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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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視線一掃正看見血泊中那具身首異處的尸體,嚇得她又是一聲尖叫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點(diǎn)再次暈過去。 李二壯不由得問:“夫人,還是讓您的丫鬟也上車吧,先去村里喝點(diǎn)熱茶休息休息,我們這就讓人去通知程家老爺過來接你們?!?/br> 然而玲瓏看見那輛被李重山的血染污了大半的小板車,是無論如何也不肯上車的。 于是李二壯安排了人去請郎中,還要通知程家老爺和縣太爺,事發(fā)現(xiàn)場也得留人看守著——剩下的人推著板車,抱著兩位小少爺,后面跟著驚魂未定的玲瓏一路緊緊抓著田妙華的胳膊,一行人往李家村去了。 …… 程馳在田里聽到消息的時候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往上竄,集結(jié)在胸腔里一片涼寒。 盡管來報信的農(nóng)戶一再對他說夫人和兩位少爺都無恙,沒有受任何傷,程馳還是心急如焚地趕回家中策馬疾馳先一步往李家村去,留下大鵬去套上牛車在后面趕來。 在他趕到李家村之前所有人都相信并公認(rèn)了是李重山救了田妙華四人這個說法,不少人感慨地道:幸好路過的人是李重山,他早些年是服過兵役打過兩年仗的,身上自然有一股子狠勁兒。否則今天換了別人,還真的未必能在三個歹人手里救下田妙華四人。 這些田妙華都不意外,她在看到李重山對付那三個劫匪時就猜到了七|八,所以在那時就打算好把對付劫匪的功勞都推在他身上就萬事大吉。 畢竟現(xiàn)場的狀況太過血腥,也只有這種上過戰(zhàn)場殺過人的人來扛,村民才會相信。 至于李重山自己——他醒來之后對于自己的頭被打中后的事情完全沒了記憶,他不記得自己殺了兩個人,甚至還砍掉了一個人的頭??墒且驗闆]有記憶他又不能十分肯定的否認(rèn),就只能接受了村民對此的猜測—— 這一定是因為他傷的那么重,瀕死之時激起了求生的本能。說不定他當(dāng)時是真的沒了意識只顧得上砍殺,所以場面才會那么血腥殘酷。 這么一想反而讓人對他體諒了不少,畢竟是為了活命,自己的命都不保了,除了拼死砍殺給自己掙得一線生機(jī)之外,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不過這到底是兩條人命,里正對縣太爺那邊倒是有些擔(dān)心,特地來李二壯家見了田妙華。 他一開口田妙華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給他寬心道:“里正大叔放心,縣太爺那邊我會去作證的,那位李大哥只是為了救人和自衛(wèi),不會讓縣太爺為難他的。” 這些有錢的地主家跟縣太爺說一句話,可是比他們小老百姓說一天都管用。里正心中落下一塊大石點(diǎn)頭道,“好好,有勞程家夫人了!” “哪里,是李大哥救了我們,這是應(yīng)該的?!?/br> 里正似乎還有什么話想說,但大約是覺得現(xiàn)在還不是說其他事情的時候,便只客套了幾句請?zhí)锩钊A好好保重就離開了。 里正前腳走,后腳李二壯家的門幾乎是“砰!”一聲就被撞開,嚇得兩個小娃還以為壞人竟然追到這里來了,待抬頭看到跟土匪一樣沖進(jìn)門的人是爹爹,他們立刻從椅子上跳下去,撲過去喊著爹爹,全然不記得嫌棄爹爹的時候了。 