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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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做的,是先將扶風、天水至隴西一帶徹底消化,收攏當?shù)孛裥?,以利益維系住地方豪強,牢牢把持通往西域之路。 如果有必要,他不介意和吐谷渾先開架,正好趁機練練兵,為日后做準備。 “今日秦將軍設(shè)宴,需著人嚴守營地?!被溉蓊D了頓,道,“魏起馬良各帶一隊甲士,分兩班巡視,暫不要收攏長安百姓。如有人來投,可于營地旁安置。” “諾!” “另外,關(guān)乎扶風之事,還勞孔玙費心。”桓容看著輿圖,手指在扶風、略陽和天水一帶逡巡,自言自語道,“未知從兄現(xiàn)在何處,是否已同建康派出的軍隊匯合?!?/br> 桓容盯著輿圖出神,鐘琳腦中急轉(zhuǎn),思量如何說服秦氏,暫保扶風之地安穩(wěn)。 與此同時,一只鵓鴿飛入盱眙,越過熱鬧的坊市,徑直飛往南城。中途尋到刺使府,盤旋兩周,撲棱棱的飛落東院。 袁峰剛自書院歸來,先向南康公主問安。 今日書院考校騎射,袁峰獲得頭名,得先生夸贊,平日里嚴肅的小臉,難得現(xiàn)出幾許興奮。 “可惜瓜兒不在?!笨粗橆a泛紅的小孩,南康公主笑道,“不過,日前梁州送回消息,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啟程折返。估計能在元月前趕回盱眙。知道你這段時間的長進,必定會十分欣喜?!?/br> 袁峰應諾,握緊小拳頭表示,他一定會更加努力,爭取盡早習得一身本領(lǐng),助阿兄一臂之力。 “好孩子。”南康公主示意袁峰上前,撫過他的腦后,道,“有這份心就好,莫要太為難自己?!?/br> “殿下放心,峰自有分寸?!?/br> 小孩眨眼又成小大人,表情格外嚴肅。 南康公主沒忍住,當場笑了起來。 “阿姊在笑什么?” 一陣香風飄過,李夫人走進內(nèi)室。長裙曳地,娉婷輕盈,面容嬌艷更勝往日,百花當面亦要羞慚。 “阿妹來了?!?/br> 南康公主將袁峰摟到懷里,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引得小孩一陣臉紅。見狀,更是笑容難抑。 李夫人坐到屏風前,長袖輕振,袖擺上的花紋似活過來一般??吹窖矍耙荒?,更顯得好奇。 “今日書院考校,阿峰的騎射得了頭名。我方才說,瓜兒回來定會欣喜?!?/br> “郎君勇武?!崩罘蛉溯p笑,笑容溫婉,望向南康公主,雙眸似溢出水來,“算一算時間,郎君大概已在途中?” 南康公主搖搖頭,道:“信中說,他還要在北邊盤桓些時日。秦氏頓兵長安,也不知戰(zhàn)況如何。如果秦氏勝了,估計建康就沒多少心思再謀算幽州。” 李夫人深以為然。 袁峰有幾分明白,重新正身坐起。 在一邊玩著木馬的桓偉和桓玄依舊懵懂,扭動機關(guān),見木馬嗒嗒的跑了起來,都是笑著拍手。 三人說話時,阿麥走進內(nèi)室,手中捧著一只鵓鴿。鵓鴿不時咕咕叫著,圓胖的身形格外好認。 “日前給姑孰送信,不想這么快就有回信。” 李夫人接過鵓鴿,解下鴿頸上的竹管,遞給南康公主。取出藏在其中的絹布,大致掃過一遍,南康公主不禁冷笑。 “阿姊?”李夫人疑惑問道,“莫非建康出事了?” “官家要元服?!蹦峡倒鞣畔陆伈?。 “元服?”李夫人面露驚訝,“為何這么早?” 為承皇統(tǒng)爵位,皇族宗室提前元服不足為奇,但也多安排在舞象之前,不會趕得太早。