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煩姨娘了?！?/br>
    張姨娘廚藝好，顧青竹很喜歡吃，瓦罐子里的雞湯舀出滿滿三小碗，差不多一口氣兒喝完的，咸淡正好。

    見她胃口好，張姨娘才露出笑臉兒道：“姑娘底子好，多吃點(diǎn)兒過不了兩日就能痊愈的，晚上我熬些蓮子羹？”

    顧青竹點(diǎn)頭笑道：“再拌個(gè)青筍絲兒罷?！?/br>
    張姨娘滿口答應(yīng)，伸手拉過她的胳膊，順著一路向上的揉捏著，每個(gè)捏的地方對應(yīng)著xue位，捏完整條胳膊都是酸麻的，對風(fēng)寒頭痛最見效。她閑話了兩句，垂了眼兒唏噓道：“老爺夜里半宿未闔眼，也在為老國公可惜，如此的忠臣良將說沒就沒了，叫人心里頭實(shí)在難受?！?/br>
    她聽完輕輕嗯了聲，想起沈曇那般哀痛的模樣，心里頭又是陣抽抽的疼。

    “今兒府里派人先過去吊唁，咱們要送的東西先匯到大夫人那邊兒了，待下午一齊拿過去?！睆堃棠镎f的很慢，將零零碎碎的瑣事都講給她聽，然后停了會(huì)兒，看著顧青竹道：“老爺說待過了頭七時(shí)再帶著你去一趟，這幾日便好好在家養(yǎng)病?！?/br>
    顧家即將辦喜事，去魏國公府吊唁便有諸多忌諱，一般是下葬前去吊唁一回，張姨娘說這些倒不奇怪，但顧青竹卻緩緩坐直了身子，左手微微抓了薄被，開口問道：“我爹可還說旁的了？”

    張姨娘抿住嘴兒，一臉擔(dān)憂的扭頭道：“老爺...老爺?shù)囊馑甲尮媚锓艑捫?，過去這個(gè)坎兒，前頭的路便好走了，待四公子成了親，你要是愿意的話，咱們?nèi)コ峭馇f子住上十天半月，正好趕上好季節(jié)，果子什么的也熟了?！?/br>
    老國公病故，沈曇至少守孝三年，而之前沈原和顧同山提過兩個(gè)孩子的婚事，如今陰差陽錯(cuò)的一直沒個(gè)說法，這下子想坐下來談，卻是沒甚可能的。

    顧同山再看中沈曇，也不能拿顧青竹一輩子的大事當(dāng)兒戲，別說圣人眼下有為她說媒的意思，便是沒有，自家女兒苦等三年，若中間出了什么差子如何是好？

    為人父母，為自家兒女打算實(shí)在是人之常情。

    顧青竹心里頭是有譜的，昨夜去探望沈曇時(shí)，壓根兒沒敢多考慮這些個(gè)，父親大概是怕她難過，才專程讓張姨娘來做這說客。

    這種事，心中有數(shù)是一回事，猛地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她是打算和沈曇舉案齊眉過一輩子的，即便是前陣子沈原將軍被誣陷牽扯進(jìn)了重案，老國公重病，顧青竹也沒想過兩人會(huì)成不了。

    可老國公突然病故，真真讓她措手不及，眼下情況應(yīng)怎樣和長輩去說，腦子里還沒半點(diǎn)兒主意。無論如何，這三年她是要等，想方設(shè)法的去等，中間再多艱難，只要最后達(dá)成所愿，顧青竹便能撐得住。

    即使眼下什么路子還沒有。

    顧青竹穩(wěn)了穩(wěn)心神，過了許久才發(fā)了聲音：“爹想去的話，我便陪著他一起去住，莊子那邊兒有溫泉，每日泡泡很解乏，想來去年也是秋末冬初過去的，果菜俱現(xiàn)從地里摘出來，這會(huì)兒想想還能饞的咬舌頭呢，可是飽了口福?！?/br>
    聽到這話，張姨娘心內(nèi)哪兒能好受？

    去年顧青竹去莊子住便因?yàn)楹透甸L澤解了婚約，好容易守得云開見月明，沈家大公子又是人中龍鳳，秋闈還考上了解元，真是眼瞧著好姻緣煙消云散，直叫人感嘆老天爺如斯不公。

    “姑娘...”

    張姨娘吃不透她的意思，欲再勸卻被顧青竹截住話頭兒：“姨娘只管將這話告訴我爹，至于其他的，改日我會(huì)親自和他說的?！?/br>
    ******

    另一邊，老國公的喪事辦的極為隆重，連續(xù)的陰雨天兒終于放了晴，魏國公府門前的喪幡矗了好多個(gè)，京城官員均前往吊唁，巷子中馬車川流不息，為著不阻著路，幾乎是來人剛剛下車，便有仆從引著車夫去別處安頓停放了。

    老國公侍奉兩代君主，乃當(dāng)之無愧的元老，圣人有意削弱沈家兵權(quán)，想栽培另外一門世家與之制衡，可不曾料到朝堂上那番爭執(zhí)，竟然引得老國公中了風(fēng)，纏綿病榻?jīng)]多久便撒手人寰了。他心里有虧欠，便做出痛惜老臣的姿態(tài)，攜著皇后親自去了國公府。

