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葉怡請梨樹屋的村民幫忙，到鎮(zhèn)里買了個大水缸，從小溪里移了沙土進(jìn)去，又灌滿水，還移栽了兩株荷花。圓石頭說它再等等，它還是更喜歡呆在小溪里，能自由的到處玩耍著。

    六月底，淺淺的小溪開始干涸，圓石頭住進(jìn)了大水缸里。

    第25章

    驕陽似火，呆在屋里都熱的慌,胸口悶熱不舒暢，拿著蒲扇搖出來的風(fēng)，也夾著股熱氣兒,反而越搖越心煩。

    缺少雨水滋潤,別說莊稼蔫蔫吧嘰，連樹木雜草都帶著枯黃氣息,往年碩果累累的果樹,今年果子沒幾個,還能酸掉牙齒，連樹葉都有些稀疏,不復(fù)以往茂盛,唯有知了歇在枝頭,沒日沒夜的嘶叫著，心情煩悶聽著分外刺耳根。

    梨樹屋里有活潑好動的孩子,帶著小伙伴,舉著網(wǎng)兜或直接往樹上爬,去抓歇在枝頭的蟬,用來烤著吃,火候把握的好，烤得焦香撲鼻，嚼起來脆嘎脆嘎，也是道難得的美味，越吃越香。

    好這口的，便是頂著毒辣的日頭，滿頭大汗也不覺累，反而是瞅著戰(zhàn)果，心情倍兒爽。待抓得差不多，三三五五的才往家去，嘻嘻鬧鬧甚為熱鬧，因旱災(zāi)而變得沉默的村子，添了幾分鮮活氣息，聽著孩子們的說笑聲，心情似乎也跟著輕泛了些許。

    路過老梨樹，孩子們規(guī)規(guī)矩矩的喊?！疤?。我們抓了好多蟬，你要不要吃點？特別好吃的，撒把細(xì)鹽，有滋有味?！?/br>
    “就是樹上的知了，太婆你聽，咱滿村子全是知了知了的叫聲，就是這玩意，我娘說吵得緊，聽著心煩，嘿，我們就抓來烤著吃?！?/br>
    坐在老梨樹下的太婆，見幾個孩子被曬得臉皮發(fā)紅，連薄衣裳都被汗沾濕了大半，樂呵呵的招了招手。“過來歇會兒，給太婆瞅瞅，都抓了多少蟬，這蟬呀，我吃過哩，味道確實好?！?/br>
    幾個孩子相互看了眼，雖心急著烤蟬吃，到底還是往老梨樹下走去，紛紛挨著朱太婆近坐。

    “太婆，你摸摸這袋子里全是蟬，不能打開，打開它們會跑?！?/br>
    朱太婆拿手摸了摸袋子，笑得見牙不見眼?！罢娌簧倭?，來，喝口水，歇會兒?！卑阉畨剡f給身旁的男孩。

    男孩愣了下，擺著手道?！疤盼覀儾豢?，家里有水，你留著喝?！?/br>
    “喝點兒，瞅著這滿頭汗喲?！闭f著朱太婆樂呵呵的笑了起來，滿臉慈愛的看著他們，又遞了遞水壺?！昂赛c兒?！?/br>
    幾個孩子猶豫片刻，遂，拿起水壺各自喝了小口，也就沾濕個嘴巴。

    朱太婆伸手撫了撫身旁男孩的頭發(fā)?！澳銈円怨缘模獊y跑，村子外有壞人哩，別跑出村?！?/br>
    “太婆我們知道，家里人天天都會說好幾遍?！?/br>
    “因為沒下雨，地里的莊稼都快枯死了，吃不上飯，有壞人來抓小孩，拿小孩換錢買糧食。”

    “太婆我家有吃的，餓不著。你上我家吃飯吧，我奶奶做飯可好吃啦。”

    “叫干旱，我聽家里的大人說，這天叫干旱，也不知道要旱到什么時候，苦矣！”

    朱太婆聽著孩子們的童言趣語，笑得合不攏嘴。

    幾個孩子陪著朱太婆說了會子話，就有點坐不住，朱太婆見他們身上的熱氣散盡，不再氣喘吁吁，便點頭讓他們離開。

    “太婆我們走啦，你要不要吃烤蟬？”

    “烤蟬可好吃啦！”

    “太婆上我家吃飯呀，我跟爹娘說，可別忘記勒?！?/br>
    “太婆別總坐在老梨樹下，天熱，還是屋里舒服。太婆你的蒲扇呢？我送把給你吧?！?/br>
    朱太婆等孩子們說完話，她才慢聲應(yīng)著。“梨樹下不熱哩，你們吃著，太婆今個不饞，記著啊，莫往村子外面走?！?/br>
    又是連串的應(yīng)答聲，隨著孩子們的走遠(yuǎn)，漸漸聽不到音。