第十三章 遇匪(三) 程馳抱住撲過來的兩個孩子,只緊抱了一下便又急急地把他們從懷里拉出來檢查,“身上有沒有哪里痛?有沒有受傷?” 兩個孩子大約是擔(dān)心他們?nèi)绻芰藗院缶筒粫屗麄兂鰜硗媪耍紱]敢說多余的話,程小鎧還很自豪地表示:“我沒事的爹爹,我都沒哭!” 程小銘也好想這樣說,可他明明就有哭,而且誰都知道他是愛哭鬼。他只能急急地說:“我就只哭了一點(diǎn)點(diǎn),就一點(diǎn)點(diǎn)哦!” 看他們精神這么好程馳才放心了,他看向田妙華,看著她好端端地坐在這里,才終于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砰咚砰咚地跳著,跳得異樣大聲,沒有被胸口的涼氣凍住。 他放開兩個孩子走過去,每一步都覺得自己的關(guān)節(jié)也被凍得僵硬行走困難,走到她面前拉起她的手時整個人突然就卸了力氣,差點(diǎn)一個不穩(wěn)跌坐下來。 不過他很快便站穩(wěn),這細(xì)微的搖晃也只有田妙華發(fā)覺到,不著痕跡地扶了他一下。 “你沒事吧?” 程馳都不知道自己說話還有這么低這么輕的時候,田妙華微微笑著應(yīng)他:“我沒事?!?/br> 她輕笑的樣子又甜又暖,化進(jìn)心里總算平復(fù)了那無法壓抑的余悸。 程馳繃緊的肩膀也松懈下來,腰不自覺地彎下去,額頭抵在了田妙華的肩膀上。 田妙華稍稍有些驚訝,雖然她一直都知道程馳的心思,但他這么毫不掩飾地表現(xiàn)出脆弱的一面卻是第一次。 作為一個悶sao,真的是很難得。 他們這邊“你儂我儂”,搞得門外的李二壯和他媳婦都不好意思進(jìn)屋。 玲瓏只能忍著尷尬刷存在感似的道:“還有我呢將軍,我也沒事!” 程馳這才尷尬地抬起頭,裝模作樣地掩飾著自己的失態(tài)說了句:“嗯,沒事就好?!彪S后還不忘提醒一句:“在這里別叫將軍。” 他不愿自己的身份搞得人盡皆知,所以在家時也就隨便他們喊了,有農(nóng)戶在的時候還是得注意一下。 李二壯和他媳婦剛剛在院子里根本就來不及跟大步流星一閃而過的程家老爺打招呼,即便都公認(rèn)了程家的當(dāng)家是夫人,但在這個以男子為尊的世道他們還是不敢怠慢程家老爺,這會兒趕忙過來見禮。 程馳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對他們抱拳道:“多謝兩位照顧我妻兒?!?/br> 但田妙華悄悄看了一眼程馳的形象——他是從田里直接出來就趕來的,不但一身粗布衣裳,還卷著褲腿子,連上面的泥都沒有拍掉。 這下他這地主大老爺在村里是徹底沒形象了。 虧得李二壯夫婦都是土生土長的莊稼人,早見慣了這種打扮,雖然很詫異地主老爺竟然也親自下田,但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只慌忙回禮道:“哪里哪里,程老爺客氣了,這不都是我們應(yīng)該的嘛!” 他們夫婦也是打從心眼里高興程老爺這么在乎夫人的,哪怕不為別的,只因為夫人在他們眼里是個善人,老爺對夫人好,他們這些佃戶才好。 “那位救了他們的壯士在哪里?我得親自跟他道謝才行!” “對呀對呀,”玲瓏也用力點(diǎn)頭附和道:“真得好好謝謝他的!人家還受了那么重的傷,老爺不出點(diǎn)血補(bǔ)償人家可不行!” 玲瓏一想起當(dāng)時那場景就心有余悸,那殺豬刀砍柴刀活生生地往身上一砍…… 李二壯卻好似對這件事有些猶豫,“程老爺和程夫人的心意我們會轉(zhuǎn)達(dá)的,當(dāng)面就不必了,他傷那么重估計要靜養(yǎng)不少時日的。” 