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第十殿,轉(zhuǎn)輪王殿的門被打開了。出乎陸鎣一意料的是,這一次出現(xiàn)在石室內(nèi)的人物多了很多,除了之前四殿中都見過的英俊閻羅和jian臣罪人,還多出了許多他不認識的生面孔。 與之前不同,這整間石室內(nèi)的雕像被十分明顯地分割成了幾個區(qū)域,最靠內(nèi)側(cè)是被一群鬼侍強行拖走的那名jian臣老者,他被八個小鬼抓在手上,四腳朝天,拼命掙扎,似乎想要擺脫自己即將被發(fā)配往三惡道(畜生道、餓鬼道、地獄道)的未來,然而他是如此的無力。他已經(jīng)經(jīng)受過了四殿諸多刑罰,被倒吊、被挖眼、被刮骨、被剝皮……經(jīng)歷這種種酷刑之后,他的渾身已沒有了人樣,身上的官服不復(fù)華美,蓬頭垢面,滿身傷痕,然而等待他的將是比起之前更為殘酷一千、一萬倍的將來!他是那樣的不甘心,然而他又不得不順從自己的命運,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憤恨和怨毒,然而鬼侍們對此根本不屑一顧——古往今來,他們扛出去過多少大jian大惡之人,他并不是獨獨一個,因此他的狠、他的恨都是那么微不足道甚至不起眼,這就使得他滿腹的悲愴都顯得可笑起來。芮如海把這兩相的的比較雕鑿得極其逼真細致,陸鎣一幾乎覺得那些小鬼下一瞬就要動作起來,而那名jian臣的呼喊咒罵也仿佛隱隱入耳。 嘉靖二十七年……jian臣……陸鎣一不由得想到了一個人,難道這位jian臣會是嚴(yán)嵩?當(dāng)年的“失鏢案”,除了因為牽涉到了嘉靖帝本人,或許也是因為“揚威”押運的和藍肅搶奪的乃是嚴(yán)嵩置辦的壽禮,才會鬧得如此不可開交,直至最后兩大鏢局都不得善終,可是如果這個jian臣真的是嚴(yán)嵩的話,芮如海到底是以什么樣的身份在這里將之判刑凌遲?難道當(dāng)年的“失鏢案”與芮如海也有關(guān)系?會有什么關(guān)系?陸鎣一想不明白。 “這些人看起來似乎是武將。”百里旬不是很確定地道。 陸鎣一把注意力從那一隅挪開,落到了石室中心部位,正如剛剛百里旬所說的,石室內(nèi)閻君依然端坐高位,但是底下兩兩相對竟然多出了兩排持槍帶戈的鬼侍。之前的鬼侍除了判官多以青面獠牙的鬼面出現(xiàn),但是這間第十殿中的所有鬼武將卻都長著凡人的臉孔。陸鎣一數(shù)了一下,總共是十二尊武將,每一尊武將的面孔、神情、動作都截然不同,有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的,有面孔嚴(yán)正目不斜視的,有面露憤恨似要將人千刀萬剮的,也有面帶猶豫的,但是所有人的視線都無一例外地集中在站立在兩排武將中間的那個人身上! 這是第一次,陸鎣一在芮如海的閻羅殿雕像群中看到有站著面對閻羅的人!陸鎣一此時的位置剛好位于此人身后,所以暫時看不到他的面目,但他從這個人的身形、氣度都可以判斷出這是一名出身不錯的年輕男子,并且常年習(xí)武,并且……他是個鏢師。 鏢、師?! 陸鎣一將這兩字在腦中滾過,順著咽喉聲帶輕輕發(fā)出,像是一下子觸動了什么禁忌,他猛然抬頭看向那尊閻羅。仍然還是那般年輕英俊男子的相貌,他的姿態(tài)卻與之前有了變化。