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唐近所查出的冤案假案已夠李仕元斬首抄家,他縱是自首也不可能保命。倘若此案背后當真牽涉著位高權(quán)重之人,而他倒戈相向,不僅救不了自己,還會連累妻兒。這道理李仕元斷不可能不知,然而唐近大抵是想不明白的。 潯陽忽又發(fā)問:“唐大人可曾去過京昇戲班查問?” 唐近從順天府大牢出來后一心惦念著見潯陽,倒未想起去戲班問話,慚愧搖頭。 潯陽反而慶幸:“貿(mào)然傳問恐會打草驚蛇,依潯陽之見,唐大人不妨引蛇出洞?!?/br> 唐近最不擅這些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手段,又道:“請郡主明示?!?/br> 潯陽暗自感嘆,唐近在官場浸yin數(shù)月,斷案日益精明,可惜腦子依然是一根筋。父親費了那么多心力教他,怎就點不化這塊頑石呢。 “若我推斷不差,那位班主應(yīng)是受人支使才會突然上衙門告狀。唐大人只需讓那班主知道你已在翻查此案,一旦查清便要治他誣告之罪。小小班主豈能不畏懼大理寺卿的官威,為求自保必即便不供出實情也應(yīng)會去尋當初指使之人。只要大人派人暗中跟隨,相信很快就能查出幕后之人。” 唐近恍然大悟,起身拱手向潯陽致謝,潯陽回了一禮。 “郡主多番相助,唐某卻無以為報,實在慚愧?!?/br> 潯陽淺笑:“唐大人核查舊案日夜cao勞,為的是大數(shù)百姓。潯陽身為大數(shù)子民自當盡心幫輔,唐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那一抹笑靨,更勝枝頭夭桃。 “郡主雖不求回報,但,我總想為你做點什么。”唐近一本正經(jīng)看著潯陽,入鬢長眉、翦水秋瞳,這眉眼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他夢里。尤其是下雪的夜晚,他總會夢見潯陽穿著一襲大紅嫁衣,孤身立于寒風(fēng)暴雪之中,眼眸里的悲戚令人心碎。“郡主若有憂思,可否說給唐某聽?” 這沒來由的話聽得潯陽怔了半晌,略一思量,她眼下最大的憂思便是彭四郎了。 潯陽輕聲嘆息,道:“我縱有憂思,只怕唐大人也解不了?!?/br> 唐近急道:“郡主不說怎知我解不得,只要能為郡主分憂,刀山火海我也愿去闖?!?/br> “唐大人言重了?!睗£柨嘈?,告訴他倒也無妨,“我所憂的是慶國公家四公子的事。早前他負了些傷,今屆春闈怕是參加不了了。見他意志消沉,我心難安?!?/br> 得悉與彭四郎有關(guān),唐近心里卻是說不出的滋味。潯陽與彭四郎的往事他是知曉的,倘若潯陽心中從未放下彭四郎,他甘愿一世默默守護。 “郡主,唐某心中有一疑惑,郡主能否如實答我?”唐近向來不會藏話,心中有惑便要問個明白。 “唐大人直管問吧?!?/br> “郡主是否心傾彭四公子?” 此事連潯陽母親鄭氏也不曾這般直白問過,潯陽還沒想清楚該如何答他,唐近忙又補充道:“我并無他意,即便郡主心有他屬,我對郡主的心意也不會改變。” 潯陽原本凍得冰白的臉蛋瞬地漲紅,思緒全亂,不知如何措辭。 唐近總算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冒昧,收斂了那灼人的目光,愧疚道:“是唐某唐突了?!?/br> 潯陽低頭望著自己的繡鞋,這還是她頭一次讓人問得說不出話來。 半晌無語,唐近以為她是默認了對彭四郎的心意,眼眸里盡是掩不住的失落,道:“彭公子之事,唐某愿盡心一試,請郡主寬心。唐某先行告辭了?!毖粤T便要離去。 “唐大人留步。”潯陽紅著臉喊住了唐近,不敢回頭相看,只道,“你的問,我還未答呢?!?/br> 唐近駐足恭聽,前所未有的緊張。 “彭公子逸群之才,不能入仕效國潯陽深覺可惜。若要論我二人的交情,君子之交而已?!睗£柮棵咳c國公府皆是將綠桐留在彭四郎處,自去與彭夫人說話。她對彭四郎,除了惋惜也便只有愧疚了,只盼他早日振作,善待綠桐那一片癡心。 唐近聞言抑不住嘴角的笑意,歡喜邁步,險些被門檻絆倒。 第50章 譜曲 夜涼如水,悠揚琴音時起時歇,已是三更天,唐近還在藕風(fēng)小筑與潯陽譜曲。 唐近為僧時常為信眾開示佛法,指點迷津,白日里本想去慶國公府勸導(dǎo)彭四郎,彭四郎卻拒而不見。 科舉之日愈近,彭四郎越發(fā)覺得自己難入仕途,不愿見官場中人,那些勸慰之言更不肯聽。如今能入他耳中的只有綠桐的曲,潯陽便想著將唐近的佛理譜入樂曲,姑且一試。 “‘恰恰用心時,恰恰無心用,無心恰恰用,常用恰恰無’,但愿彭公子能領(lǐng)悟法融禪師這層心境。”潯陽寫著曲譜兀自感慨,彭四郎自幼便肩負著宗族厚望,難免執(zhí)著于功名,若他能有唐近的半分淡泊,前途定然更加廣闊。 唐近聽著潯陽的曲音欣喜無限,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枯澀佛理,在她指尖竟可化為清悠琴曲,所謂心意相通大抵就是如此吧。 蓮珠添著炭哈欠連連,瞧著那兩位卻似沒有半分倦意。 一曲譜就,唯缺曲名。 “還請?zhí)拼笕藶榇饲!?/br> 此曲由他們二人合力譜寫,唐近慎重思索,翻遍腦海中所有辭藻,終道:“不妨就叫《云浮調(diào)》,郡主以為如何?” 浮云無定,古人以之喻功名求取之路,倒是與曲意相符。 “云浮,甚好?!睗£柼粝?,錚錚弦音掠過天際,看似未留痕跡,卻已在唐近心上烙下深情。 綠桐得琴譜后本欲反復(fù)習(xí)練再彈給彭四郎聽,潯陽卻讓她試彈兩遍熟悉指法便可。此曲妙處本就在于無心之境,刻意cao練反而容易失其本真。 《云浮調(diào)》在綠桐指間多了一絲綿綿愛慕,繞過書房成山的書卷,飄入彭四郎耳中。彭四郎放下毫筆側(cè)耳傾聽,他遍聽天下佳曲卻從未聞得此調(diào)。曲風(fēng)古樸,悠悠揚揚若行云流水,物我無別之境令人神往。 “此為何曲?” 綠桐繼續(xù)撥弦:“此為大理寺唐大人所作《云浮調(diào)》。” 浮云飄忽,聚散由風(fēng),彭四郎若有所思。 一曲終了,書房靜默良久。綠桐見彭四郎不再讀書寫字便知此曲確實有效,心中歡喜,繼續(xù)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