    “今年怕是吃不到梨子了吧?！敝焯呕厣頁崃藫崂侠鏄浯謮训闹鞲?。

    不遠(yuǎn)處的屋里走出個中年婦人，手里邊編著草鞋邊往梨樹下走?！疤牛铱茨阍诶鏄湎伦撕眯?，進(jìn)屋里躺躺的？”

    “阿東媳婦，編草鞋呢，坐樹下編，這樹下涼快哩?！敝焯判χ蛘泻?。

    阿東媳婦坐到了她身旁?！霸鄞遄永锏?，就數(shù)這株老梨樹，仍是枝繁葉茂，瞅著精神就好?！?/br>
    “它活得久哩?！?/br>
    “怕是有好幾百年吧?！卑|媳婦瞥了眼。“太婆你說得真不錯，這樹下還挺涼快，比呆屋里強(qiáng)，感覺整個人要舒暢些?！?/br>
    沒風(fēng)，連絲絲風(fēng)都沒，屋外熱屋里就悶熱，搖著蒲扇也沒好過多少。靜靜的坐著干點瑣碎活，依舊汗津津，除了能靜心些，舒服不到哪里去。這老梨樹倒是涼快，百年老樹就是不同些，人活得久能成精，這樹怕也是一樣吧。

    阿東媳婦琢磨著會，隨口問了句?！疤?，你說今年這干旱，什么時候是個頭？瞅著，有點二十年前的架勢呢。”

    二十年前，她嫁進(jìn)梨樹屋剛滿兩年，正好懷了個孩子，卻遇上了罕見的大旱，孩子沒保住，沒的時候月份有點大，傷了身子骨，后來好不容易又得了個孩子，生時也是遭了番難，給夫家留了后，她這身子呀，也徹底的落了病根。

    原是熄了心思，就這么一日日挨著過來，挨久了也就不覺什么，沒成想倪大夫醫(yī)術(shù)了得，求了她，她就出手醫(yī)治，慢慢調(diào)理著養(yǎng)著，近半年就恢復(fù)了些精神些，人看著都見年輕了些，她高興啊，走路都能帶風(fēng)聲，多少年沒這勁頭了。

    結(jié)果沒高興多久，又遇著了這干旱年景。老天這是咋想的？可真是愁人。好在大小也遇過幾場旱情，舊年冬日里瞅著不太對勁，就叮囑著兒子們可不許胡來，這年景里懷孩子，就是場折磨呢。

    “看看八|九月份的吧?！敝焯懦蛑胰眨栁瘜嵶蒲劬?，視線都有些恍惚扭曲，她連忙收回目光?！芭率请y矣，得做好心理準(zhǔn)備?！?/br>
    阿東媳婦也是這般想的?！耙膊皇穷^遭，村子里該準(zhǔn)備的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剩下的就看老天給不給活路?！?/br>
    前幾天地里的莊稼收了茬，也就沒有再往下撒種，這天氣，連地皮都開始干裂，撒了種也是白折騰，先留著，再等等的。年景不好，上面免了稅收，也讓村民們松了口氣，今年的收成加上舊年的存糧，節(jié)省點，好好掐著點，填飽肚子還是可以的。

    “太婆，季二嬸子?！编彺鍤⒇i，施大勇夫妻倆特意跑過去買了條五斤重的rou。

    這世道，人的口糧都有些困難，就別提養(yǎng)豬這岔事。

    姜蕓沖著朱太婆道?！疤派衔壹页燥埖??！?/br>
    “哎喲，這是哪買的rou？我咋沒聽點風(fēng)聲？還有沒？”阿東媳婦連連問著。

    “沒怎么聲張，就是鄰村張家，這會剩得不多，快些去，應(yīng)該能搶到點?！笔┐笥禄亓司洹?/br>
    朱太婆搖著頭樂呵呵的應(yīng)?！霸S家小子說讓我去吃飯來著。這天熱著哩，抹把鹽，把rou腌成干，耐放。”

    “哪里放得住，一天就能吃個干凈?！苯|笑笑。

    阿東媳婦顧不得將草鞋收尾，直接擱老梨樹下?！疤?，我去鄰村看看豬rou?！?/br>
    “去吧去吧。”朱太婆點著頭，隨手拿起草鞋幫著慢悠悠的編著。

    施大勇夫妻倆路過楊家，就見揚三樹領(lǐng)著個筒子骨還有條巴掌大的瘦rou，并著條三斤多的魚，正往外走著。

    “嘿，三哥進(jìn)悠南山呢？”施大勇嚷了句，和媳婦說了聲，樂顛樂顛的湊了過去。“三哥你不地道，你什么時候去買的豬rou？我怎么沒見著你？我還想著讓你上家里吃rou呢。”

