫,馬車停了下來,二人相繼下車,自有人帶她們進入宮門,紫宸宮也已經(jīng)收到了消息,天后聽聞李德帶了徐娘子入了宮,也是準了駕。 她依舊在含象殿里,太子監(jiān)國之后,身體總不大好,許多政務(wù)也需要人來處理,武后才收到了消息,放出去的爪牙,撲了個空,徐娘子讓李德帶回了雍王府去。 她也并未在意,只冷笑一聲。 不過片刻,還未等理會,這個不孝兒子,竟然帶了人親自送上門來。 是狂妄,還是來懇求,都不是她看得上的。 含象殿里香爐寥寥,淡淡的香氣飄散在空中,徐良玉跟著李德走進殿內(nèi),不亢不卑地微垂著眼,背脊溜直。武后端坐案后,她隨著李德上前施禮。 武后的目光淡淡落了兩個人的身上,身后的宮女給她打著扇。 李德跪拜:“母后萬福。” 徐良玉也跪:“天后萬福?!?/br> 武后淡淡目光在二人臉上打了個轉(zhuǎn),態(tài)度也是冷冷地:“才走了沒多會兒,又回來干甚,走的時候都沒拜一拜,回來還拜的什么,什么兒什么臣,本宮看你眼里可沒有母后了,呵~” 李德也絲毫沒有悔意,這母子之間,親情淡漠。 徐良玉可不能在這夾縫當(dāng)中任其這樣對峙下去,她拿出賬薄來,雙手舉在頭頂:“天后容稟,如今婺州有災(zāi),民女有二十余萬石米糧愿意捐贈百姓救苦救難?!?/br> 她可真會說,這二十萬石糧,說不說,都已經(jīng)是天家的了。 武后揚眉,定定地看著她。 少女之姿,穿著華麗,微微揚著臉,竟然也大膽看著她。 神色當(dāng)中,徐娘玉眨著眼,無喜無悲:“讓雍王殿下退下,民女還有比這二十萬石糧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天后,生死不過幾十年,二十萬石糧也救不了國庫,但是民女知道有一個人能救?!?/br> 她紫棠色的裙擺在周身蕩開,給這小姑娘添了些許嫵媚。 李德詫異地盯著徐良玉,在車上可不是這么說的,她并未回頭,依舊揚著臉。 她舉著那賬薄,還是之前拿給他看過的,二十萬余糧來處存處,才要開口,武后已經(jīng)對著他擺了擺手:“我兒退下?!?/br> 李德站起,要待上前,武后冷冷道:“退下!” 他不知徐良玉要干什么,但是在她背后能看見她挺直的背影,身上紫棠色幽靜而美好,似她的決心一樣,說了句兒臣告退,又走了她的身邊,微微傾身,拍了拍她的肩頭:“我在外面等你?!?/br> 這句話是說給她聽也是說給武后聽的,徐良玉輕輕頷首,并不回頭。 李德的腳步聲很快就消失在了背后,武后神色不明,只意味深長地瞥著她:“你這小姑娘,有點意思,我朝中事,能輪得到你來議論,國庫如何,豈是你懂的的?” 徐良玉將賬薄放在地上,雙手按在身前,低頭叩首:“國之大事,民女不懂,但是民女知道,庫之需,可不是這區(qū)區(qū)二十萬石米糧可以做到的,有一件事天后務(wù)必知道,是民女能為自己爭一分口糧爭一條活路,是貨幣流動,糧資運通的通天大路?!?/br> 武后眼簾微動:“說來聽聽?!?/br> 徐良玉揚聲說道:“先夫曾是一名糧吏,天后也知,長安城的糧食多從江淮過來,具體每年從江西湖南浙江淮南等道運過來,一般先運到河陰,在這里留一部分糧食囤積;然后運到陜州,在太原倉囤積一部分,然后運到長安的東渭橋倉庫。假若淮南米價為每斗幾十到一百文錢不等,到達東渭橋的時候,每斗米價還要加上兩百到三百文錢的運輸費用。每年光只運糧費用可想而知,十萬石多少,二十萬石多少,民女不才,但是經(jīng)過許多場地仔細研究過,死局可解,每年可給朝中省出幾百萬貫經(jīng)費,貨幣一旦流通起來,錢又生錢?!?/br> 女人終于抬眼,鳳目凌厲:“你可知,妄議國事,便是個死罪?!?/br> 徐良玉伏身不起:“民女只知,賑災(zāi)也好,國庫也罷都與民女無關(guān),民女只求一個活字,求天后給民女一條活路?!?/br> 武后似沉吟片刻:“也罷,那你說來聽聽,幾百萬經(jīng)費如何省得?!?/br> 她將心理演算了無數(shù)次的話全盤托出:“江淮地區(qū)從有糧到無糧很快,都運走了,但是那邊貨幣多,邊關(guān)地區(qū)糧食多,但貨幣卻少。往年江淮地區(qū)每年要運一百一十幾萬石糧食到河陰,如果只運三十萬石北上,留八十萬石以低于市場價五十文錢的價格,也就是每斗八十文的價格,我們可以適當(dāng)賣給當(dāng)?shù)厝奔Z的百姓,這樣一來,可總計獲得貨幣六百四十萬文錢。其實這八十萬石糧食不需運輸,省下運輸費用六百九十萬文錢,兩者相加等于獲得貨幣一千三百三十萬文錢。 有了這一千三百三十萬文錢,兩百萬送到長安,用來收購長安地區(qū)生產(chǎn)的糧食,以每斗百文錢的價格收購二十萬石糧食就地儲存。這時從江淮地區(qū)還運送上來三十萬石糧食,在太原倉留十萬石,還有二十萬石運送到長安。兩者相加,長安地區(qū)就儲備了四十萬石糧食。 以上等同于用掉二百萬文錢,余下一千一百萬文錢。 此后朔方五原等地糧食豐收,直接將銀錢投到邊關(guān),按邊關(guān)的糧價再加上一倍價錢,收購糧食可達一百三十五萬石。種地的邊民售糧以換得所缺乏的貨幣。將一百三十五萬石糧食儲存起來,可解決十萬官兵的口糧問題。如有余錢,可以做來年收購糧食之用,如果沒有,可做糧差。西部遙遠,等江淮地區(qū)貨幣到達時,糧食收購時機已過去,不過長安離邊境相對較近,可以先從長安倉庫里支用一部分到邊關(guān)買糧,江淮過來的貨幣就不用去邊關(guān),送到戶部的倉庫抵數(shù)。如此一來,貨幣流通,運費省下,國庫充盈,是以天下安定,天后福澤,百姓有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