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組和赤組都有各自的區(qū)域，夏目所負責的是學院島，至于伊佐那社一行人……

    夏目抬頭看向天空，那里分明什么都沒有，他卻似乎能看到名為“天空帝國”的飛艇從容飛過的樣子，它就像一顆不滅的恒星，沿著特定的軌道運行，一個世紀以來從天國俯瞰著地面，承載著以為王者永生的落寞。

    夏目看到了十束多多良眼中的擔憂，不過他并不認為自己有一天會因為【永恒的存在】寂寞到發(fā)狂的地步，他有相互扶持的友人，美不勝收的淺櫻之里，生命的悠長對他而言是某種祝福，他可以從容的輾轉于世間，不必擔憂如蜉蝣一般朝生夕死，只給妖怪友人留下無盡的傷痛和遺憾。完全成為天狐之后，時間對他而言只是個概念，甚至于，他能夠平靜的為人類友人送終，疲倦時隱世不出，興致大起時又可以從容的闖入紅塵。

    沒什么不滿足的，也沒什么不甘愿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心中所愿。

    蔚藍的海面猶如明鏡閃閃發(fā)亮，夏目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

    之前他確實有支開老師的意思，本以為會比較困難，老師卻因為某些事情感到心虛，竟然干脆的順從了他的意思。老師絕不會不知道，他會去找靜司先生，這只活了幾千年的大妖睿智而透徹，知道夏目心意已決時，外界的聲音不會讓他的意志有半分偏移。

    索性就眼不見為凈，跟隨伊佐那社一行人登上“天空帝國”，這夏目判定最可能存在無色之王的地方，半湊熱鬧半是壓陣的，暫且離開夏目的身邊。

    海面之下，一切光明都被漸漸吞沒，四周的水紋漸漸模糊起來，只有夏目周身的光芒安寧而穩(wěn)定，然后，怕會吸引趨光的生物，夏目索性把光亮全部熄滅，完全埋沒進黑暗中，一雙金杏的妖瞳卻像暗處的流螢一般，徐徐亮起了。

    越往下水壓越大，這些看似溫柔的物質擠壓著鼓膜，如果不是有妖力護身，他根本抵達不了這樣的深度。夏目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夾雜著些許血氣，不由得皺眉，加快了下潛的速度。

    黑龍盤桓在海底一片砂礫上，似乎是在沉睡，墨色的整齊排列的鱗片猶如質地上好的黑曜石，夏季摸上去一片沁涼，冬天卻是微溫的，夏目熟悉著鱗片的觸感，也熟悉這鱗片的主人。

    “靜司先生，”他輕輕呼喚一聲，落到了海底，伸手想去觸碰黑龍的龍角，“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哪里受傷了嗎？”

    還沒有碰到龍角，一紅一黑的妖瞳就已經(jīng)與他正對上，里面燃燒著近乎狂烈的占有和掠奪的欲望，黑龍拼命閉了閉眼，才稍稍收斂了那種讓人心驚的感情，溫順的把龍角伸過來，一如往日向夏目討要細致的安撫。

    夏目摸了摸龍角，治愈的金光亮起，他的手沿龍角向下，拂過柔軟倒伏的背鰭，最終停留在腰腹部的傷口上。猙獰可怖的傷口在這一代天狐的天賦之下，漸漸止血愈合，雖然離痊愈還有一段距離，卻已經(jīng)不像剛才那樣可怕。

    黑龍動了動身體，倏忽幻作人形，好幾次想伸手又忍住，神情掙扎。

    “對不起……”的場靜司低著頭，不敢看夏目，他怕自己辛苦做好的心理建設會在一眼之后全面崩塌，“之前的事情很抱歉，毋庸置疑，我確實起過那樣的心思，斑說的很對?！?/br>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話語一出口就漸漸流暢起來，“我希望能把你留在魔都，永遠不離開我的視線，但是不能，抱有這樣自私想法的我，簡直是喪心病狂之極?！?/br>
    良久，夏目輕輕地應了一聲，“嗯，我知道。”

    “一開始你與鴉斗法留下那枚勾玉，我就開始調查你，出身、家庭、能力……一點一點把你的資料記在心里，很滿足?！?/br>
    “嗯，我知道?！?/br>
    “之后你救了我的那次，我整個人都快要崩潰，事后那個魔將敗在我手下，因為他傷害過你，所以我直接讓他連輪回都入不了，只能悲哀的徘徊在魔都，永世不得解脫。”

    “嗯，我知道?！?/br>
    “有時會心血來潮跟蹤你上下學，好吧是幾乎一有時間就那么做。”