    揚三樹大步走著。“我不知道，是我爹買回來的，讓我送點給倪大夫。倪大夫家的兔子和蛇都都特別能吃rou，這年景可不好挨。順道去看看山里是個什么情況，有什么需要搭把手的沒?！?/br>
    “就這天，倪大夫還住在山里不搬往村里來？可不太|安全哩?！笔┐笥聦W(xué)著朱太婆說話。

    “村長說過，倪大夫不愿意下山就由著她，這事咱們不要多念叨，想來倪大夫定是心里有數(shù)?！?/br>
    施大勇想想也對?！肮饪此尼t(yī)術(shù)就知道，年歲比我還小，就這么厲害，八成就是所謂的江湖中人。嗯嗯，說不定還會功夫，看著年歲小，指不定有多少歲呢，三哥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別拿倪大夫的事亂嘀咕，咱們說著玩，讓旁個聽著，不知道得扯成什么樣?！?/br>
    說著倆人進(jìn)了悠南山，剛踏進(jìn)這山，施大勇感嘆了說?！斑€是山里舒服啊，這走進(jìn)來就覺出不同，整個人都舒服些，涼快。”

    “山里的樹木長得還挺好呢。”揚三樹伸手拍了把路過的樹木。

    施大勇搓著手滿臉的賊笑。“三哥，左右都進(jìn)了山，給倪大夫送了東西，咱們在山里轉(zhuǎn)轉(zhuǎn)的，如何？”

    “今個家里買了rou，先擱著吧，苦日子還在后頭呢?！?/br>
    “行行行，你說了算，進(jìn)山逮野味時，記得跟我說聲，我和你一道，我媳婦肯定也是?！?/br>
    地里沒種莊稼，村里人就清閑起來，這清閑可不是他們想要的，個個都愁眉苦臉，也沒什么功夫說笑侃大山。

    倪葉怡在照料著屋后的草藥，聽著屋前傳出來的動靜，她擱了手里的瓢，往屋前走去?！皳P家兄弟，施家兄弟，山下可好？”

    “都好著呢，沒中暑氣?！睋P三樹將魚rou遞了過去?！敖駛€鄰村殺豬，家里買了點rou?！?/br>
    倪葉怡倒也沒客套，把魚rou收進(jìn)了廚房?！斑M(jìn)屋坐會的，剛蒸了點發(fā)糕?！?/br>
    “咕咕咕咕”短尾灰?guī)е?xì)長青從屋外竄了過來，嚷著要吃發(fā)糕，它這小肚子還是圓的呢，都沒怎么消化，就又饞上了。

    村里嘗過倪葉怡手藝的村民都說，她手藝多好多好，做出來的吃物特別的美味，明明是一樣的做法，可她做出來的，就是要好吃點。施大勇和揚三樹只聽過，還真沒嘗過，這會聽她說著有發(fā)糕，眉角眼梢都帶了話，滿臉期待喜滋滋的等著。

    “前兩天給的涼茶，應(yīng)該用得差不多，一會你們再帶些回去?！蹦呷~怡端了茶端了發(fā)糕過來。

    知曉今年光景不太好，三月里，她便使了錢讓村里人到縣城買了些常用的藥材回來，以備不時之需。各家各戶趁機(jī)把該置辦的都置辦妥當(dāng)。

    至于買藥的錢，則是她在山里挖出來的金銀，也不知是什么時候何人埋在山里的，埋得還挺深，她是山神所以她能發(fā)現(xiàn)，一般人還真發(fā)現(xiàn)不了。

    揚三樹吃完手里的發(fā)糕才應(yīng)?！昂玫?。”

    倪大夫這手藝當(dāng)真了得呢，跟她的醫(yī)術(shù)似的。這年歲這般厲害，難不成真像大勇說的？倪大夫看著小實則年歲大著呢？

    “倪大夫你這發(fā)糕怎么做的？好好吃，又香又軟和，好吃。”施大勇半點不客氣，也不覺得丟臉，笑笑嘻嘻的說?！斑@么好吃的發(fā)糕，得讓我媳婦嘗嘗的，倪大夫有干凈的手帕沒，借我條唄?！闭f完，嘿嘿嘿的直笑。

