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國王移駕旁側(cè)的偏殿,二人盤腿坐于蒲團。早在唐近第一次隨崇明大師來烏蘭的時候,烏蘭國王就想留唐近作烏蘭的國師。唐近心如明鏡,只因志不在朝政才沒顯露出他的能處。若能加以錘煉,必是國之重臣??上М敃r唐近一心向佛,婉拒了國王美意。此次唐近再訪烏蘭,國王也多次重提舊事。唐近仍舊不愿,但國王一直以國師之禮待他。 “烏蘭佛教中流傳著一個故事,你可曾聽過?” 唐近搖頭恭聽。 “有一修佛者歷經(jīng)三世輪回,每一世都拋去七情六欲一心向佛,但每一世佛祖都不見他。直至有一日他路過家門,看見妻子無怨無悔贍養(yǎng)著他的父母時他才頓悟。原來每一世他斬斷親緣,便欠下了一世的塵緣?!?/br> 唐近闔目默然,世間事,唯緣字最難參悟。 “緣起緣滅緣自在,坦然處之便是?!?/br> “陛下所言,唐近受教了。”人生而赤條條來,卻難一世都了無牽掛。佛說緣是前世修來的因果,也許是自己前世虧欠了潯陽吧。緣起緣滅,非人力所能為之,隨緣便是了。 唐近豁然,遠眺佛堂。待今生還了前緣,了了牽掛,來世再作佛門弟子吧。 見唐近放下了佛緣,國王又再勸他留在烏蘭。話方出口,侍衛(wèi)匆忙來報。 “陛下,穆則王子遇刺……身亡了?!?/br> 穆則雖非國王親生骨rou,這些年行事也多有荒誕,但國王慈悲從不愿傷他性命。何況穆則也是他的侄兒,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難免悲從中來。 “為何會這樣?是誰,是誰做的?”國王氣怒之下喘息急促,幾乎要背過氣去。 “是……諾格王子?!?/br> 國王吐下一口鮮血,孽緣也! 第35章 探監(jiān) 烏蘭國的監(jiān)牢亦分貴賤,諾格王子被關押在專為王公子弟準備的牢房里。若不是那道冰冷的鐵柵門在,諾格幾乎要忘了自己身陷囹圄,畢竟穆則的死確實與他無關。 今日他收到了穆則的請?zhí)聞t聲稱自己與引剛決裂,想與他握手言和一起對付引剛。諾格信以為真,去了引剛府中赴約,哪知一進去就看見穆則倒在血泊里。仵作驗了尸,兇器竟然是自己的隨身匕首。那匕首他是從不離身的,也不知穆則是如何死在了自己的刃下。 當場被捕,兇器也找到了,可是穆則給他的請?zhí)麉s不翼而飛,諾格百口莫辯。按照烏蘭律法,殺人者,處絞刑,王子亦不例外。諾格環(huán)視這輝煌豪奢的監(jiān)牢,烏蘭王室人丁單薄,這牢房建成后空置多年,他竟是第一個客人。 正無聲自嘲著,那違和的鐵門卻打開了。 唐近剛步入牢房內(nèi),獄卒又無情將那門鎖上。諾格一臉不解,大數(shù)的使臣來這里做什么,莫非是來為自己超度的? “是我們王爺命我來的?!?/br> 諾格越發(fā)詫異,他已是戴罪之身,對慎王毫無用處,還讓唐近來做什么? 諾格不知,他入獄短短幾個時辰,烏蘭朝中已天翻地覆。國王得知諾格殺害穆則后急病昏厥,引剛迅速召集了大臣,擁立自己為攝政王。引剛掌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判諾格死罪,依照烏蘭國法,三日之后便是諾格行刑之日。諾格一死,烏蘭便只剩引剛一個王子,即使國王蘇醒也無力回天。 一旦引剛掌政,大數(shù)再無機會購得烏蘭良駒,是以慎王必須救出諾格,扳倒引剛。 唐近言道:“我們王爺說,引剛接掌朝政動作太過迅速,似是早有預謀,恐怕穆則王子的死與他難脫干系。