先前四殿中的這位閻君,無論面對底下囚犯的哭喊咒罵或是撒潑打滾,無論面對如何嚴(yán)酷的刑罰都能保持八方不動的巋然之勢,宛如神祇,不,應(yīng)該說他本來就是神祇,然而此時,就在這間第十殿轉(zhuǎn)輪王殿里,代表著分別善惡、核定等級,掌控著投生大權(quán)的他的臉上卻第一次露出了凡人才會有的神情。 那是一種猶豫不決的神情,甚至,他的眼神里藏有一些陸鎣一幾乎讀不懂的東西?;蛟S該說,不是讀不懂,而是他不敢信。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在這樣至高無上的閻君眼中會有不解、會有不舍,甚至有憐惜?!在他面前這尊敢于直面閻君而不下跪的雕像到底是誰?! 陸鎣一的心莫名其妙地狂跳起來,他飛快地跑到那尊雕像前頭,滿腹疑問只待下一刻得到解答,然而當(dāng)他超過那尊雕像并且回過身去看向?qū)Ψ降哪槙r,他卻愣住了! “被鑿掉了?!卑倮镅f,伸手輕輕沿著雕像的“臉部”撫摸。 這個“臉部”是要打雙引號的,因為這尊雕像并沒有臉,也沒有五官。也許該說,他曾經(jīng)可能也有過不亞于其他任何一尊雕像般雕工精細的臉孔,然而當(dāng)這尊雕像完成之后,芮如海卻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將雕像的五官全都鑿去了。不僅如此,他還憤怒地將雕像的臉部鑿出了一道道難看的深坑。 芮如海和這個人是什么關(guān)系?他恨他嗎?如果他恨他,他為什么不讓他和jian臣一樣在前面幾殿遭受各種酷刑,反而讓他來到了第十殿直接接受投生?要知道,凡是能夠不經(jīng)歷其他閻羅殿而直接由第一殿發(fā)往第十殿的都是生前善惡各半的人,也就是說,對于芮如海來說,這至少不是一個惡人,他甚至沒有讓這個人跪在閻君面前,而當(dāng)閻君面對這個人的時候,他的眼神也是動搖的??墒且f芮如海不恨這個人,他又怎么會將這尊雕像的臉部如此粗魯?shù)罔徣ィ⒃谒哪樕狭粝虑У度f剮的痕跡呢? 真是一尊矛盾的雕像!真是一段撲朔迷離的過往! 百里旬的手下將這間屋子仔細搜索了一通,回來跟百里旬報告說沒發(fā)現(xiàn)任何值錢的東西,語氣里顯然很有些不高興。陸鎣一心想,這群廢物,眼睛里只有金銀珠寶,芮如海的這些雕像但凡能夠運一組出去,都是可以賣出高價的,這滿滿一洞xue的“地獄判罰雕像群”所具有的藝術(shù)價值恐怕更不會低,然而他們不懂。 他們不懂,百里旬會不懂嗎?陸鎣一回頭看向百里旬,越過正伸著小手好奇地想要觸摸那些雕像的小奇,他看到了百里旬的身影。這個人立在其中某尊武將雕像跟前,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腰桿筆直,挺得如同一根標(biāo)桿。在這一剎那,陸鎣一忽然有些恍惚,雖然他從一開始就覺得百里旬的氣質(zhì)完全不像一個毒梟,然而在這一刻,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覺得,百里旬仍然像一個軍人,還是一名十分優(yōu)秀的軍人! 是因為身處在黑暗的環(huán)境中太久所以產(chǎn)生了胡思亂想嗎?陸鎣一不這么覺得,一個作古的芮如海,一個就近在眼前的百里旬,在這一刻,他們的身上似乎環(huán)繞著相同的氣氛,迷霧重重! 百里旬似乎意識到了陸鎣一的目光,轉(zhuǎn)過頭來說:“陸小公子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見陸鎣一搖搖頭,他就說,“那我們往下一處地方去吧?!?