    “嗯，我知道?！边@次沉默的稍微久了點。

    “你在歐洲游學的時候，我翻過你宿舍每一扇窗，你本來應該有個室友的，但是我不開心，所以他在住進寢室第一天就出了事故，我做的?！?/br>
    “嗯，我知道。”

    “這次甚至還想過把你永遠留在魔都，我討厭你那些友人?！?/br>
    “嗯，我知道?！?/br>
    “所以我果然是個非常糟糕的敗類，本就是不應該，與你牽扯在一起的?！?/br>
    “……這點請恕我不能承認?！毕哪繐u頭，金杏的妖瞳極慢極慢的微彎起來，似乎是所說的話語不符合他往日的形象，微微有些臉紅，“靜司先生……是我所憧憬的人啊。”

    “無論外界怎樣毀傷，也堅守自己的王道，踏著荊棘也要走下去的信念真的非常耀眼！而且，雖然一直扮演著壞人的角色，嘴上也不饒人，但是真的……靜司先生真的是一個非常溫柔的人。”

    “雖然外界的傳言很可怕，但是如果真的是暴君，就不會取消的場一門的地牢，就不會在屠城之前放走全部的婦孺……只是因為高傲不愿意解釋，也不愿意經(jīng)營外界的形象，任憑所有人把自己妖魔化，王道卻始終堅定不移?！?/br>
    “至于我……我不覺得自己有多好，只是碰上了能力強大的友人，只是有夢境中的作弊時間而已，其實本質上還是當年那個懦弱的孩子。再被櫻井家利用的時候，靜司先生第一個出現(xiàn)在我身邊，我知道的，的場一門與櫻井家私下里簽訂的條約，我很感激?！?/br>
    天狐主動地，擁抱了他從血脈傳承上應該相互廝殺的敵人，清淺的櫻花氣息讓焦灼不已的心得以平靜，鬼使神差般的，的場靜司說出了一直縈繞在他心中的陰霾。

    “八岐大蛇的力量，日漸控制著我的思維，鼓動我去掠奪去傷害，越來越無法控制，我怕會傷害到你?！?/br>
    “沒關系的~沒關系的~”夏目理了理手下漆黑的長發(fā)，閉合了金杏的妖瞳。

    “靜司先生，我向你保證?！?/br>
    “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你，我會親手結束這一切！”

    ☆、第172章 告白

    這句話由夏目說出來，相當于說，如果那一天來臨，我會將你斬于劍下。

    明明是那樣殘酷的話語，的場靜司卻聽得微笑了，他把下巴擱在夏目頭頂，眷戀的蹭了蹭。

    “這就足夠了，”頓了頓，他又重復了一遍，“真的足夠了?！?/br>
    “喪失了理智的我不配與你并肩而立，真有那一天的話，你的劍應該從這里刺進去?！彼哪康氖?，按在自己左側心臟的位置，嗓音愈發(fā)輕柔，甚至興奮得有點發(fā)顫。

    “然后飲盡我的血，吞噬我的骨rou，一絲一毫也不要剩下……這樣的話哪怕死去，也沒有人能夠把我們分開了！”

    “誰會這么做啊？！！”夏目崩潰的抬起頭，“靜司先生不是所有人都是變態(tài)的?。?！我……”

    他像被卡住喉嚨一樣立刻就收住了聲音，濕潤的觸感落在眼睫上，是溫柔得讓人心慌的力道，他下意識的掙扎，方才還溫順有禮的魔都之主這一次展露了骨子里的強硬，有力的手臂不容許他有半分逃離的機會。

    “果然我還是不甘心！無論最后結果如何，至少，今后的余生中你必須銘記著我！”

    “夏目……你是知道的吧？”

    金杏的妖瞳中，豎立的瞳孔緊縮到極致，似乎猜到了的場靜司想要出口的話語，夏目努力試圖阻止，“請不要再說下去了！拜托了靜司先生！”

    “你什么都應該知道的，你的百鬼會給你最全面的情報，雖然一定會漏掉這條，可我不信你會半點沒有察覺！天狐有洞察人心的本能吧？”

    “請……”

    “也許我真是瘋了吧，竟然覺得這樣欺負著你開心到整個人都在發(fā)抖，你應該知道的……”

    金色的妖紋爬上臉頰，天狐在情緒激動之下完成了妖化，微有些凜冽的嗓音吐出阻止的話語，“不要說下去了，靜司！”