    做出來的發(fā)糕，這般受歡迎，倪葉怡還挺高興，挺有成就感?！皬N房里還有些，我拿碗給你們端著，一會都端些回去，記得把碗還回來就行?！?/br>
    “必須還??！倪大夫放心吧，不僅還，還得洗的干干凈凈，都能照出人樣來的?！笔┐笥罗揶淼牡?。

    直接蹲在廚房灶臺上舔著發(fā)糕的短尾灰，聽到隔壁屋的說話聲，它甩著尾巴，拿后腿輕輕地推了下身旁的小蛇?！肮竟竟尽敝魅艘寻l(fā)糕都送給別人，得給咱們留點兒，可好吃啦，我也喜歡。

    “嘶嘶”竹葉青頭也沒抬，輕輕搖晃著細(xì)細(xì)的尾巴，吃得十足愜意。

    它這個頭啊，估摸著是它自個想的，一直不見長大，就跟短尾灰似的，想長胖些就長胖些，它應(yīng)該是不想長大，好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母C在短尾灰的背上？

    又不是村婦，倆大男人也沒什么可嘮，說了點瑣碎，吃完發(fā)糕，揚三樹和施大勇便準(zhǔn)備離開，倪葉怡進(jìn)廚房拿了兩只碗給他們裝發(fā)糕。

    胖胖噠短尾灰在灶臺上走啊走，走到了主人的跟前，靈活的跳到了她肩膀上，這小身板多沉吶，好在倪葉怡有準(zhǔn)備，還沒摔到地上去。

    “咕咕咕”主人，給我和小蛇留點兒。

    “有你們的份?！边@股護(hù)食勁也不知像誰，倪葉怡有點哭笑不得，輕輕的彈了下短尾灰的額頭?！安荒茇澬奶^，這樣不好?！?/br>
    短尾灰還挺委屈的咕嚕了兩下?！肮竟尽睕]貪心，兩只前肢對著比了比，小眼神可憐巴巴的。

    “行。剩下的留給你們。慢慢吃。”

    還有兩塊整呢，短尾灰高興的跳回了灶臺，顛顛兒的湊到了竹葉青的身邊，拿著短短的尾巴去勾它細(xì)長細(xì)長的尾巴，別提有多開心?！肮竟尽毕挛绲牧闶秤兄淅?。

    小蛇看了它眼，沒有吱聲，細(xì)細(xì)的尾巴纏著短尾灰短短的尾巴，倆只埋頭吃得可認(rèn)真啦。

    施大勇和揚三樹站在屋前，正對著廚房的門口呢，等著倪大夫拿發(fā)糕出來，施大勇冷不丁的看到這般膩歪的胖兔子和竹葉青，差點沒被閃瞎眼睛，簡直不忍直視，他都快不認(rèn)識兔子和竹葉青這兩種野獸了。

    待走遠(yuǎn)了些，施大勇迫不及待的沖著兄弟道?！澳憧匆姏]？看見沒？倪大夫養(yǎng)的兩只寵物，那兔子那蛇，吃發(fā)糕也就罷了，竟然還尾巴纏著尾巴，喔天吶，它們還是畜生麼？我怎么瞅著跟個人似的?！?/br>
    “有什么好奇怪的，兔子還愛吃rou呢，這世間無奇不有，是你見得少?！睋P三樹雖也有點震驚，倒還算鎮(zhèn)定。

    同時也深刻的認(rèn)識到，倪大夫是不同的，她跟村子里的人不相同，光看她養(yǎng)的兩只寵物就能看出些苗頭來。不管真相是什么，在他們眼里倪大夫就是個好的，就像村民們說的，她是個活菩薩。

    施大勇多了解他兄弟啊，見他這表情，就知他不愿意深說此事，便也知趣的沒往繼續(xù)嘀咕?！拔壹揖蛡z口，我把發(fā)糕送份給太婆去?！毕肓讼胗值??！鞍⒃桶⒋我菜忘c，爹娘也送點……吧。”不能再送了，再送媳婦就不剩兩口了。

    “行。咱們吃得夠多，回家就不用再吃了?！?/br>
    “肯定的呀，得多給我媳婦留點兒。話說，倪大夫這發(fā)糕怎么做的，怎么能這么好吃?！痹以易彀停猹q未盡吶。

    送了份發(fā)糕給朱太婆了，陪著她老人家說了會話，揚三樹和施大勇往村長家去，還得把倪大夫給的涼茶送過去，村里誰家需要就上村長家拿。有村民顧著娘家，知曉倪大夫給的涼茶特別好，拿了趟又一趟，她不好多說什么，可藥材就這么多呢，經(jīng)不起這般消耗，便讓村長負(fù)責(zé)發(fā)放涼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