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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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對男女之情有限的理解和形容,那應(yīng)該叫:看對眼了。 他這幾天有時候開始想,也許他擔(dān)心的事情并不會發(fā)生呢? 也許他辭了官回了鄉(xiāng),一切根本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畢竟回來之后都平靜了這么久,誰還會一直揪著他不放呢?如果平靜的生活一直持續(xù)下去,是不是就意味著有朝一日他可以對眼前的人說,留下來? 第十二章 癡漢(二) 水榭這幾年沒少做生意,但做的都是倒賣生意,玉器金銀珠寶異域珍品——首先他們有現(xiàn)成的人運(yùn)貨護(hù)鏢,日行千里安全無憂,比之其他同行就先省了護(hù)鏢的成本。 而且也是這些東西體積小利潤高,只管倒賣不管制作確實方便管理許多,單是田妙華一個人就能總管起水榭在滄州的十幾間鋪子,查查賬收收錢,安排一下運(yùn)貨的種類線路和人手——利潤高,麻煩少,還省心。 這也是水榭為什么一直沒有涉足食肆行業(yè),一來食肆鋪子單筆買賣的利潤不高,而水榭并無田產(chǎn),從糧鋪采買糧食又無疑提高了成本。二來食物制作起來從原料、制作到保存運(yùn)貨和售賣,無一不需要上心,一串下來雜七雜八的麻煩事太多,費(fèi)心費(fèi)神勞心勞力。 水榭終究是個江湖門派不是民間的手藝人,所以并非他們瞧不上食肆的利潤,而是這些利潤同其他的行業(yè)比較之下不值得他們提著牛刀去殺雞。 當(dāng)然以上僅代表水榭的意見,而非田妙華的想法。 她本身對食肆是有興趣的,自己又有手藝,在別人眼里那些繁瑣的雜事在她看來只要一一去理清,安排好,卻是個挺有成就感的事情。 所以當(dāng)她手上有田又有閑,有什么理由不去置辦一份自己有興趣的產(chǎn)業(yè)呢。便是將來離開了程家,她也可以悠哉的當(dāng)個老板娘,免得又要被爹娘和水榭嫌棄得養(yǎng)她一輩子。 不過田妙華可不是沖動派,她既然打算做,就會把一切都盤算好。 如今以她手上已有的田產(chǎn)和雇來的人手,再加上收來的糧食,作坊的原料是沒有問題了。而滄田縣這樣的小地方,買塊閑地蓋個作坊也花費(fèi)不了太多。 基本上從收糧到雇人到蓋作坊,爹娘給她陪嫁的銀子就夠用了,甚至都動用不了自己的“私房錢”。 至于銷路問題她更沒有擔(dān)心,雖然她這人公私分明,水榭的產(chǎn)業(yè)就是水榭的,但不妨礙她活用資源暫時先借用一下——就先以水榭的名義在滄州開上幾間鋪子,水榭照舊只管買賣,而她的作坊負(fù)責(zé)生產(chǎn)供貨。 她可以賺供貨的錢,水榭也可以賺買賣的價差,彼此都有好處。 待她離開程家之后就可以把這些鋪子盤下來,屆時已經(jīng)賺夠了盤鋪子的錢最好,便是賺不夠,跟水榭賒賬個幾年也不成問題。 這樣算下來田妙華幾乎是空手套白狼,只成了個親就不花自己半兩銀子置辦了一份產(chǎn)業(yè)。 