/br> 在天不在地,在山不在土。跪無頭佛,走閻王道,渡修羅海,開陰陽門。骨血歸正,紅花綻放,寶出其中。他們花了大半天加三個多小時,這才把前面幾句偈語提示的內(nèi)容給走完,后面還不知道有多少路要走,也不知道有沒有兇險要闖。這時都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了,大家伙都有些乏了、餓了。百里旬說:“加把勁,等過了修羅海,我們休息一下。” 眾人這才打起精神,互相吆喝了幾句給彼此打氣,準(zhǔn)備往下一個地方去。然而奇怪的是,不像其他幾個閻羅殿有一個進口還有一個出口,眾人將第十殿整個都轉(zhuǎn)悠了一遍,幾乎連地板縫都一寸一寸摸過去了,卻并沒有找到任何一扇門或是類似門的機關(guān)翻板。 “老大,這是怎么回事啊?”六子顯然很沉不住氣,忍不住又來問百里旬了。 這一回,其他幾個人也有點慌了。雖然都是亡命之徒,但是在經(jīng)歷了今天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他們的心里也開始沒底了。其實常年行走在黑道上的人反而是更敬鬼神的,因為他們生怕自己在人世所造的孽在死后會被一一清算,所以往往存了那么一點花錢贖罪的心理,以為平時多供奉點瓜果鮮蔬,多上點香,燒點供奉就能夠保自己死后太平,其實天理昭彰,神佛又豈會跟你做生意呢? 今天這一路上走來,他們并沒有遇到什么像樣的危險,最多也就是先前進入洞xue之前那條山道會比較難走,可是那種詭異的氣氛卻始終縈繞不去。無論是夕照下的千佛林、巨大的無頭佛陰影、筆直幽暗似乎總也見不到頭的“閻王道”,還是剛剛進過的這數(shù)個閻羅殿,都讓人在靜默中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來,就像是一個人獨自處于黑暗之中,明明周圍什么也沒有、什么也看不見,卻仿佛能夠感覺到自己被無數(shù)“人”所包圍。 百里旬看向陸鎣一,陸鎣一正眼珠骨碌碌轉(zhuǎn)著左右審視,顯然還在思考。 “那就先就地休息一會吧?!卑倮镅f。 突然,有人喊了起來:“打、打不開了!”驚慌失措的聲音來自百里旬另一個手下,大概是六子的話激發(fā)了這個人的恐慌,他匆匆忙忙地就想要從原道出去,然而明明之前卓陽一推就開的兩扇石門竟然在眾人進屋后無聲無息地合上了,并且,再也無法打開。 陸鎣一喊:“卓陽?!?/br> 卓陽點點頭:“我試試?!彼呱锨叭ィ缓箅p腿岔開,腰部前傾,伸手用力一推,“喝!”石門紋絲不動。 “被鎖死了?!彼f。 陸鎣一走上前,細細將那兩扇門打量了一番,甚至趴到地上往外看了看,又用手將門的四邊都摸了一遍說:“這門是只能進不能出的?!彼钢T縫底下說,“門能推開,下面就一定有縫隙,現(xiàn)在這條縫隙被堵死了,說明在我們剛才進來以后,外頭又落下了第二道門?!?/br> “啊!那怎么辦!”六子咋咋呼呼地道,急得圓臉都白了。 百里旬琢磨著道:“這里是平等王殿,難道說在核定我們這里的人來生的富貴壽命運勢之前,就都不能出去了?”他想必是開個玩笑,但是眾人此時身處在這與世隔絕的黑暗洞xue內(nèi),僅靠著手電光芒照亮四周,而這間石室內(nèi)的雕像又是如此之多、雕工又是如此精湛,以至于在昏暗中看起來所有雕像都像是活的一樣,要不是這里的鬼怪不如前幾殿猙獰,簡直當(dāng)場就能嚇?biāo)廊?!就是這樣,也把一些人嚇得夠嗆。 