雖然這說辭有些說不過去,但他們察覺到李二壯的推辭便沒有深究。 田妙華客氣笑道:“那等李大哥傷勢好些,我們再找機(jī)會道謝吧?!?/br> 玲瓏沒能立刻明白其中有緣故,剛問:“夫人,我們真的不……?” 田妙華對她略一搖頭,玲瓏便立刻安靜地退在一邊。 程馳擔(dān)心田妙華和兩個孩子受了驚嚇,便道:“今日既然沒別的事就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再帶你去縣衙?!?/br> 田妙華卻道:“哪里就沒事了,我還沒有去看田地呢。你帶著小鎧小銘先回去,我把田地安排好再走。” 程馳就不明白這女人哪兒來這么重的事業(yè)心,發(fā)生這么大的事居然還顧著她的田。他好言勸道:“田地可以改日再來看?!?/br> “那怎么行,會耽誤了冬種的?!?/br> 程馳被堵的無言,糧食比天大,只要不是家里死了人的大事誰家會耽誤了種田? 可他那顆莊稼人的心在心疼田妙華的心情面前就跟清晨的霧氣似的,本來挺重,可太陽曬曬就沒了。偏他心疼田妙華又不能說,只能咬牙昧著本心道:“就算耽誤幾天也沒什么關(guān)系,將來收成有什么損失我出錢給你收!” 田妙華瞪著那雙好看的杏眼看著他——你還算是莊稼人嗎?當(dāng)了幾年將軍本心都不要了? 連李二壯夫婦一開始也贊成讓夫人回去休息的,被田妙華幾句話一帶也都有點(diǎn)無語地看著程馳。 程馳頂著讓他無地自容的目光,繼續(xù)面無表情地板著臉道:“你若一定要留下,那我得陪著你一起。以后你去哪里我都得親自接送?!?/br> 田妙華只能繼續(xù)瞪著眼睛看著他——就一個劫匪,就一個小劫匪,就算撇開她根本不怕這一點(diǎn),那玩意兒也不是天天有的?。∵@是要被劫了一次以后都沒有自由了嗎? 雖然田妙華很感激他的用心,但她真的不想走哪兒都有條尾巴跟著??! 她很認(rèn)真地想要表達(dá)自己的拒絕,“你真的不用這樣的——” 但話都沒有說完就被程馳打斷,“至少到逃走的劫匪被抓到之前?!薄凑f的是至少,之后的事情就到之后再說。 田妙華沒有其他理由反駁只能先點(diǎn)了頭,做了這個決定之后程馳卻是心情好了不少,對田地的事也變得稍稍積極起來,輕輕攙扶起田妙華的一只手道:“走吧,我們現(xiàn)在去田里看看?!?/br> 他一副打算一路扶著她走過去的架勢,那像對著一個瓷娃娃一般小心謹(jǐn)慎輕拿輕放的模樣讓程小鎧和程小銘仰著頭滿臉不解的盯著—— 那種比土匪還可怕的妖怪,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小心翼翼的照顧??!他們對這個世界真的是充滿了迷惑! …… 程馳跟伺候皇太后似的攙扶著田妙華巡視了一周,田妙華感慨這里的村民還真是淳樸,竟然連一個嘲笑他如此妻奴的人都沒有。 她也就干脆擺著皇太后的架子把這附近的田地看了一遍,摸清了田地大小土質(zhì)如何,找種田有經(jīng)驗的好手又請教了一些,便開始一一交代李二壯哪一片地要種什么。李二壯記得極其認(rèn)真,雖然他不識幾個字但還是時不時地在一張皺巴巴的紙上劃著記號。 除了李家村之外還有好幾片田地是在其他村子的范圍內(nèi),甚至有的還是開荒在山上的新田。 李二壯雖然辦事認(rèn)真,但他自己家里有佃田又要管著佃戶和租子,若是再加上雇農(nóng)的事一個人怕是無法顧得過來。田妙華覺得遲早還是得再找其他人專門管著雇農(nóng)的事。 田地看得差不多的時候衙門的捕頭來了村里,田妙華先趕回村里同捕頭說明了一遍情況,讓他別去為難正在治療傷勢的李重山。 這里的村民雖然都不知道程馳的身份,但縣衙里是知道此人是從京城辭官回來,又被皇帝賞了宅子和田地的。 