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那時候的顧西澤,是程意意在這世間最大的庇護,她像溺水的人,拼了命想要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 她騙了顧西澤。 她用拙略的演技裝作她喜歡他,她愛他,所以吻他。 可目的不純的開始,又怎樣才能得到舉世皆歡的大團圓呢。 即使已經在一起五年,當真相撕開的時候,她還是沒辦法為自己辯解。 任何的解釋在那時候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 程意意洗了個熱水澡,細細把頭發(fā)吹干。 將打理過的黑色波浪披在肩后,露出光潔的美人尖。她化了淡妝,眉目清新,寶藍色的松綠石耳釘更襯得她皮膚瑩白。 看著時間差不多,程意意便出門了。 同學聚會的地方在崇文附近的燕清園酒店,離程意意住的北苑并不太遠。她便選擇了乘公交出行。 帝都又下起了雪,風不大,它便飄飄揚揚地打著旋落下來。 好在程意意出來的時候,在招待所大廳里拿了傘,才得以姿容整潔地踏進聚會的包廂里。 她穿著乳白色的高領毛衣打底,外套是修身的長款駝色羊絨大衣,極簡的剪裁優(yōu)雅利落,腰帶打成精致的結,黑色靴子,更襯得腰身纖細,雙腿欣長。 “意意,風采不減當年吶!”班長上前與她寒暄。當年還在上學的時候,他便是一群工科男中少見的長袖善舞的人物。 “班長才是越來越帥了?!背桃庖庑ζ穑焓峙c他交握。 對著這幫多年未見的同學,程意意倒是真有了幾分重逢的感慨與興奮,她熱情地一一與大家問候,嘴角始終帶著笑意。 生物工程學院從來男多女少。程意意這一班算得上是整個系女生最多的班級,吃過飯,她便扎進了女生堆里,和女同學們聊起來。 程意意從來好人緣,這些女同學們的性子也都大方,即使多年不見,寒暄兩句,便也聊到了一起,百無禁忌都能說兩句。 “意意,你和學長分手之后真的就再也沒聯(lián)系了嗎?” 程意意立刻反應過來,這個學長指的是顧西澤。 顧西澤是崇文眾人心中神祗一般的存在,程意意和他有過感情上的牽扯,大家好奇也是情理之中。程意意慣會打太極的,就算她不著痕跡將這話題囫圇過去也不是什么難事。可俏皮的話到了嘴邊,她竟是想起了顧西澤的那張臉。 平靜,淡漠的臉。 如果對上她,大概就會變成不耐與厭惡。 程意意突然覺得自己說不出話來了,她沉默了片刻,嘴角強撐出零星僵硬的笑容,她低低應了一個字。 “恩?!?/br> 大概是看出程意意的情緒低落,大家也不再追問,反而七嘴八舌安慰起她,“意意,我瞧顧學長現(xiàn)在的女朋友都是按你的標準找的呢,和你當年簡直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那肯定是舊情難忘啊?!?/br> “都是緋聞女友吧,也沒見學長承認過誰啊。” “意意,你們到底什么誤會,就不能破鏡重圓嗎?真的好可惜……” …… 程意意嘴角的笑意幾乎快要維持不住了,她揚起聲音故作灑脫,“打住啊大家,真的沒什么誤會,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咱們也要往前看,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啊,對吧?” 程意意說話的分貝一向控制在一個讓人覺得舒服的范圍里,可不知怎地,這次她的話一出口,所有人便住口了。 于是,她的聲音立馬傳透了整間包廂。 怎么突然都不說話了? 程意意奇怪起身,卻發(fā)現(xiàn)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包廂的門口。 一瞬間,她心底突然升起了一種不大好的預感,她僵硬地轉身回頭,也將視線移到門口,卻正見包廂的門半敞,顧西澤一手撐著門,在原地站定。 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服,他的頭發(fā)一絲不茍往后梳起,高大威嚴,面容冷峻,他的發(fā)梢里夾著冰粒,仿佛也將室外肆虐的風雪夾帶了進來。 他的眉眼深邃沉靜,帶著威懾人心的銳意,直視程意意的眼睛。 “那你想換幾棵樹?” 一字一句,好似帶著重逾萬鈞的分量,卻又仿佛玩笑般漫不經心的詢問。 可不管怎樣,在此時此刻,大家都感受到了一股無法言說的寒意從后心升起。 風暴中心的程意意尤甚。 氣氛僵持在這一刻。 “呃……學長是我請來的,有沒有很驚喜!”班長清咳了幾聲,好歹打破了僵局。 “學長你嘴巴也太嚴實了,悶不作聲就請來了學長這么大的人物?!?/br> “就是,一點兒準備也沒有…” 眾人順勢接過話頭,紛紛與顧西澤問候,氣氛這才漸漸活絡起來。 班長還在崇文學生會的時候,曾是顧西澤的部下,時隔多年,他居然能把顧西澤請來,這實在是出乎了眾人的意料。 