若能查清穆則王子被害的真相,不僅能救出諾格殿下,也能令引剛獲罪失權(quán)。” 父親昏迷臥床,自己又被囚牢中,年紀尚輕的諾格突遭如此變故早已沒了方寸,大數(shù)慎王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諾格詳細將今日發(fā)生的事情告知唐近,唐近一一記下。 慎王交代,此案關鍵在于行兇所用的匕首是諾格隨身之物,若能解開此謎團,案子也就容易了。 而照諾格所言,這匕首是西部一屬國所進貢,刀身寒鐵所造,較普通匕首長出一寸,刀背以烏蘭圖騰為花紋,天下絕無僅有。諾格每夜睡前都會將匕首藏于枕下,天亮時又藏于懷中,絕不可能被人盜取而不知。 如此一來,更難證明諾格清白。 諾格萬分焦灼,引剛為了陷害他精心布下了這一局,連自己的親生弟弟也不惜犧牲。而他們只有三日之期,三日,只怕連這匕首是怎么回事都查不出來。 唐近帶著諾格的口述回驛館復命,慎王聽罷揉著太陽xue一籌莫展。 “王爺可還有什么吩咐?”唐近急著回去見潯陽,無心多留。 慎王也想獨自靜思,擺手命他下去。 潯陽在屋里聽著外頭的人熱議王族變故,而她既不能去問詳情,更不能踏出房門與父親一同計議,急得臉上發(fā)燙,頭也有些暈眩。 至傍晚時分終于等到唐近回了驛館,他剛一跨過門檻潯陽便迫不及待關上了房門,拉著唐近細問烏蘭局勢。 見潯陽說話中氣十足,氣色也紅潤了不少,唐近放心許多,這才敢將那些勞費心神的事情說予她聽。 雖然早知道烏蘭有王子要謀反,但具體的情況潯陽也是現(xiàn)在才聽得明白。明明唐近正說著謀殺叛亂的大案,潯陽的嘴角卻忍不住漸漸上揚。前世唐近官拜大理寺卿時屢破大案,想必對刑名之事甚有天分,引剛這局真真是為唐近量身定做。 “唐公子覺得此案真相為何?”能見證這場轟動了兩國的大案,潯陽瞬間覺得這幾日吃的苦都是值得的。 唐近尚還不能體會潯陽的興奮,他只知道此事關系著大數(shù)與烏蘭萬千百姓的性命,應當慎重處理:“在下未曾勘驗案發(fā)之地,更不曾見過穆則王子遺體,不可妄言?!?/br> “那為何不去勘驗?” “這……”唐近道,“在下不擅此道?!?/br> “未曾嘗試怎知不擅?”潯陽急道,“唐公子切不可妄自菲薄?!?/br> 唐近不明白潯陽為何對自己這么有信心,心底莫名起了一陣漣漪。但是:“案發(fā)之地已有重兵把守,王子遺體更不是在下相見就能見到的?!?/br> 這話將潯陽的興奮由天上打落到谷底,此地不是大數(shù),父親的王爺身份在此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更何況如今把控朝政的是引剛,他又怎會給唐近機會去翻諾格的案。 潯陽黯然,前世慷王伯伯又是如何解開這個困局的?他能想到的辦法,父親會想不出來嗎? “郡主大病初愈,還是不要為此事勞心費神為好?!币姖£柍蠲疾皇?,唐近的心里也像有團棉花堵著一般,可是自己又能如何幫她呢? “如何能不費神呢?”潯陽喃喃自語,“如果烏蘭真的落在引剛手里,柔然軍隊還不肆意妄為掠奪大數(shù)疆土,我的大哥還在邊關守著呢?!毕肫鹪隈v守在苦寒邊關的大哥陽湍,潯陽眉頭更緊。為什么她之前沒有想起此事,若早作綢繆將大哥調(diào)離邊關不就好了。 唐近一時不知如何寬慰潯陽,見她雙目楚楚盈淚,很想為她拭去淚珠,可偏那淚珠打著轉(zhuǎn)兒總不落下。唐近就這么靜靜看著潯陽眼眶里將落未落的淚水,不知不覺入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