陸鎣一說:“百里先生還真是說對了。” “哦?” 陸鎣一伸手一指說:“你們看那是什么?!?/br> 原來在嚴(yán)嵩被小鬼拖走的雕像群前方暗處竟然藏有一座玄色四方臺,臺上還有一口井,井寬約一米多。百里旬想要走過去,linda卻拉住了他,并且對石頭和黑皮道:“怎么能讓白先生涉險,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 石頭和黑皮被她這么一吼,都是臉色有點難看,顯然是不高興被這么個女人差遣,只有小奇不懂,看他們倆臉色變了,覺得很好玩似的,一個勁地笑。陸鎣一也是無語了,這孩子心可真是大! 石頭和黑皮當(dāng)然也不會自己涉險,互相交換了個眼神,就把槍舉起來。 陸鎣一說:“別,我們自己走,頂來頂去的萬一走火了怎么辦?”他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yīng)該是醧忘臺?!币娏雍闷鎸殞氂忠釂?,陸鎣一趕緊解釋道,“這個醧忘臺就是鬼魂投生之前必須經(jīng)過的最后一關(guān),孟婆在這里強買強賣迷魂湯,鬼魂喝完了把以前一切忘了就可以去投胎了?!?/br> 百里旬說:“《玉歷寶鈔》里的確有這一說,講醧忘臺位于閻羅第十殿,冥王殿前六橋之外。有一條通道,通向東方,鬼魂飲下迷魂湯后,就會有鬼役、鬼卒攙扶著從通道送出,推上麻繩扎的苦竹浮橋?!?/br> “那橋下乃是紅水橫流的山澗,謂為紅塵俗世,‘活無常’和‘死有分’將鬼魂推落山澗,眾鬼魂便各循因緣,投生人間?!标戞v一想了想,又道,“阿修羅乃佛教神話傳說中八部眾之一,性好斗,出沒之處總有戰(zhàn)爭烽煙,因而每次現(xiàn)世必定造成流血漂櫓,故此修羅海想必也是……” “紅海。”卓陽為陸鎣一下了結(jié)論。 “也就是說,所謂修羅海就是鬼魂投生的紅水,如果要進到修羅海,我們就必須走一下這投生路了?”百里旬問。 陸鎣一點點頭:“山洞大小有限,我估摸著我們是要跳一下井來投生了?!?/br> 百里旬說:“請?!?/br> 陸鎣一輕嗤了一聲:“放心,不會讓你先走?!?/br> 卓陽卻拉住陸鎣一:“我先。” 陸鎣一說:“你不必……” 卓陽冷冷掃了他一眼說:“閉嘴?!?/br> 陸鎣一:“……”cao,這湊牛氓現(xiàn)在還學(xué)會兇他了??! 第103章 case 0522 芮文秀 顛顛倒倒、浮浮沉沉、渾渾噩噩……忽地眼前一道光芒襲來, 猛然睜開眼睛, 便來到了……美麗世界。 陸鎣一顫抖著眼睫,慢慢睜開雙眼。陽光實在好得離譜, 天空又一碧如洗, 他只得接連閉了數(shù)次眼睛, 方能慢慢睜開。慢慢地適應(yīng)光線,慢慢地聞到鼻間芬芳的花香, 慢慢地看到搖曳在身邊五顏六色開放的美麗花朵。 這里是……陸家后山? 陸鎣一坐起身來, 便聽得有個熟悉卻又奇怪的有些陌生的聲音傳來:“你醒啦。” 是誰?總是用那樣悅耳的聲音,以著不疾不徐的速度吐露出話語, 他的咬字總是與別人不同, 帶著一種令人舒適的溫和親近感, 很好辨認,他是…… “怎么了,哥哥,你還沒睡醒嗎?”少年放下手中的書, 忍不住笑了起來。 五月里天氣正好, 暖風(fēng)熏得人陶然欲醉, 陸鎣一微微張開嘴,有些吃驚地望著眼前的人。少年有著一頭烏黑柔軟的頭發(fā),在陽光下看去,發(fā)色會略略帶一點藍,臉孔生得雖沒有自己精致美麗,卻多了一份別樣的溫柔暖意。他的皮膚很白, 眼睛卻如點漆一般的墨黑,因為眼仁大,所以看起來烏溜溜的,總是特別惹人憐愛,然而陸鎣一是最最知道他是怎樣優(yōu)秀要強的一個人的!