    的場靜司完全沒有住口的意思，他貼在天狐耳邊，魔角出現(xiàn)在頭頂，緋紅的妖紋亦是漸漸爬上臉頰，他笑吟吟的、近乎帶著惡趣味的吐字清晰——

    “……我心悅你啊?！?/br>
    “轟”的一聲巨響，水中翻卷出無數(shù)巨大的漩渦，兩股妖力以一種可怕的力道對撞，將沙礫都絞碎成細細的沙塵，浸潤在水里。未痊愈的傷勢對的場靜司有些影響，他不得不戀戀不舍的松開手，瞬息間拔出布都御魂與天羽羽斬交擊，兩把刀劍齊齊發(fā)出劍鳴，他們之間的戰(zhàn)斗真是久違了的。

    天狐金杏的妖瞳中含著幾分羞惱的怒火，攻勢卻異常冷靜，七尾的力量絕對不容小覷，又完善了體內的魔術回路，鳳凰的火焰流淌進劍意之中，近乎有了當年千姬駕馭火焰的風采！

    “惱羞成怒了嗎？”的場靜司無意識的舔了舔唇，魔刀光華更勝，“就像現(xiàn)在這樣，看著我，只看著我！憑什么我只能一廂情愿，而你可以裝作一無所覺？”

    天狐皺眉，他的身體還沒有成長到最巔峰的狀態(tài)，現(xiàn)在手腕有些微微的發(fā)抖，不得不反復握緊劍柄，注入更為龐大的妖力。

    的場靜司更是逼近一步，滿意的看到天狐的妖瞳有些不安的閃爍，頓時也顧不上腹部再次撕裂的傷口，笑容十足的蠱惑，“這世界上只有我能與你相配，你不需要那種無意義的聯(lián)姻，就更應該選擇我?？窗桑沂强粗汩L大的啊，這么多年，人類或者妖怪的友人都會斷了聯(lián)系，只有我們是始終相伴的?！?/br>
    天狐眼神飄忽了一下，不，始終相伴的是貓老師才對。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隱藏吐槽，的場靜司不著痕跡的攥緊了刀柄，嘴上不遺余力的抹黑銀色妖怪。

    “至少我不會沒用到只是每天吃小魚干！”

    夏目：……好有道理我竟然心動了怎么辦？?。?/br>
    可是先等等！靜司先生不吃小魚干沒錯，骨女崩潰的臉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陛下至少處理一下三個月前的政務啊啊?。　?/br>
    而且那句“看著你長大”聽起來很親密，但是為什么有種森森的養(yǎng)成的即視感？

    果然江山易改變態(tài)難移！說得好聽其實比貓老師還糟心啊喂！

    夏目默默的默默的，后退一步，默默的默默的，撕開了一張傳送符紙。

    的場靜司：早知道會這樣我就先設下結界了！(╯‵□′)╯︵┻━┻

    飛艇“天空帝國”之上，銀發(fā)青年有日耳曼民族特有的嚴肅輪廓，只是此時卻自得意滿的笑著，眼神嘲諷的看著眼前一行人，視線在圓滾滾的招財貓身上停留一瞬，眼里諷刺的意味更重了。

    “沒錯，是本大爺！偉大的無色之王！侵占你的身體是你的榮幸！”

    修身的風衣微微一蕩，銀發(fā)青年一手遮面，陰鶩的視線從指縫中透出，像要擇人而噬的蛇一般，似乎能聽到陰冷的吐信之聲。

    “阿道夫·k·威斯曼，封號‘白銀’的第一王權者，一整個世紀頂著懦夫的頭銜！”青年歪著頭，流露出惡毒的神情，“本大爺沒想到，那種力量竟然與你的靈魂同在！真是可惜了……這僅僅只是一具無用的rou身而已?！?/br>
    原地轉了個圈兒，他嘴里哼著古老的歌劇，那一瞬的神情就像真正的威斯曼一樣，可是不到一秒，他就捂著臉大笑起來，“所以，現(xiàn)在要拿我怎樣呢？這可是你的身體?。∩岬脝?？舍得毀掉嗎？毀掉的話，不就無·家·可·歸了嗎？！”

    無色之王刻意用了有著德語風味的日語，好像在刻意提醒他一般，看到伊佐那社有些茫然和掙扎的神情，恍然大悟似的說道：“本大爺?shù)故峭?，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似乎是摔到頭了呢，真是可……憐……”

    “轟轟轟——”劇烈的爆炸聲伴隨著鋼鐵被擰斷的“咯吱”聲，飛艇劇烈的側歪了一下，無論是伊佐那社一行還是一直在中二的無色之王，都不約而同的找到了抓握的地方，防止自己被劇烈的動蕩甩出去，圓滾滾的招財貓突然睜大了眼睛，四爪扒在地上抓出了刮痕。

    “這氣息是……夏目？”