正是這種可以預(yù)見的令人滿意的結(jié)果讓田妙華對程馳一直都很和顏悅色,畢竟人家不止拿出了田地給她使用,還幫忙來干活,順便讓她白吃白住。她自然也就盡心替他管家當(dāng)做回報,加上分給他的那兩成紅利,將來和離時兩人便可以互不相欠。 至于和離后的田地她會勸說程馳保持原狀,她繼續(xù)給他兩成利以做租用?;蛘咚苯映鲎尳o她最好——當(dāng)然也是先賒賬。 為此她還是需要跟程馳打好關(guān)系的。 便是將來兩條路都不成,她只要在滄田縣有了人脈和信用基礎(chǔ),大可以自己收些有人愿意賣的田地,或者與當(dāng)?shù)剞r(nóng)戶長期買賣讓他們來種她需要的糧食。 田妙華盤算得開心,臉上的笑容也便也越發(fā)明媚甜美。 程馳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開心,但只要能看到她的笑容,他的心就跟著舒展熨帖,理由什么的,也不是那么要緊了。 就算程馳再想跟她一起多走一會兒,腳步放得再慢,糧倉離宅子也只有那么一點點距離。 回到家之后玲瓏已經(jīng)做好了晚飯,只等程馳和田妙華落座以后程文就樂呵地跟著坐下,拿起筷子一邊夾菜一邊戲謔道:“好久沒吃玲瓏做的飯菜了,偶爾吃吃也挺不錯的嘛~~” 玲瓏重重哼他一聲,“什么叫偶爾吃吃挺不錯的?你吃就吃,不想吃就別吃,別說話!” “好好,不說話——哎呦脾氣可真差~”他趕緊低頭扒飯免得再招惹了玲瓏,可他最后那句話顯然又氣著了玲瓏,拿著盛飯的鏟子在他頭上虛空地比比劃劃卻又不能拿他怎么樣。 一旁埋頭吃飯的大鵬半天吭哧吭哧憋出一句:“也沒那么差。” 玲瓏頓時像找到了人撐腰,又拿著鏟子比劃著程文,“聽見沒有?這才是人話!” 程文無語地看向大鵬,“她給你什么好處了?” 大鵬憨厚不解地反問:“啊?什么好處?” “沒給你好處你干嘛幫她說話???” 大鵬于是不是很明白,他又說錯話了? 玲瓏不再理程文,分好碗筷坐下來,程馳這時看看左右問道:“小鎧和小銘呢?” 玲瓏立刻變回恭敬有佳的態(tài)度回道:“今兒玉嬤嬤精神還不錯的樣子,兩位小少爺非鬧著要去玉嬤嬤屋里一起吃飯?!?/br> 程馳點點頭,總歸兩個孩子跟玉嬤嬤是最有感情的,只要玉嬤嬤身體無礙,讓他們多相處一會兒也好。 田妙華也順便關(guān)心一下,“這都已經(jīng)半個月了玉嬤嬤的身體還是不見痊愈,這兩日再請縣里的郎中來看一下吧?!?/br> 大鵬立刻回道:“是夫人,明天一早我就去?!彼P算著早點出門早點回,應(yīng)該不會耽誤收糧的事。 商定好這件事,沒等田妙華吃兩口飯玲瓏就猶猶豫豫道:“夫人,我有點事,說了夫人和老爺可別見怪……” 田妙華停下筷子看向她,“你說啊,怎么還突然拘束起來了?” 難得玲瓏竟然吞吞吐吐的,“我,我覺得,家里好像……鬧鬼?!?/br> 她說完田妙華也就知道又是因為什么了,便沒有馬上接話。 程馳聽到她這么說也放下筷子,奇怪地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見到夫人和老爺沒有責(zé)備她胡言亂語的意思,玲瓏這才放開膽子,畢竟鬼神之說一般人家還是挺忌諱的。 “今天早上大鵬殺了雞之后不是急著跟夫人和將軍去收糧沒有燙雞毛嘛,他臨出門的時候還特地跟我說這個事來著是吧大鵬——可是我去廚房燉雞湯的時候,就看見雞毛都已經(jīng)拔得干干凈凈了!