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可到我十五六歲之時,我也仍舊不識字?!?/br> 李果想趙啟謨不會懂得不識字的痛苦,他在縣學(xué)里就讀,以后還要憑著學(xué)問,當(dāng)高官呢。 “那阿七如何識字,他是個孤兒?” 趙啟謨對這位合橋阿七有幾分興趣。 “合橋有個老書生,和阿七娘很好,教阿七識字?!?/br> 那還是阿七的娘親去世后的事情,恰好有這么個人,照拂阿七。 “果賊兒,我讓罄哥教你讀書識字,不過你要好好學(xué)習(xí),我會檢查課業(yè)。” 趙啟謨笑語,他也是突然想到這個法子。 “真的?” 李果雙眼發(fā)光,小心求證。 “真的。” 趙啟謨眉眼含笑。 罄哥著急,憋紅臉說:“公子,我才疏學(xué)淺,可教不了他?!?/br> 趙啟謨?nèi)允俏⑿Γ骸爸皇敲蓪W(xué),教得了?!?/br> “從今起,也不能再叫果賊兒,李果這名字也有些粗陋,要取個學(xué)名?!?/br> 趙啟謨想了想,說:“就叫李南橘如何?” “好好,啟謨?nèi)〉亩己寐?。?/br> 李果興奮不已,此時早將要煮粥的事拋得老遠(yuǎn)。 “我該走了,再坐下去,一會趙樸要出來尋我?!?/br> 趙啟謨起身致別。今日爹娘不在,可是趙樸看他放學(xué)這般久還沒回去,會著急尋找。 李果將趙家主仆送出門口,目送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西灰門。想著有人要教他識字,李果春風(fēng)滿面。 第25章 又是丙,又罰寫 城東牌坊前有家柳冒兒包子店,每日顧客絡(luò)絡(luò)不絕,排起長隊(duì)。 這家包子店,出售的包子有葷餡有素餡,貴的從蟹黃,羊rou到便宜的腌筍蘿卜都有賣。一家店鋪生意,從權(quán)貴做到平民,貴賤皆喜愛,也難怪生意這般好。 天剛亮,包子鋪才開門,李果過來問還要伙計(jì)嗎?聲音怯意,手用力擦平褲子上的褶皺。 老伙計(jì)武大頭瞅著李果,問:幾歲了?!笆??!崩罟卮?。 “過來。” 武大頭將李果喊進(jìn)店里,李果跟著他繞到廚房。 廚房里熱火朝天,剁rou的,剁菜的,搟面的,包餡的無數(shù)人。 李果被領(lǐng)到剛出籠的一屜包子前,熱氣騰騰中,李果呆看茫然。 “夾包子” 遞來一把竹夾子,李果接過。未做思考,夾起一個包子,放到一只大碗里。 “要七個?!?/br> 武大頭嚴(yán)厲呵斥。 李果往碗里連夾五個,還沒夾完,又聽新要求。 “七個外還要六個,不許數(shù),動作要快!” 李果腦子里快速算著七加六十三,碗里五個,還差八個。 一口氣將八個包子夾入碗中,堆得老高。 “放下,來,我考你?!?/br> 李果聽話放下竹夾子,聽說要考,也不知道要考什么,只是認(rèn)真聽著。 “蝦仁包子二文一個,買八個,筍干包子一文兩個,買六個,要收多少文錢?!?/br> 武大頭出的考題,還是算術(shù)。 “不許數(shù)手指,快算?!?/br> 看到李果舉起手,武大頭喝止。 廚房幾位傭工,起哄說:“大頭,你又在嚇唬小孩兒?!?/br> “十九文?!?/br> 李果幾乎立即回答,他可是果賊兒,賣過梨子賣過桔子,怎么可能不會算術(shù)。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武大頭彎身問李果,和顏悅色,言語溫和,可見適才是故意嚇唬人。 “李果?!?/br> 李果仰起頭笑答。 靠算術(shù),李果在柳冒兒包子店找到一份工。 柳冒兒包子店的生意從早到晚,顧客一波又一波,大大的店鋪,兩個售賣位置,都排滿人。 像李果這么大的孩子,過來也只是打下手,但是不收愚鈍,手腳不靈活的孩子。 被武大頭告知明日一早過去,李果歡喜奔往海港,告訴果娘這個好消息。 自此,李果在柳冒兒包子店干活,拖地抹桌,給廚房的人打下手,偶爾鋪面的人忙不過來,喊李果過去幫忙數(shù)包子售賣。 要到太陽落山后,李果才會返家,這時果娘和果妹早回來,果娘燒好飯。 