    古往今來，史錄記載中帝王參加大臣葬禮的例子屈指可數(shù)，圣人在位許久，這還是頭一次，是以當(dāng)圣駕蒞臨時(shí)，國公府門前的眾位大臣俱是瞠目結(jié)舌，反映半晌，才想起來跪地恭迎圣駕。

    沈家眾人對圣人令人心寒的舉動(dòng)不可能沒有怨言，當(dāng)日在大慶殿中顛倒黑白的指控，若沒有圣人的默認(rèn)，也吵不了那么許久，有因才有果，只是如今老國公已逝，沈家四爺還全靠圣人口諭才能從西北大營趕回來參加葬禮，暫且得咬碎了銀牙往肚里咽。

    沈仲任職多年，面兒上不動(dòng)聲色于他來說不算困難，圣人為老國公上香時(shí)，還言辭懇切的感謝一番。

    而跪在棺木側(cè)邊守靈的沈曇卻是眼眸冰冷，因熬夜的關(guān)系，連眼角兒都紅的嚇人，眼神漫不經(jīng)心的掃過去，皇后被驚的心頭一震。

    那渾身的悲怒之意，仿佛熊熊燃燒的大火，將整個(gè)人都包裹了進(jìn)去。

    顧家大爺和李氏正巧也在院中，見皇后身子似乎那么僵了下，離她最近的李氏自然上前半步，關(guān)心皇后的鳳體是否安康。

    皇后未說什么，只是搭了李氏的手，隨著圣人轉(zhuǎn)身離去，臨行前又蹙眉打量沈曇一眼，跪在地上的青年卻瞬間收起冷意，余下nongnong的哀傷，讓她不禁懷疑是自個(gè)兒一時(shí)看花了眼。

    這點(diǎn)小事兒很快被皇后忘在腦后，朝李氏笑了笑，溫言道：“這陣子也沒見你進(jìn)宮?！?/br>
    李氏趕忙懇切道：“還請皇后娘娘恕罪，府上無事繁忙，臣婦正說過段日子進(jìn)宮給娘娘請安的?！?/br>
    “何罪之有？你那兒子喜事將近，是該忙忙了，本宮聽說還是乙榜第六，真是個(gè)少年英才?！被屎笮θ菘赊涞呐c她站在門前，圣人和眾位大臣在前頭小敘，旁邊兒沒了閑雜人等，她放低了聲音道：“且不知你家那七姑娘親事定的如何，這女兒家的好時(shí)候就這幾年，荷花宴那次不是趙大人那孫子還大著膽子在席間表現(xiàn)了么，本宮瞧著倒是頂好，趕緊尋個(gè)靠譜的兒郎才是?！?/br>
    皇后這話說的家常，貌似關(guān)心小輩一般，但李氏心中卻是沉了沉，明白皇后在借機(jī)敦促他們盡快給顧青竹定下親事，別讓圣人再提五皇子那茬子事兒。

    李氏心事重重的和顧大爺回到府上，下定決心待給顧明宏辦完親事，顧青竹的事兒也得搬上日程了。

    魏國公府。

    沈原在第五日從京兆府趕回汴梁城，面色憔悴的沒法子看，徑直騎馬沖進(jìn)府中，在靈堂前便跪了下去，一路磕著頭伏到在棺柩前。跟隨他歸來的還有陜西路若干部將，這些年輕人均受到老國公不少提攜，說視其為再生父母都不為過，沈原壓抑著許久的嘶喊聲引著眾人又是一頓哀哭。

    沈曇連跪多日，膝蓋早早就淤血腫了起來，見四叔發(fā)泄完后，才默然的硬拉著他去換上孝服。

    “那個(gè)狗娘養(yǎng)的李?。?！”沈原也不管院子里頭盡是仆從，進(jìn)屋便大罵起來：“讓老子抓了他把柄，定要將他挫骨揚(yáng)灰，想和太子爭位，居然把主意打到我魏國公府頭上，他也真敢！”

    沈曇不知這話如何而來，蹙眉將門合緊，轉(zhuǎn)身道：“四叔說話小心些，府上人多嘴雜。”

    沈原抓住喪服背過身直接脫衣?lián)Q上，壓著心中憤懣緩了好一陣子，才問了些府上近況，最后抬眼出人意料的問了句：“你和顧家那丫頭怎么辦？顧家可拖不了三年?！?/br>
    “祖父臨終前和我說是他老人家拖累了我，說他很喜歡顧家七姑娘。”沈曇扯了扯嘴角。

    沈原沉默了片刻，又狠狠咒罵一通。

    沈曇面無表情的仰頭望著窗外，繼續(xù)道：“我也和他老人家回答了，待日后青竹嫁入我沈家，頭一個(gè)便向他報(bào)喜?！?/br>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回

    倆人的親事目前成了個(gè)死局。

    一面兒是沈曇守孝提不了親, 一面兒是顧青竹急需早日光明正大的定下來，以絕了圣人想把她配給五皇子的念想。

    此時(shí)的情形，縱然沈、顧兩家心照不宣的同意孩子們?nèi)旰笤僮龃蛩? 也是遠(yuǎn)水救不了近火，畢竟按照習(xí)俗，守孝期內(nèi)不能行婚喜之事, 他們要做的是用一紙婚約攔住圣人的金口玉言, 這恰恰是沈曇目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