當然,這其中不知道沾了程意意多少光就是了。 不過現(xiàn)在大家也顧不得那么多。要知道,顧氏家族旗下的公司涉獵各行各業(yè),此刻能讓顧西澤記住自己,哪怕是留些微薄的印象,零星地搭上兩句話,對他們也是受益匪淺的。倘若能得到賞識,在顧氏求得一官半職,那更是意外之喜了。 第9章 09 程意意絕對絕對沒有想到,和顧西澤再對上面的一天,竟然是在這樣讓她尷尬的境地里。 眾人簇擁在顧西澤的身側,眾星捧月。她找了個角落的沙發(fā),拿出手機亂點,卻依舊覺得手足無措。 “意意,麻將三缺一,來嗎?”聲音從身后傳來。 程意意回頭,正是她崇文時期的室友,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無措,偏頭沖她眨眨眼睛。 棋牌室在包廂的隔間里,程意意急于想逃離這片令人窒息的空間,立刻便點頭答應了。 程意意還在崇文時候,寢室有兩位川妹子,并且都酷愛麻將這種益智游戲,耳濡目染下,她也學了不少。 平日里程意意是不常打麻將的,原因無他。一來她沒有時間,二來…程意意會算牌,跟她打麻將的人總是輸,玩多了,自然覺得沒有意思。 不過今天有些不一樣,程意意今天有些心神不寧。人在牌桌上,思緒卻不知飛到了哪里去。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出牌,頻頻出錯。 幾圈下來,程意意面前被當做籌碼的瓜子仁已經所剩無幾。 “幾年不見,你牌技差的不要太多,意意,我跟你說,驕傲使人退步?!笔矣央y得贏程意意那么多次,嘴角都翹上天了。 完全忘記了當年她抱著程意意的大腿痛哭流涕、要求悔牌的樣子。 程意意揚起嘴角,溫柔又真誠,“是你進步了,英宛,真的?!?/br> 心不在焉順手摸了張牌,抬手正要往外打,卻被人按住了手腕。 那手白皙而修長,骨節(jié)分明。 這是一件讓人見之難忘的藝術品,所以程意意也立刻認了出來。她心跳如擂鼓,不敢轉移視線,渾身僵硬,連動一下也難。 是顧西澤的手。 不知什么是時候他站到了她的身后,此刻在俯身看牌。 他們許多年沒再隔得這樣近,近到程意意能清晰聞到他脖頸里檸檬味沐浴露清新的香氣。 與她浴室里那瓶檸檬味沐浴露一樣的味道。 他晨起的時候洗了個澡,他沒有換過沐浴露。 很奇怪的,這一瞬間,程意意的大腦迸出的卻是這些五花八門的念頭。 他握著她的手腕,將她僵硬的手移至搭到另一張牌上。 “出這張?!彼拇浇禽p啟。 那熟悉的聲音時隔五年,就這樣在程意意的耳邊炸開。 她的思緒依舊在神游,手下卻依著他所說,換下一萬,將那張多余的四筒打了出去。 “回神?!?/br> 聽到這一句,程意意才在迷迷糊糊中找到了幾分真實感。 哦,顧西澤讓她回神。 她與顧西澤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從讀書時候就已經初見端倪。顧西澤從來便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聰明,也肯努力去把一件事情做到極致,不把時間浪費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程意意不一樣,她對什么都好奇,卻對什么都不大舍得下功夫,只要把第二名甩在身后便已經心滿意足。 兩個學神在圖書館的日常是,顧西澤看書,她發(fā)呆。顧西澤讓她回神,她看會書再繼續(xù)發(fā)呆。 而現(xiàn)在,她回過神來,定睛看眼前的牌。 “清一色,胡了?!背桃庖饷H粩偱?。 “不信!你這不是詐胡吧?”英宛都不敢相信手黑了一整早的程意意居然轉運了,探身過來確認。 “一二三四五六萬,三個七四個八兩個九……居然真胡了?!?/br> 她眼睜睜看著贏了一整早的瓜子仁一次性悉數(shù)撥到程意意那邊,眼睛都要瞪直了,“你們夫妻合心,其利斷金,我自然打不過,班長!你趕緊來這邊兒救我!” 她忙不迭地找了個幫手。 夫妻…… 程意意被英宛的形容詞重新嚇得渾身僵硬。她很想偏頭去看看顧西澤的表情是不是生氣了,卻始終不敢偏頭。 耳邊也始終沒有聽到反駁的聲音傳來。 自那把稀里糊涂的清一色后,程意意便時來運轉。膽戰(zhàn)心驚地在顧西澤的指導下贏了一整個下午,英宛輸?shù)脛児献尤实氖侄妓崃恕?/br> 程意意不喜歡嗑瓜子兒,卻喜歡吃瓜子仁。 同學聚會散場,牌局結束,程意意正準備把那一大堆瓜子仁收入口袋,卻被顧西澤搶先一步。 他端起堆瓜子仁的果盤,將瓜子仁倒進了準備好的紙袋。剩下幾顆粘在果盤上,連果盤一起遞給她。 程意意目瞪口呆接過。 他指指手中的紙袋,“我的,”又看向程意意手中的果盤,“你的?!?/br> 說罷,他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將紙袋放了進去,交給了程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