夜里,李果還得抱著紙筆去靜公宅后院等候,罄哥會過來,領(lǐng)李果登上二樓,到他的仆人房里。 罄哥受自家公子所托,不敢怠慢,教讀教寫。 李果學(xué)得很快,停留片刻,揣著筆紙就又歸家。 李家原本夜里難得點(diǎn)燈,天一黑就去睡。為讓李果學(xué)習(xí),果娘買來燈油,也給準(zhǔn)備上矮桌凳子。 李果是個聰明的孩子,一教就會,就是那字實(shí)在丑得不忍直視。 趙啟謨讓罄哥每二日教李果十字,并且李果的作業(yè)還得拿去給他看。還會評分,還會批改,用朱色墨,儼然一位嚴(yán)苛的老先生。 李果的字丑,歪歪斜斜,支離破碎,趙啟謨往字上圈個紅圈,再于紅圈旁批:筆穩(wěn)字正,不可胡寫。并在作業(yè)右上角,朱筆評個“丙”。第一等是甲,最末等是丙。 李果每每看到如此低的評分,心中是不滿的,然而他基本上見不到趙啟謨。教他的是書童,趙啟謨在書房讀書。有時運(yùn)氣好,抬頭見上趙啟謨從門外走過,也已是極開心的事。 傳話是書童,傳遞作業(yè)也是書童。 起先每次到趙宅,李果都提心吊膽,遭趙家其他仆人側(cè)目和質(zhì)疑,也害怕遇到趙夫人和趙提舉。 后來仆人對他習(xí)以為常,趙提舉撞見李果,只是笑語:“不錯,好好學(xué)?!?,趙夫人,顯得冷漠,傲慢,但靜默,她也并不驅(qū)逐李果。 李果沒有耽誤趙啟謨的課業(yè),和趙啟謨也沒有什么接觸。 大概也因?yàn)?,李果衣著雖然陳舊,不體面,但很整潔,比往常改變許多。十指干凈無垢,半長的發(fā)雖然仍挽起,但會用發(fā)須系綁,不讓頭發(fā)蓬亂。 罄哥教李果識字,阿七教李果處事。 夜里,李果再次登上靜公宅二樓,瞅見趙啟謨的書房燈亮著,窗紙透出橘黃色,心里竟也暖暖的。 李果沒去過趙啟謨書房,偶爾趙啟謨會悄悄過來看他,也只是一瞥。 今日,將昨夜在家寫的作業(yè)遞給罄哥,罄哥接過翻看,說:“比往時要好些?!?/br> 雖然上面的字,仍歪歪斜斜。 “我拿給公子看看?!?/br> 罄哥拿走紙便去找趙啟謨,不會回來,無奈將紙遞給李果。 李果瞅見紙上仍寫著個朱字“丙”。和背面那個紅色的丙在同個位置。李果的紙正反面都會寫字,為了省紙。 而且在“云”(雲(yún))字上紅筆圈起,朱批:罰抄十遍。 “明明端正多了,又是丙,又罰寫?!?/br> 李果是不滿的,嘟囔著。 罄哥笑說:“云(雲(yún))確實(shí)沒寫好,上頭和下頭遭腰斬,斷成兩截。” 李果拿過去仔細(xì)看,確實(shí)是把云字腰斬了,太兇殘,就也不再發(fā)出抗議。 不就是抄十遍嘛。上次罄哥讓他寫五個字,五個字都被罰了,這次算輕的。 罄哥每夜驗(yàn)收前夜教的,念字讓李果默寫,李果字是難看,但記憶力好。兩日學(xué)十字并無壓力。 “今夜,教雷,電,雪,風(fēng),雹?!?/br> 罄哥在紙上寫下這幾個字,他的教程全來自趙啟謨,等于是代趙啟謨教李果。 李果凝神聚氣,認(rèn)認(rèn)真真聽著。 也是李果年紀(jì)輕,精力好,換成其他人,在包子店忙活一天,晚上還得學(xué)識字,早累趴。 然而孩子的心性最難束縛,好在李果并非心血來潮,他是認(rèn)認(rèn)真真在學(xué)習(xí)。 對他而言,識字與否,意味著每日攢的錢多與少的區(qū)別,意味著包子店當(dāng)伙計(jì)和瓷器真珠店當(dāng)伙計(jì),這可差別可大著。 回到家,在昏暗油燈下,李果讀寫新學(xué)的內(nèi)容,果娘在旁聽著,心里惋惜著沒能力將這孩子送私塾。 可也是福氣,遇到貴人相助。 果娘對趙啟謨這個孩子并無印象,很少見到。只是聽李果啟謨啟謨的提,知道和李果玩得好。雖然李果說是趙家公子讓書童教他識字,果娘也仍然以為是趙提舉的善意。 畢竟這位叫啟謨的趙家小公子,也才十三歲。 “果子,早些睡,明早還要起來?!?/br> 果娘先回房,窮人家睡得早,這個時辰對果娘而言,已經(jīng)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