我起初以為是大鵬搞錯了沒有在意,可后來我在院子里準(zhǔn)備刮魚鱗的時候廚房里水開了,我進(jìn)去忙了一會兒,出來魚鱗竟然已經(jīng)刮好了!還有臟了的抹布也不知道被誰洗干凈了,菜板上的刀也放回了刀架上——這個家里真的好像有個無形的人存在一樣!” 田妙華在心里暗道找來的人太勤快貌似也不是好事,她依舊大言不慚地溫柔笑道:“哪里有什么鬼呢,玲瓏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若是睡不好,很容易恍恍惚惚記錯事情的?!?/br> 玲瓏是不愿意承認(rèn)這一點的,但是她對田妙華又因為敬佩而隱約生出些許盲從的思想,便期期艾艾地點頭說了聲:“那……也許吧?!?/br> 沒料到大鵬這時候竟然也突然說道:“我也覺得,每次堆完劈好的柴,一轉(zhuǎn)身柴火堆就變了個樣子?!?/br> “……”田妙華幾乎可以想象出云巖無聲無息地背著大鵬把柴火一一碼整齊的樣子…… 程文頓時一臉恍然似的附和:“我就說呢!我總覺得晚上上茅廁的時候有人在盯著我!” ——不!這個絕對是你的錯覺??! 一桌只有程馳一臉狐疑地看著他們,他是全家唯一沒有感覺到無形人存在的人。因為白天他很少在家,而晚上沒有特別的事他也不會進(jìn)后院。更主要的是初雪四人都盡量避著他這個大將軍呢。 他本身也是不信鬼神的,若是相信,戰(zhàn)場上那成千上萬因為他一個決斷就只能喪命的怨魂在哪里。他便順著田妙華的話道:“許是你們想多了吧,越是疑神疑鬼越容易產(chǎn)生錯覺,別想太多。” 當(dāng)家大老爺都發(fā)話了玲瓏三人自然也不再提,只是田妙華卻覺得自己還是該找個機(jī)會把初雪他們的身份轉(zhuǎn)明,不然總這么下去家里人真該以為自己得了癔癥了。 …… 此時程小鎧和程小銘在玉嬤嬤房間里陪著玉嬤嬤一起吃飯,玲瓏給玉嬤嬤燉了香菇燉雞,雪白的小瓷碗盛著香濃的雞湯,里面小小一堆香菇與剔了骨的雞rou,撒上一點青翠的小香蔥。手藝雖不及田妙華,但視覺上卻是精致的。 兩個小娃捧著自己的碗,時不時地偷偷從碗里抬頭瞅一眼嬤嬤,那副揣著心思的小模樣真是藏都藏不住。 玉嬤嬤憐愛地問道:“有什么事要跟嬤嬤說嗎?” 被這么一問程小銘幾乎是迫不及待地道:“嬤嬤你的病好了嗎?” 玉嬤嬤不愿意讓兩個這么小的孩子替她擔(dān)心,跟他們見面時即使不舒服也都收拾得很整齊干凈,便摸著他們的頭道:“好了,嬤嬤沒事了?!?/br> 兩個小的互相對視一眼,一直憋在心里的那件事就再也憋不住了,屢經(jīng)絕望和打擊之后嬤嬤是他們唯一的希望和靠山??! 他們連碗和勺子都扔下了,從椅子上跳下來撲倒玉嬤嬤跟前,“嬤嬤嬤嬤,后娘是妖怪!你快讓爹爹趕走她呀!” 這話就是玉嬤嬤聽了都囧了囧,她摸著兩個娃娃的頭問:“怎么了,新夫人對你們不好嗎?” 其實這話玉嬤嬤也就是問問,若說不好的話,也許連她自己都不信。 畢竟兩個養(yǎng)得白胖圓潤的少爺就擺在她面前,瞧那用好吃的食物養(yǎng)得鼓起來的臉頰,甘油膏脂滋潤得細(xì)嫩的皮膚,一身嫩黃錦緞小褂干干凈凈,摸著良心講當(dāng)真不知比她照顧的好了多少。 但兩個小的卻一肚子委屈開了話閘,你一言我一語地告狀道:“不好!后娘每天都逼我們認(rèn)字,寫不出來還不給點心吃!” “她還老差事爹爹來盯著我們穿衣服洗臉,什么都讓爹爹來做!”