司馬曜縱然長得高大,實則翻年剛及舞勺,為何要急著元服? “不只如此,建康正為天子選后,還有意請我和瓜兒觀禮。”南康公主冷笑,“時間如此倉促,難保打的是什么主意?!?/br> 李夫人神情微變,取過絹布細看,眉心越蹙越緊。 第二百一十一章 醉酒一 傍晚時分,長安狂風大作,刮過臉頰,好似鋒利的刀刃。天空中彤云密布,陰沉沉的壓下城頭,預示一場大雪將至。 大軍營地前,兩隊甲士擦肩而過,同時抬起頭,看向漆黑的天幕,下意識搓搓掌心,暗道一聲:狂風大雪,今夜怕要難熬。 果不其然,未到兩刻鐘,鵝毛般的雪花自空中飄落,為朔風席卷,挦綿扯絮,紛紛揚揚。頃刻之間,大地覆上一片銀白。 營帳前燃起熊熊篝火,赤色的火焰狂舞,仍驅(qū)不散驟起的寒意。 朔風呼嘯而過,大雪飛落而下,冷得能凍住骨髓。 輪值的士卒緊了緊皮襖,不太情愿的離開帳篷。撥開眼前雪幕,五步外的同袍都無法看清。 “這雪未免下得太大。”一人道。 “說得是?!绷硪蝗私釉挼?,“不曉得這里是長安,關(guān)中之地,還以為又回到了朔方。就算是草原上的雪,也少見這般大。” “以為去歲已是大災,今年怕更難熬。”一名羌人出身的士卒道,“莊稼不豐,牛羊凍死,中原之地難熬,草原上的日子更不好過?!?/br> “是啊。”眾人嘆息,“近歲都是這樣,聽說南邊都不太平?!?/br> “草原上沒了牛羊,柔然怕要擾邊?!?/br> “怕什么,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朔方、五原城前的京觀可還立著!”伍長出聲道,“如果派咱們戍邊,正好爭一爭戰(zhàn)功!” 士卒們說著話,聽到鼓聲,不敢耽擱,立即列隊離開帳前。 眾人由什長率領(lǐng),與同袍交接輪值。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負責守衛(wèi)營門,嚴查營地四周情況。遇有長安百姓來投,或是氐秦殘兵意圖不軌,需第一時間上報隊主,以保營地安穩(wěn)。 長安城拿下,眾人并未馬上松口氣,反而更加繃緊神經(jīng)。 苻堅城下戰(zhàn)死,城內(nèi)的貴族官員被抓得七七八八,無法造成威脅。但是,混亂中難免有漏網(wǎng)之魚。有鄴城的先例在,巡營的甲士分毫不敢大意,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務求不被賊寇找到機會,鉆了空子。 另外,今夜將軍設(shè)宴,款待遺晉幽州刺使。 營地中的守衛(wèi)接到命令,巡視更加嚴密。 巡邏的士卒穿梭往來,遇到便要交換口令。如果答不上來,熟面孔上報隊主,生面孔立即拿下,待查清身份再行處置。 營地一角,茍皇后和幾名宮妃坐在帳篷里,身上還穿著宮裙,懷里抱著幾個年幼的皇子公主,即使有火盆,也凍得瑟瑟發(fā)抖。 年長的皇子被另外關(guān)押,自出城后再未見到。 “殿下,今后該怎么辦?這些漢人會不會……” 一名宮妃低泣,話說得斷斷續(xù)續(xù),表情中帶著無盡的恐懼。 當年氐人打敗羌人,長安的血流了三天三夜。男子不說,被虜?shù)呐佣际鞘裁聪聢?,縱然沒有親眼看見,也從旁人口中聽過。 國破家亡,命運不由自主。 早在國主死訊傳來后,性烈的便投繯自盡,更有的直接抹了脖子?;钪叱鰧m門的,多數(shù)有兒女,實不忍心就此撒手離去。 她們死了一了百了,留下孩子怎么辦? 可是,強撐著活下來,等待她們的又會是什么? 想到未知的前路,眾人心中擔憂,啜泣聲更大。 兩名年輕的宮妃抱緊不滿三歲的兒子和女兒,艷麗的面容滿是惶然。不約而同的看向茍皇后,視她為最后的支柱。 “殿下,如今究竟該怎么辦?” “怎么辦?只能等?!逼埢屎笈闹鴳阎械能揞#砬橐黄瞻?,聲音沒有任何起伏。 “既然選了這條路,想為兒女活下去,再大的苦難都要受著。要不然,就該像張氏一樣,一劍抹了脖子,追隨國主到地下,再不用擔心?!?/br> 此言一出,宮妃咬住嘴唇,低泣聲戛然而止,帳中陷入一片死寂。 等到苻睿睡熟,茍皇后除下身上的斗篷,將他裹得更加嚴實。憐愛的撫過他的發(fā)頂,轉(zhuǎn)頭看向眾人,眸光寒冷似冰。 “我不管你們有什么打算,也不管你們是不是想學那些開羌女和羯女,但是,既然要活下來,就別埋怨天地不公!” “從今往后,你我都是亡國之人,命運cao于他人之手,全不由自主。忘了之前的身份,別抱著僥幸,想著跑出去投靠他人,或是仗著北邊的部落扶持皇子?!?/br> 說到這里,茍皇后的表情更冷,目光猶如利箭,仿佛能直接刺入人的心里。 “實話告訴你們,老實留在這里,說不定還能有條活路。如果不管不顧跑出去,不是淪為傀儡,就是被弓弦絞死,頭被送回來,成為別人的投名狀!” “殿下……”宮妃臉色煞白,顯然被嚇得不輕,“當真會如此?” “休再喚我殿下?!逼埢屎笥猜暤?,“國主已經(jīng)不在,長安已落入他人之手,氐秦國破!從今日起,再無茍皇后,只有茍氏!你們膝下的兒女也不再是皇子公主,而是被擄之人!” “記住我的話,想要活下去,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你們該慶幸,今日攻破長安的是漢人,不是雜胡和柔然。如若不然,你我連活下去的機會都不會有!” 茍皇后說完,再不看眾人。 別人如何想,她不想管,也無力去管。 在宮中時,她試過了,想走另一條路,可惜沒用。 她不認識桓容,卻能認出遺晉官員的衣飾冠帽。本以為能趁機想想辦法,哪怕挑撥一下,為自己尋到脫逃的機會,結(jié)果謀算不成,只是讓情況更糟。 現(xiàn)如今,她再生不出別的想法,也不敢再做謀算,想要活下去,唯有壓下全部心思,等著秦氏發(fā)落。 如果能留他們母子一命,她必會全心教導苻睿,讓他莫要想著報仇復國,更不要輕易以身試法,成為他人手中的棋子。 想想漢末以來滅亡的諸胡政權(quán),教訓還不夠深嗎? 如果秦氏能網(wǎng)開一面,她不介意苻睿成為秦氏手中的刀。如能助其掃平天下,不求封爵,只求能為一武將,亦能保得血脈延續(xù),不被徹底絕滅。 想到這里,茍皇后深吸一口氣,抿緊已無血色的雙唇。 苻宏幾個已經(jīng)長大,有了自己的心思,不是她能說服。以他們的性格,最后的下場很可能是祭旗。 既如此,她無需多費心里,只需全心全意保住苻睿。如能逃過此劫,必會讓他平安的長大,今后能留下兒女,也算是全了夫妻恩義,不負國主多年敬重。 茍皇后不說話,兀自陷入沉思。 帳中人被她先前之言震懾,彼此交換眼神,輕易不敢出聲。 帳外風雪更大,呼嘯而過,遮住了士卒經(jīng)過的腳步聲。 突然,帳簾被掀開,大雪隨風卷入,兩名甲士送入兩盤蒸餅、五六碗熱湯。 一人停在帳門前,視線掃過帳內(nèi)眾人,看到臉頰發(fā)紅的苻睿,皺了皺眉。大致查看過后,留下用木瓶裝的丸藥,說明服用分量,即退出帳外。 “殿……夫人,”記起茍皇后之前的話,宮妃立即改口,小心問道,“您看,這些漢人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茍皇后沒有回答,而是打開木瓶,袖著瓶內(nèi)的藥香。確定甲士所言不假,立即喚醒苻睿,喂他吃下小半個蒸餅,以熱湯順下丸藥,溫和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