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看到這里的月亮了?！备袅撕冒肷?，普文欣才又說道。

    程季安抬頭望去，天上一彎月亮，如鉤，明亮。

    “聽說你也離婚了？”頓了頓，普文欣問道。

    “嗯?！背碳景矐?yīng)下。她并不意外她離婚的事傳開。

    “什么原因呢？”普文欣又隨口問道。

    程季安卻一時默住。

    什么原因呢？

    因為顧幼珊？因為喬薇薇？因為那兩年他對她的冷淡？還是因為十八歲那年一切的崩塌？

    “表姐……”程季安開了口，聲音有些澀啞，“你還記得那年發(fā)生的事嗎？”

    普文欣轉(zhuǎn)過頭，程季安望著她，提醒道：“八年前，在那個酒吧里?！?/br>
    “……”普文欣沒有說話。

    程季安的心里卻開始翻騰，“那天晚上，你把我一個人丟下，你知道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發(fā)生了什么？”普文欣定定問道。

    程季安忍了忍，眼圈卻還是紅了，“我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被人……”想要說完，卻根本說不下去。

    普文欣卻已然明白，眼神也在瞬間有了變化。

    過往的痛苦襲來，淚水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程季安忍著，不讓它掉下來，“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所以你不知道，可是這件事卻讓我痛苦到了現(xiàn)在。每當我想起，都像是噩夢一樣。”

    “你都不知道剛開始的那兩年我是怎么過的?！背碳景彩诌o，身體卻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所以你離婚是因為這個原因？”沉默許久，普文欣才又開口道。

    程季安搖搖頭，牙關(guān)咬緊，她無法說是或者不是，因為她自己都無法判斷。

    紀崇均或許介意的，或許不介意，可是她卻實實在在過不了心中那一關(guān)。

    它讓她自卑，讓她敏感，讓她無法正視自己，也讓她不敢爭取。

    她之所以現(xiàn)在說出來，也是經(jīng)過這么多年，她真的忍不下去了。

    “所以表姐，你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誰嗎？”到最后，程季安又咽著問道。那天晚上送她回去的，到底是誰。

    普文欣想了想，卻還是搖搖頭，“我真的不知道?！?/br>
    腦子里依稀有點模糊的印象，當初是有人送她回去的，可是是誰呢，那天來了好多人。

    程季安聽著，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

    她感到難過又絕望，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罵他一頓？打他一頓？都已經(jīng)于事無補了。

    “安安，對不起。”普文欣目光閃爍，卻又道歉。只是眼神格外滄桑。

    她的生活已經(jīng)一片狼藉了，她真的沒想過要把另一個人的生活也變得那么狼藉。

    程季安聽著這聲道歉，眼淚卻又滾滾落下。

    她恨過她，怨過她，可是這么多年，她或許也就是想聽她說一句“對不起”。

    那個時候，她許以庇佑，她便視她仰仗。

    她比她大三歲，她便一直信任于她。

    “安安，再去睡會兒吧?！逼瘴男郎锨氨ё∷劭魠s也紅了。

    凌晨四點半，一切都還早呢。

    ……

    南都一家酒店，紀崇均卻已醒了。凌晨四點，手機上一片安靜，沒有來電，也沒有消息，點進微信，也一直沒有回復(fù)。

    天還黑著，他卻再也睡不著了。

    披上睡袍走到窗前，撥通電話，還是沒有回音。重新?lián)苋?，依然如此?/br>
    從昨天下午一點到現(xiàn)在，整整十五個小時。

    他讓她到家了跟他說一聲，她沒有。

    他七點開完會出來打電話過去，卻無人接通。期間所發(fā)的微信沒有一條回復(fù)。

    他以為她再忙，便繼續(xù)等待，可是直到夜里十二點都沒有等到她的消息。

    他以為她睡了，便放下手機，可是一覺醒來，還是信息全無……

    紀崇均開始不安起來，縱使她有心事，也不至于如此。重新拿起手機，又點進通話薄找出一個人的號碼。想要撥通，看了下時間又忍住。

    四點剛過，太早了。

    紀崇均握著手機，又來回踱步起來，想要找些事情做，可根本定不了神。時不時的看一眼時間，一切卻又變得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隔了一個世紀。

    天色漸漸露白，好不容易熬到六點，便又迫不及待打電話過去。

    “喂——”聲音卻早已沙啞。

    “喂，哪位？”那邊傳來聲音，透著疲倦和蒼老。

    “叔叔，我是紀崇均?！彼氐馈?/br>
    程家的號碼，他一開始就存入了手機中。

    電話那頭，程父卻是頓住，像是沒聽清，更像是沒想到他會打電話過來。

    紀崇均卻又問道：“安安回來了嗎？我聯(lián)系不到她……”

    程父這才回過神來，“回來了回來了?！?/br>
    隨即又說道：“她出車禍了，正在醫(yī)院里躺著……”他的聲音沙啞，是一夜難眠。

    紀崇均聽著，全身血液一下凝固，整個人也似僵住。

    第37章

    南都沒有直飛錦城的飛機, 從最近的機場經(jīng)轉(zhuǎn)訂最早的機票, 最快也要七個小時。一路上，紀崇均的手緊攥著，雖然電話那頭告知他并沒什么大礙，但到底還是不放心。