說著程小銘還小聲嘀咕,“爹爹根本都做不好……” 程小銘感到爹爹在他心中高大威武的形象受到了考驗! “對呀她還讓我們干活呢!吃完飯還要自己收碗,有時候還要我們跑腿拿東西呢!” “嬤嬤你好起來了,就快趕走后娘,回來陪我們嘛!” 玉嬤嬤聽的一時無語,這一件件她平時確實都是不舍得讓少爺們做的,但憑心論夫人的做法卻也沒錯,這些哪一件不是為了他們好呢。 尤其聽到將軍親自照看他們更讓她感到唏噓,這些年來他們父子何曾如此多的相處過。 兩位小少爺雖然嘴上埋怨,但每次說起爹爹時那若有若無的嘚瑟樣實在不難讓人感受到他們終究還是開心的。 人的心終究都是偏的,玉嬤嬤以前一心只替小姐叫屈,對將軍對新夫人只有滿懷的抱怨,只想把兩位小少爺擋在身后,哪怕再辛苦也要一個人把他們養(yǎng)大。 但是此番一病卻讓她幡然驚醒,自己已經(jīng)這把年紀(jì)了,是不可能照看兩位小少爺?shù)酱蟮摹R坏┳约河袀€萬一,他們能夠依靠的還是只有將軍和新夫人。 想著那日日變著花樣專門為她做的滋補(bǔ)膳食,玉嬤嬤長長地嘆一口氣,摸著他們的頭道:“別再說這些孩子話,你們也該懂事了,以后要聽新夫人的話。唉……” 兩個娃頓時瞪大了眼睛一副“這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的表情——為什么連玉嬤嬤都中了妖婆的毒了!? 在程小鎧很長的一段童年里,他都認(rèn)為自己的人生是活在已經(jīng)被妖怪控制扭曲的世界中。他的嬤嬤,爹爹,家人全部都已經(jīng)被妖怪迷惑,不再是真正的自己了。而他人小力薄無計可施,只能忍辱負(fù)重地多吃飯多鍛煉,快點長大打倒妖婆好拯救他的家人—— 啥?程小銘呢? 呵呵, 叛徒。 第十二章 癡漢(三) 田妙華用了幾天時間把糧倉里堆得滿滿的,這才暫時停止了收糧。 程馳雖然在軍中十萬糧餉都見過,但換了不一樣的地方心情也變得完全不同,看著這滿倉的糧心中的滿足感是無法形容的,見著田妙華也感覺像是看見棵搖糧樹一樣喜人。 田妙華說待她作坊建好之后會在作坊建新的糧倉,所以等到來年他就可以用自己親手種的糧食來填滿這里,屆時的滿足感想必比現(xiàn)在還要讓人歡欣吧。 收完了糧,意味著程文也該上路回京了。 大鵬給程馳和程文牽來了馬,程馳親自要送程文到縣城外,所以依依惜別的情形并沒有在這兩個人身上出現(xiàn),反而是程文對著田妙華一臉不舍步步流連——“嫂子,我一定還會來的,我會盡快回來的,你要等我啊嫂子……” 聽不下去的程馳呱唧給了他后腦勺一巴掌,“還走不走了?再不走天都黑了!” “大哥現(xiàn)在才早上吶……” “走!” 程馳直接提著他的后脖領(lǐng)子給他提了出去,他一出門玲瓏長長地舒了口氣,“這下家里可清凈多了!” 程馳一路快馬地把程文送到縣里,大概沒有哪一次送別會像這次送的這么爽快了。 還沒出縣城程文借口需要買點路上用的東西就下了馬,程馳忍不住說他:“該帶的行囊你嫂子都給你準(zhǔn)備好了,包袱里還有路上吃的點心,你還要買什么?別看著現(xiàn)在時間還早,總這么磨蹭今晚趕不到驛站你可要睡在野外了?!?/br> 雖然嘴里這么說著,可他也只能跟著下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