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想問你要宸王給北鏡那些部落運送兵器和炸藥的證據(jù)?！?/br>
    小師太翻了個白眼，都笑出兩朵酒窩了：“這怎么好給你，你怎么還那么天真?！?/br>
    宋閣老就想一個人默默蹲墻角哭會兒。這女人不光神秘，還神經(jīng)，奈何他就是對付不了。

    小師太看小老頭那樣子，又哎了哎他，擺擺手道：“你別一副想死的樣子，難看死啦。你這木魚腦子肯定還沒想到許多事，我說給聽怎么樣？”

    “你說?！彼矝]有說不聽的權(quán)利。

    “喏，你先想想看，皇上讓太子出宮，查什么事情？”

    “你這兒的事情?！?/br>
    “要是查到了，宸王會怎么樣？”

    “皇上不會殺他的，頂多關(guān)他一輩子?！?/br>
    小師太換了個坐姿：“你要是宸王，太子突然出宮不知道做什么去，會一點沒警覺嗎？”

    宋閣老搖頭，那些都是睡在刀劍上的貴人，狐貍的腦子，兔子的身子。

    “太子不在宮中，皇上身體不好，這時候龍體有個三長兩短，太子回去來得急嗎？”

    宋閣老嚇了一跳，想蹲身拍大腿，壞了！卻被小師太用食指一指，厲色訓斥：“你干嘛，老了就不要形象了，難不難看！”

    /(tot)/~~

    “而且地宮那是我們的地盤，太子有命下去，沒命上來，你信不信?！?/br>
    信！

    皇上和太子要都沒了，他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小師太卻拍拍宋閣老肩膀：“你也別哭，你們皇上可比你聰明多了。”

    “啥，啥意思？”

    “我累了，你回去吧，以后不要來找我，否則殺了你?！毙熖f變就變，衣袖一揮，禪房的門就自己打開了，她跳下桌子，往睡榻上走去，顯然沒有要送宋閣老的意思。

    宋閣老十分忌憚這妖女，也不敢多留。離開前，忽然煽情起來，轉(zhuǎn)身對著已經(jīng)躺下的小師太道了聲：“保重。”才往回去。

    結(jié)果沒走出三步，后腦袋被他自己倒過茶的那個被子悶聲砸中，耳邊還回蕩小師太的教訓：“你祖宗沒教過你隨手關(guān)門??！”

    話說另一面，楚荀和梅千燈下到地宮。

    梅千燈舉著火把，前面和后面都有影衛(wèi)護著，朝著最有可能通向如姑寺的那條通道而去。他們根本不知道宋閣老還是栽在了師太的手里，此時全力以赴想要和宋閣老里應外合。

    “找找這石門周圍有沒有機關(guān)?！背髋涝谑T上，恨不能鉆過去。

    光禿禿的石頭墻壁，三個影衛(wèi)像壁虎一樣貼在墻上，第四個則跟狗爬在地上，各種敲敲打打。

    梅千燈用火把照石門，一陣面都是光滑平整的石頭，她又將火把交給楚荀，自己雙手按在石門上用力推了推，又推了推。漲紅了小臉。

    楚荀：“這是石頭不是木板，你別逞能。”

    “這墻好像能動?！?/br>
    “……”

    幾個影衛(wèi)聽罷，紛紛過來幫忙。眾人合力，還真有些松動的跡象，楚荀驚訝，連忙擼起袖管，擠到中間去幫忙。

    “一、二、三，嘿——”

    “一、二、三，嗯——”

    楚荀漲紅了臉，那石門很是古怪，有時候推動了一點點，有時候紋絲不動，讓人懷疑是不是機關(guān)壞了。

    “一、二、三……”

    “噗。”有人用力過度放了一個屁。

    有剎那的寂靜。尷尬得某人想死一會兒再活過來。

    眾人其實想馬上假裝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可某人又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裝著：“剛才是不是有機關(guān)響了？來來來，再來！”

    “一、二、三，啊——！”石門往前推動了一個拳頭的距離。楚荀剛想說點什么，豈料頭頂上掉落許多灰塵，下一瞬，石墻上的一塊塊石頭也開始抖動，有“刺啦刺啦”的聲音。

    梅千燈臉色大變：“好像觸動機關(guān)了……”

    楚荀大驚，拉起她的手就往回跑：“那還不快扯！”

    兩人狂跑出一段距離，在一個轉(zhuǎn)角口，與十幾個黑衣蒙面人打了個照面。梅千燈帶著楚荀急退，那群蒙面人立即追殺過來。在狹窄的甬道里，雙方展開了一場殊死搏斗。有兩個影衛(wèi)護送楚荀和梅千燈往另一個岔路逃。

    楚荀在下來之前已經(jīng)在整個地宮部署一番，一半的兵力都轉(zhuǎn)移到了這里。其中一個影衛(wèi)吹了個口哨，應該馬上會有人來支援。

    “奇怪?！背骱鋈挥X得不對勁?！斑@條路之前沒有岔路，應該是個石室才對?！?/br>
    “……”

    眼見黑衣人逼近，梅千燈把楚荀塞給另一個影衛(wèi)，“方才動了機關(guān)，通道變換過了，你帶太子撤，我先攔著這邊?！?/br>
    楚荀自然不肯：“你跟我在一起。”

    “墨表。”梅千燈朝楚荀身邊的影衛(wèi)使眼色。

    蒙的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墨表妹子一把抓住楚荀就往后撤，“殿下，得罪了啊?！?/br>
    楚荀抓狂，死命回頭吼：“梅千燈！梅千燈！梅千燈……”