少年的腦子里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知識和奇思妙想,盡管他體質(zhì)不佳、不良于行,但這并不能阻止他在心中構(gòu)建起一個很大、很大的世界。 是的,不良于行。陸鎣一的目光移動到了少年的下半身。他坐在輪椅上,膝蓋上蓋著一塊毯子,毯子上此時正擺著一本書,是清朝光緒年間桂垣書局發(fā)行的《武經(jīng)總要》注釋本,這本書他已經(jīng)看過了許多遍,卻仍然很喜歡。 “對不起?!标戞v一忍不住訥訥地說,“明明答應(yīng)了今天要好好陪陪你,結(jié)果不知不覺又睡著了?!闭媸窃撍腊?! 陸琢邇卻微微一笑,乖巧地說道:“沒關(guān)系的,只要哥哥陪在我身邊,我就很開心了。哥哥最近實在是太忙了,我聽說你昨晚一點多才從外地趕回來,今天確實應(yīng)該好好休息的?!?/br> 陸鎣一撓了撓頭發(fā),爬起身來,走到陸琢邇身后,輕輕推起他的輪椅:“老看書也會悶的,不如我陪你到處走走吧?!?/br> “好啊哥哥?!?/br> 兄弟兩人便在這繁花似錦的山坡上慢慢散步起來。陸琢邇說:“哥哥這次去處理的是一樁什么樣的委托呢?” “是一起富商的綁票案?!标戞v一在腦中整理了一下,慢慢說道,“事主是z市一位做外貿(mào)生意的富商,喜歡早鍛煉,每天清晨五點總會出門跑步,有一天出去了以后就沒回來。有個跟他一起晨練的老頭無意中撞見了富商跟著兩個男人上了桑塔納,心里覺得不對,所以跑來通風(fēng)報信,富商太太這才知道是遇上了綁票,哭得不能自已,于是富商的侄子兼助理就幫她報了警。不久,劫匪打了電話來索要五千萬贖金……”陸鎣一將自己剛剛完成的這份委托的內(nèi)容一一向陸琢邇說明,很小心地不遺漏任何一個細節(jié),也不增加任何一點個人的判斷及感情因素在里面,他的弟弟陸琢邇先天體質(zhì)不好,不能出門,所以他接觸外部世界的窗口就是自己,陸鎣一就像是陸琢邇的眼、陸琢邇的手、陸琢邇的腿,替他看遍也走遍這外頭的大千世界。 陸琢邇靜靜地聽陸鎣一將案情仔細說明了一遍,跟著略想了一想,便道:“兇手有兩個,一個是富商的侄子,另一個是那個塑料加工廠的工人。” 陸鎣一知道這樁委托必然瞞不過陸琢邇的雙眼,但是他也是經(jīng)過反復(fù)論證思考和實地勘察才得出了結(jié)論,陸琢邇是如何在沒有親身到達現(xiàn)場和詢問受害人家屬的情況下就這樣快速得出結(jié)論的呢? 陸鎣一問:“你是怎么判斷出來的?” 陸琢邇說:“首先,這是一起熟人作案?!?/br> 陸鎣一說:“是的。我是從罪犯知曉富商的晨跑路線、家底、身體特征這幾方面推斷出來的,你呢?” 陸琢邇搖搖頭:“哥哥說的固然沒錯,但是在這些之前,有一個點更為突出。” “是什么?” “富商的手機。” “手機?”陸鎣一問,“手機怎么了?” “富商的手機落在了車上,以往他晨跑的時候一定會帶上手機,所以如果當(dāng)時有人想要綁票他,他完全有機會偷偷報警。綁匪如果僅僅是靠踩盤子來了解富商的習(xí)慣,那么一定會忌憚這點,但是當(dāng)天兩個綁匪卻毫不猶豫地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帶走了他,這說明他們一早就知道那一天富商的身上沒有手機。” 陸鎣一愣住了:“照你這么說……” “我覺得手機的遺忘也是一個局。