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一雙極其漂亮的手交握在一起,無辜地很,仿佛剛才那一彈,并不是他所為。李德端坐在旁,美目瞥過桌邊的男人,到底是重新拿起賬冊看了起來。檀笙坐在雙輪車上,腿上擺著一個女童模樣的人偶,此時他手里露出一抹紫色,正是小心地在辮子上纏繞裝飾著。 他本來也不善于此道,動作很慢,顯得有些笨手笨腳。 賬冊從手指丫中掉落,李德耐不過檀笙,兩指點在自己的額頭上面,輕輕揉著:“我見那宋凜八面玲瓏,少不得女人面前嘴都是抹了蜜的,當真是一點不擔憂?” 屋里第三個人都沒有,檀笙眉宇間都是笑意:“怎能不擔憂,百般試探,可她對宋凜還是避諱得很,今日我故意在宋凜面前輕言于她,他也惱了呢,出了顏回樓就往鋪子那邊去了,據(jù)說一直在巷口徘徊等著她呢!” 李德挑眉:“這就是你推薦的下一任庾司?” 他說庾司這兩個字時候咬得很重,檀笙笑:“殿下別小瞧她,她娘嫁給徐有義之后還有些家底,可惜她爹愚孝,家里老二是個出了名的敗家的,偷偷摸摸在外面置辦家業(yè)專門掏自己兄嫂的底,后來顯然家里是不成了,也不知是徐良玉到底是幾歲開始管的事,總之她極早就參與商事,有跡可循,絕非空口白話?!?/br> 一口氣說了這么多,他撫住了心口。 李德涼涼瞥他一眼:“笑話,真有那樣的本事,能落到如此地步?” 檀笙白著一張臉,聳肩:“倘若你知道她庫存了多少絹就不會這么說了,不是這場大火,光是宋凜坑她那點銀錢簡直不算什么,其中必然有上面的意思,不然不會抓住一個什么都說不清的婦人家就草草結案了?!?/br> 李德還不以為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還不滿十六歲,不值一信?!?/br> 檀笙想起她平時模樣,搖著頭笑:“你是沒見過她從前模樣,那才叫八面玲瓏,私底下和朋友一起又一個模樣,就像說書人一樣竟說些你聽不懂的典故,能笑死個人~” 說著不知想起了什么,很是遺憾地抖了抖人偶的辮子:“現(xiàn)在天天一本正經(jīng)的,像是小道姑,還不禁逗?!?/br> 他身子不大好,這枝桃花開得不是時候,李德見不得他這副笑起來的眼,重新拿起了賬冊。 檀笙習慣了這位殿下的冷場,猶自自言自語:“她病了以后總是小心翼翼地,但是能豁出去的本性可是沒改,殿下若是不信我話,可以打個賭,猜猜她這一次能錚多少?!?/br> 李德冷眼一瞥:“我既信你,便不疑她?!?/br> 檀笙自然是知道他脾氣的,不置可否。 等了又等,過了好半晌了,李德站起身來,姿態(tài)慵懶:“只是女子向來多情不可信,這個時候還不回來,你也放心?” 他當然不放心,檀笙也望向窗外,目光沉沉:“該是回來了。” 其實命了人看著她,自然也會有人接她,初冬的北風刮得人臉生疼,作為一個怕動手動腳的人,她是真的能早點回來恨不得早點回來的人,所以才一進大門,徐良玉像是飄過花尖的花蝴蝶,飄忽得很。 青蘿直在后面叫著她:“小娘子慢些走,等等我呀!” 她回頭便笑,匆匆往院里去了,不曾想一人也回頭說著話,也往出來,頂上了沒避開竟是撞到了一處。 李德身形頎長,腳步不快自然是站住了,徐良玉腳下不穩(wěn)卻是差點摔倒,幸好青蘿眼看著,上前小跑兩步扶個正著。李德身邊還有一人提燈在旁,火紅的燈火映著少女的臉,她被他這么一撞一晃,當即抬頭。 