    又是一陣劇烈的顛簸，neko沒能抓穩(wěn)，驚叫一聲向后倒去，伊佐那社和夜刀神狗朗有心救援，動作卻比不上銀色妖怪迅速，招財貓在一陣刺目的銀光中幻化成巨大的原形，將三個人牢牢地護在一起，強大的妖力四溢，構造出一個小小的避風港一樣的地方，伊佐那社總算松了口氣，甚至有心思去想無色之王說的那些話。

    【本大爺?shù)故峭?，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似乎是摔到頭了呢?！?/br>
    這話是什么意思？他曾經(jīng)……從高空中掉下來嗎？模糊不清的記憶，是不是就因為那時的墜落？

    在各種亂七八糟到處翻滾的雜物中，他努力看向無色之王所在的方向，正好看到頂著銀發(fā)青年殼子的無色之王表情扭曲了一下，似乎發(fā)現(xiàn)情形比較危險，他于是果斷的放棄了這具身體。

    是的，放棄了。

    有什么東西轟的一下在伊佐那社腦海中炸開，像繽紛的焰火一般，一點一點的流焰幾乎要把思維燒灼，他好像想起了很多東西，北國的大雪，年輕的中尉，巧笑的女子，還有銀翼的飛艇……

    原來，是這樣的啊……

    一縷白色的靈體從青年身體里脫身，幻化成一個紅白相間的狐貍臉，輕盈的好像沒有重量一樣，扭扭身體就要逃走，銀色妖怪喉嚨里溢出不悅的低吼，伸爪，像貓咪拍毛線球老鼠玩具或者逗貓棒一樣，直接糊了上去，看那種毫不留情的樣子，估計拍過去無色之王最好的結果就是剩一口氣_(:3ゝ∠)_

    他沒能拍成，狂亂的風中，有人一把握住了脆弱的靈體，說來奇怪，這種近乎虛實之間的物質，現(xiàn)在簡直像有實體一樣，被緊緊握在手中，不住地發(fā)出尖叫。

    “本大爺不會放過你的！快放開本大爺讓后跪下賠罪！聽到?jīng)]有！喂！”

    手上的力度驟然加大，靈體被攥緊成細長的一條，悲鳴出聲。

    “本大爺錯了啊啊?。》胚^本大爺！豈可修快放開！”

    銀色妖怪本來在擔心夏目性情溫和，哪怕無色之王出言侮辱也不會下太重的手，但是看到夏目臉頰上蜿蜒的金色妖紋以及那雙凜冽的金杏妖瞳，他就知道無需擔心了。

    23333讓他去笑會兒不行了！無色之王真是點背竟然正趕上夏目妖化的時候！被妖怪思維主導的夏目可不像平時那么好說話，被這樣粗鄙的言語冒犯了尊嚴，簡直是分分鐘讓無色之王后悔來到世上的節(jié)奏！

    無色之王幾乎要一口氣上不來在這里英年早逝，好在夏目大發(fā)慈悲，略略放松了力道，狐貍形態(tài)的靈體剛松了口氣，就被囫圇的塞進了一個小小的狐貍玩偶體內，目測是很便宜的路邊攤產(chǎn)物，無色之王炸起了渾身的毛，那邊的銀色妖怪已經(jīng)笑得直打跌了。

    他真的愛死夏目妖化后的狀態(tài)了，言辭古拙，真要氣死人不償命也很輕易，比平時更多幾分凌厲和冷淡，雷霆手段處理一切事物，而且，唔，處理政務的速度也會提高好幾倍，還完全不用人幫忙！他就可以優(yōu)哉游哉的躺在大太陽底下，啃一個紅豆沙饅頭，幸福的養(yǎng)膘……不對是修身養(yǎng)性！

    天狐神情冷淡的把玩偶丟給伊佐那社，已經(jīng)找回記憶的白銀之王動作很快，迅速的接住了無色之王，見他確實被束縛在了玩偶體內，忍不住微微一笑。

    “現(xiàn)在，你可是落在一個懦夫手里了?！?/br>
    玩偶無法發(fā)出聲音，只能急得跳腳，無色之王意識到被關在少年身體里的白銀之王已經(jīng)恢復了記憶，可惡，要是往常他肯定不會懼怕的，可竟然在他被束縛住的時候……

    冤有頭，債有主。妖怪的思維從來簡單到近乎粗暴，夏目交出了無色之王，對銀色妖怪點了點頭，就將目光投向慢慢云海之中。幾道赤色雷霆閃動，黑龍夭矯的身形若隱若現(xiàn)，與夏目的戰(zhàn)斗讓他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了，果然，這世界上唯有夏目能與他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