這個富商白手起家,勤勉持家,對家人很好,對鄰人也客氣,每天都會晨跑,時間、路線都十分規(guī)律,這說明他是一個十分自律的人?!?/br> “沒錯?!?/br> “盡管一大清早打電話來洽談生意的人不會很多,但是他能始終做到帶著手機晨跑,這說明他是一個十分有事業(yè)心和責(zé)任心的人?!?/br> “沒錯?!?/br> “所以我不相信這樣一個人會在商業(yè)應(yīng)酬上放縱自己喝得酩酊大醉,連手機遺落在車上都不知道?!?/br> “也就是說,你認為富商的手機會恰恰在那天遺落在車上是被人設(shè)計了?!?/br> “對?!?/br> 陸鎣一思索道:“不是不能這么解釋,只是,有時候生意場上的應(yīng)酬是說不準(zhǔn)的,如果對方好酒,為了談成生意,富商想必也會陪著喝酒吧?!?/br> “會,但富商的侄子也是他的助理。” 陸鎣一想了想,頓時明白過來:“你是說,遇到這種場合,應(yīng)該是富商的侄子幫著擋酒才對,但是那天富商卻喝得爛醉,說明那個侄子當(dāng)天要么是想辦法沒參加酒席,要么就是想辦法讓富商喝多了酒,趁機把他的手機留在了車上?!?/br> “后者的可能性比較大?!?/br> “為什么?” “因為富商這個類型的人,如果一旦看到自己脫身不得,必然是會交代好身邊人后續(xù)的一切事宜的,他不會忘了對自己而言很重要的手機,因為在他眼里,手機就等于生意,等于他的事業(yè),他的事業(yè)心、責(zé)任心、自律心都不允許他打一場沒有準(zhǔn)備的戰(zhàn),所以手機一定是被人為刻意留下的。至于為什么鎖定那個塑料廠工人,我的理由跟你一致,第一,這個人熟悉這座城市,第二,這個人沒有案底。” 陸鎣一忍不住笑起來:“還好還好,至少我還有一半是跟你一樣的?!?/br> “其實促成我判斷的,還有第三點?!标懽吝兘器锏匦π?,“不過就不告訴哥哥你了,免得打擊了你的自尊心?!?/br> 陸鎣一好笑地揉了揉自己弟弟軟軟的頭發(fā)說:“在你面前我能有什么驕傲的,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比我聰明多了?!?/br> “不是的,哥哥。論才智,我們倆其實區(qū)別不大,只不過你的興趣愛好太過廣泛,所以讓你分心的事也就比較多,至于我,只能每天坐在屋子里想事情而已,當(dāng)然在這方面會熟練一些?!标懽吝冋f著說著,聲音便微微低了下來,雖然他的臉上還帶著笑,但是陸鎣一卻看得心里一痛。 “放心吧,琢邇,現(xiàn)在醫(yī)學(xué)進步得這么快,將來一定會有辦法治好你的身體的!就算不能,你不是還有哥哥嗎,哥哥永遠陪著你!等將來哥哥真的繼承了家業(yè),能夠說話算數(shù)了,一定每天都帶著你出去玩兒,好不好?” 陸琢邇“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哥哥,你這是想氣死老師他們嗎?唔……不過我覺得我們可以找個托,以接委托的名義出去玩一陣子?!?/br> 兩個人對視一眼,忍不住都哈哈大笑。陸鎣一說:“你這家伙啊,真是肚子里黑黑的!” 陸琢邇便笑吟吟看著自己的哥哥,一副我見猶憐的乖巧模樣。陸鎣一說:“行了行了,別裝了,我還等著你有朝一日康復(fù)了,陪我一起去查四百年前的‘失鏢案’呢,咱們可是都說好了的,你絕對不能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