    醫(yī)院內(nèi)，程季安一覺醒來，頭又有點疼了, 之前哭了一下, 情緒激動, 腦震蕩的后遺癥便又顯露出來。

    “你醒了？”隔壁病床上, 王思甜見她醒了跳下床來，有些欣喜。她一直睡著不醒，總讓她有些擔心。

    “嗯?！背碳景矐?yīng)了一聲, 又支起了身，視線卻往病房里轉(zhuǎn)了轉(zhuǎn)。病房里除了他們倆, 沒有別人。

    “你表姐回去了, 剛走, 她兒子在家鬧騰?！蓖跛继鹨娭?，又說道。

    “哦?！背碳景颤c點頭, 表示知道了。

    “剛才認識你的那個醫(yī)生也來過了。”王思甜又說了一句。

    程季安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是在說高揚。

    王思甜卻又說到了別處, “你要吃早點嗎？公交公司又送了早點過來，不過一點都不好吃?！彼f著，掃了一眼桌上的包子油條八寶粥, 一臉嫌棄。

    這些東西，她平常碰都不會碰。

    程季安卻又想到了昨天那個話題，雖然她說她父母已經(jīng)死了，可應(yīng)該還有別的家里人，現(xiàn)在都第二天了，再遠也應(yīng)該趕過來了。可是現(xiàn)在依然沒人過來，她也閉口不提，只一個人待在這。

    想起那天在車站看到的場面，她覺得事情應(yīng)該沒那么簡單。

    “思甜，你打電話給你家里人了嗎？”想著，她又小聲問道。她一個人來去自由，好像可以應(yīng)付一切，可畢竟還是個孩子。而她看似叛逆，本質(zhì)里卻沒那么壞。

    王思甜還在嫌棄，聽到問話頓了頓，半晌后卻還是低下頭如實回答，“沒有?！?/br>
    果然。

    程季安猜對，隱約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又問道：“那你來錦州是要找誰呢？”

    王思甜抿了下唇，漆黑的雙眸中有了些猶豫，隨即還是回道：“見網(wǎng)友?！?/br>
    說完卻又抬起頭，“不過現(xiàn)在不去了，沒意思?！?/br>
    “……” 程季安有些默然。

    王思甜卻又追問道：“你也覺得見網(wǎng)友是不好的事嗎？”

    見網(wǎng)友不是個好事情，好像所有的大人都這么覺得！

    程季安見她敏感的樣子卻是失笑，“你自己不也覺得不好么？”

    如果不這么覺得，剛才又怎么會立即否定？

    王思甜被揭穿，眼神有些閃爍，卻終究無話可說。

    她確實覺得貿(mào)貿(mào)然的去見網(wǎng)友不是什么好事情，哪怕聊得再久，終究隔著網(wǎng)絡(luò)，誰知道那頭究竟是什么情況。就像她跟小鹿，在網(wǎng)上聊了兩年，他表現(xiàn)的跟個男子漢大丈夫似的，可一聽說她要來找他，立馬就慫了。剛才出去找了個公共電話打電話，一聽到她到了錦州出了車禍在醫(yī)院，立馬就掛斷了。

    她也就是跟家里人吵了一架跑了出來，沒地方去才想到去找他。認識兩年了，就想著見一面，誰知道竟是這么個慫貨。

    “其實網(wǎng)友未必不好，但去找網(wǎng)友的路上實在是太危險了……”

    王思甜正想著，程季安卻又開口，她被拉回思緒，程季安則又繼續(xù)說道：“你很勇敢，也很聰明，可是你畢竟還小，社會上還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你知道有專門拐賣女孩的人販子嗎？他們看到年輕的獨身的女孩，就會把她們迷暈了賣進深山里，賣到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甚至直接賣到其他一些不好的地方。到時候他們會關(guān)著你，看著你，逼著你成為一個生育機器或者賺錢機器。你要是想逃，他們會直接打斷你的腿。而且很多時候你就是想跑都跑不了，不知道路，不認識人，一大片的山，完全陌生的地方，你根本找不到方向……我真的不是嚇唬你，這種新聞?wù)娴奶嗵嗔恕綍r候不但你逃不出去，你的家人也會一輩子在尋找你的途中。天底下不愛自己孩子的終究是少數(shù)，自己的孩子找不見了，他們會比誰都要崩潰……”

    頓了頓，又說道，“而且，就算沒有遇到人販子，萬一遇到其他壞人呢，哪怕情節(jié)沒有人販子那么嚴重，可也足以改變你的一生?！眳s是拿出了自己的例子。

    王思甜靜靜聽著，心里卻驚駭不已，這些都是她未曾聽過的事。

    “所以，要是可以，你還是打個電話回家吧。你是離家出走的吧？時間過了那么久，他們肯定很著急了。大人知道的比你們多，想的也比你們多，害怕的也就會比你們多……”最后，程季安又勸說道。而她的目的也就在此。

    王思甜低下頭，卻并沒有回應(yīng)。

    門外走進來一個人，卻是程父來了。

    “爸?！背碳景步辛艘宦?。

    程父將手中的保溫桶放在柜子上又說道：“有點堵車，我就來晚了。餓了嗎？我給你做了雞湯面?！闭f話間看到對面柜子上放的早點，又有些遲疑。

    程季安知道他的心思，忙道：“我們還沒吃呢。”

    “那正好，一起吃?！背谈噶ⅠR就笑了，又看向?qū)γ娴牟〈?，“小姑娘，你也一起吃，我?guī)Я藘扇朔莸??！闭f著，就打開蓋子。

    保溫桶里盛著guntang的雞湯，油已經(jīng)被撇去，香味依然撲鼻。細面是單獨放的，七分熟，又晾涼了。將面放入碗中，又倒?jié)M雞湯，雪白的面條散開，一碗蔥香雞湯面就完成了。

    程父先端了一碗給王思甜，替她支好餐桌，又叮囑了一聲“小心燙”，這才又回去給程季安又弄了份。想要喂她，卻被攔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