上次見過也只淡淡一瞥,沒大仔細看,這回燭火一映,照著她的眉眼,卻覺她有些眼熟。 徐良玉晃了下腰,伸手扶住,一抬眼見是他,連忙見禮。 李德卻也只這么一頓,從她身邊走過。 她似乎已經(jīng)對這個在檀家神出鬼沒的雍王殿下習慣了,才不在意他什么臉色,趕緊就往屋里去了,青蘿這回也不磨蹭了,主仆二人就像是有人追著一樣,一溜煙進了屋。 只待這主仆二人沒了影,李德也進了竹院,身邊的人才是猶豫道:“殿下總得做完全準備,不能全聽檀笙一家之言,本就是個姑娘家成不了什么大事,我見她方才竟是半點沉穩(wěn)都無,真是當不得主??!” 李德隨口嗯了聲,腳步捕快。 身邊人提燈在前,趁熱打鐵:“不如就見見那宋三郎也考量考量,做兩手準備,畢竟是陳知府力薦的,還壓著檀庾司那件差錯在他那,不給個臉面也不好不是?” 李德自出生以來,身邊流言蜚語最多。 相比較其他皇子公主,他對身邊的人最是敏1感多疑,此時見這位張口閉口一直為陳知府說話,當即頓足:“什么時候你的主子變成陳知府了?嗯?朝中上下誰人不知本王最是護短,檀庾司差錯壓在他那又如何,本王還得看他臉色行事了?” 身邊的光亮一下暗了下去,他撲騰一聲跪了下來,遮住了身邊的燈光:“殿下息怒。” 李德冰冷的目光在他后背上掃過,拂袖轉身。 他雙手負于身后,卻不叫人跟著,獨自一人上了竹樓,樓上擺設簡單,就連燈火都用特制的燈罩罩著,床是竹床,窗是竹窗,坐了竹窗邊抬眼一看,天是灰蒙蒙的,像是他的夢境一樣。 徐良玉回到屋里時候,旺兒已經(jīng)伺候著檀笙上床躺下了。 他今日精神不錯,側身歪著,兩手還在人偶的辮子上擺弄著,也有幾分童趣。 她攏著袖子,大步跳著腳,一步步癲了進來,心情似乎不錯的樣子。 檀笙抬眼,見她臉色又垂了眼:“怎么這般高興,有什么好事嗎?” 少女嗯了一嗯,在青蘿的伺候下洗手洗腳,一會又不知想著什么事,在梳妝臺旁翻騰半晌,叮叮當當?shù)乜偛幌!?/br> 去接她的車夫和眼線自然是交接了下,先行回過話了,宋凜在巷口徘徊了半晌,然后給她拽一邊說了幾句話,因為巷口高墻處太暗,也看不真切,聽不真切。 檀笙推開手邊的人偶,仰面躺倒。 過了半晌,也沒等到少女的回答,徐良玉正在銅鏡前面坐著,她背對著他,手里拿著那塊玉,正是仔仔細細地看。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是一塊瑜玉佩,在章懷太子墓里撿到的,應該是太子妃的也說不定。 上面的鏤空雕工可是了得,她舉在眼前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有什么蹊蹺。 冒然也不敢去問別人,她隨身收好,徐良玉這才想起檀笙剛才似乎問了她什么,回身踱了他的床邊來。矮桌上的燭火跳得厲害,檀笙閉著雙眼,臉色不太好,他雙手交握在被上,倘若不是能看出還有淺淺呼吸,都會產(chǎn)生一種這人去了的感覺。 蹲在床邊,她就盯著他看。 有好半晌都沒有發(fā)出任何的動靜,閉著的眼睛這就睜開了。 檀笙才一抬眸,便對上她的笑臉,她雙手捧臉,像是饞腥的貓兒見了魚兒那般看著他:“檀笙,你第一次見我是什么時候?你還記得那時候呃那個……我從前是什么模樣的?” 他瞥著她,挑眉:“我今日見著宋三郎了,他見我身體不能自主時候像見了鬼,那模樣有些可笑,可惜你沒去,沒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