這京城里的官,即便是辭官回鄉(xiāng)了,在京城里也總還有三分人情在。因此捕頭對程家的人也很客氣,待明日他們再親自帶著見面禮去見過縣令,李重山替田妙華背著的“殺人”的鍋便也就了了。剩下追查綁匪那就是捕頭的責(zé)任了。 回程的路上隨后趕來的大鵬駕著牛車,田妙華和玲瓏還有孩子們坐在車上,程馳便騎馬跟在一旁。 他脊背挺直,明明一身粗布衣裳卻硬是透出幾分威風(fēng)凜凜來,心里只要想到馬車上的人,守護(hù)的感覺便油然而生。 車?yán)锏某绦℃z坐在田妙華對面,扭著頭不愿意去看她,便一直從車窗的簾子縫隙看著外面的爹爹。 他眼里的崇拜是掩飾不住的,但他威風(fēng)凜凜的爹爹為什么就被個女妖怪給迷了呢? 程小銘倒是縮在玲瓏懷里,時不時地偷偷抬頭看看田妙華,眼睛眨巴眨巴的,有點(diǎn)亮晶晶的樣子。 田妙華吟吟地對他笑了笑,難得這小家伙看她的目光里沒有抗拒和敵意,她笑得也溫柔甜美。而程小銘竟然沒有躲開視線,這倒讓她挺驚奇。 瞧著程小鎧那就算脖子酸了也非要扭著頭的難受模樣,田妙華干脆掀開車窗簾子,對走在一旁的程馳道:“夫君,你也上車來坐吧?!?/br> 程馳其實更喜歡騎馬不喜歡坐牛車的,但一看田妙華那不笑也帶著三分笑意的清甜模樣,立刻什么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他(屁顛地[劃掉])下了馬,把韁繩交給大鵬,自己便彎腰上了牛車。 原本還算寬敞的馬車因為他上了車就略嫌擁擠了點(diǎn),他干脆讓玲瓏去跟田妙華坐在一邊,自己一邊一個抱著兩個小娃坐在自己腿上。 難得被爹爹抱著,倆娃都一板一眼做得筆直。 田妙華沖程小鎧挑眉丟個眼神——這回開心嗎? 程小鎧不愿領(lǐng)情,可坐在爹爹腿上心里其實又高興得不得了,最后只別別扭扭地給了她個白眼。 田妙華好笑得不得了,這可真是程馳的兒子,父子倆一樣的悶sao。 程馳根本不知道田妙華為什么笑,但只要她笑,他也就跟著很開心了。 人既然叫上了馬車,田妙華也便閑閑地跟他聊著,“夫君,我聽玉嬤嬤說過,家里你本來是不打算再招下人了。但現(xiàn)在事情變多了,只有玲瓏和大鵬兩個人也顧不過來,不如多請兩個人吧?” 這件事如果是今天之前程馳也許還要想一想,畢竟自己出身寒微,當(dāng)官的時候便也罷了,既然回了鄉(xiāng)是不打算搞一堆下人伺候著的。但現(xiàn)在田妙華要管田地要建作坊,這些本就是正事又不是為了貪圖安逸享樂。 像今日若不是人手不夠,大鵬就可以趕車送她們來村里。不說路上絕對沒有危險,至少有個男人在有人想要打劫也會有些顧慮,更不用兩個柔弱的女子獨(dú)自去面對劫匪。 再退一步說就算沒有劫匪,也不能總讓田妙華出去辦事的時候帶著兩個孩子。 所以程馳二話不說就點(diǎn)了頭,“你需要幾個人,我去請沈夫人推薦個可靠的官牙雇人?!?/br> 田妙華搖頭笑道:“不必,我以前幫忙的鋪子那邊有兩個合適的人,熟悉一些用著順手,來歷也可靠些?!?/br> 她知道程馳不喜歡家里有太多外人,而且若是把四個人全部都擺到明面上來,暗處有許多事情反而不好辦。眼下家里添兩個人估計也就夠了。 程馳看著她道:“以后家里添了人,一定不能讓你沒人保護(hù)就出門了,我會盡量多陪著你的?!闭f著他又摸著兩個孩子的頭:“爹爹也會有時間陪你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今天的事情再發(fā)生了。好嗎?” 程小銘用力地點(diǎn)頭“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