    他最后看見的，留在腦海里揮之不去的，只是梅千燈一個利落的背影。

    ☆、第63章 千燈未見

    楚荀和他的影衛(wèi)沒花多少工夫就回到了地上，可是他等了很久，瞪著眼睛看一波一波人上來，都沒有等到梅千燈。

    他質(zhì)問后面回來的所有人，暴怒：“梅千燈呢？！”

    手下們跪了一地：“太子息怒，太子恕罪，吾等未曾見到梅小公子?！?/br>
    “這么個大活人，和你們并肩作戰(zhàn)，現(xiàn)在跟我說沒看見？你們是眼瞎了不成??？”

    “當時甬道內(nèi)道路突變，吾等暈頭轉(zhuǎn)向，且甬道內(nèi)有妖風陣陣，火把都被吹滅，一片黑暗，許多人走散……”說起來，他們還有些后怕，那地宮太過玄乎，如果背后之人有心殺他們，估計現(xiàn)在連楚荀在內(nèi)已經(jīng)全軍覆沒。

    然而此時的楚荀還沒想明白這件事情，滿腦子只想找到梅千燈，衣袖一揮，命令所有人下去地宮搜索梅千燈，找不到梅千燈，就不要上來。他自己本要沖在第一個下去，被趕來的宋閣老硬拉住，只得搬了張小板凳，就那樣坐在碼頭倉庫里，等了一天又一天。

    三天后，他沒等到梅千燈的影子，卻等來了京城的消息。

    是個驚天的大消息，宸王造反了。

    密報上說：皇上查到宸王與梅子洲頭梅家勾結(jié)的“證據(jù)”，是宸王利用梅子洲頭的特殊位置又無官府管轄，偷運兵器和炸藥到北鏡，意圖謀反?；噬弦幻媾杀槌纷又揞^一面把宸王府邸給圍了個水泄不通。其實皇上就是用梅家誣陷宸王，哪里有什么證據(jù)，宸王卻不知怎么居然著了皇上的道，立即造反。

    “皇叔不是這么沉不住氣的人。”楚荀顫抖著手把密報遞給宋閣老。

    宋閣老抹了把額頭上的皺紋，“太子殿下，是時候啟程回京內(nèi)外包抄你皇叔了，狄小將軍已經(jīng)等在十里外。”

    “你們都是說好的嗎？”言語中的你們，包含了太多人。

    楚荀在這間倉庫了守了三天，除了望著黑漆漆的洞口發(fā)呆，他還把所有的事情重新回想了一遍。從他爹讓他帶著梅千燈出宮查如故寺開始，慢慢的細細的想了一遍。

    宋閣老沒說話，楚荀當他是默認了。太子殿下又在小板凳上坐了半天，暮色時分，江上煙水淼淼，遠處是炊煙和歸鳥，他起身走到江邊吹了會兒冷風，天可真冷，讓人手腳冰涼。再回身，同宋閣老淡淡道：“走吧?！?/br>
    楚荀回到客棧收拾東西，這些天他們住在原來的客棧。

    房中桌上，赫然躺著一封信和一塊黃龍玉佩。

    楚荀撲過去打開信封，并沒有看到期望中的某人的親筆書信，只有一張泛黃的地契，是當年始皇和梅家簽下的關(guān)于梅子洲頭的買賣。從此以后，梅子洲頭再不是世外桃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楚荀一陣失落，正要把契約放回去，突然發(fā)現(xiàn)信封中還有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紅包，他趕緊倒出來放在手上，很輕。打開來一開，是一枚嶄新的銅錢，正面是“順恩元年”，他出生的那一年，皇上大喜，改年號為順恩。反面是“天下太平”。

    宋閣老見楚荀許久不出，探頭探腦來查看，發(fā)現(xiàn)太子殿下失魂落魄的背影，嘆了口氣走進去，走近了再看到拆開的紅包紙和楚荀手里的銅錢，補了一刀：“看來小燈還是惦記著你的，眼下快要過年，連紅包都提前給你準備好了?！?/br>
    然后，又有消息傳來，梅家做賊心虛，梅子洲頭在官兵到來之前就是一片火海，大火燒了一天一夜，把所有的東西都燒成了灰燼。那火還蔓延到了景陽山，俗話說水火不容，但令所有人驚奇的是，景陽山上那一汪純陽泉水，居然遇火即燃，火焰呈七彩之色，如琉璃般變幻莫測，絕美異常。待大火熄滅，純陽泉干涸，泉底凹凸不平的石頭上鋪著一層銀白色的不明物體，遠遠看去宛如大雪初臨，透著一股寒冷之氣。有官兵好奇觸碰，手迅速被凍壞，手掌上的皮膚黏連住了石頭，拼命一甩，連帶走了一大塊皮膚，鮮血直流。

    “梅家人呢？”楚荀面無表情的問探子。

    探子答：“梅家上下消失了蹤跡。”

    楚荀慘淡一笑，果然，果然啊，她都計劃好了，從來都沒有相信過他。

    宋閣老拍拍楚荀的肩膀，寬慰：“小燈是自愿這么做的，殿下不必自責，為了江山社稷，總有人要被犧牲。老夫見識過靡音教主的本事，他與宸王做買賣的證據(jù)，我們不可能找到，讓梅家背鍋，是最快最有效的的辦法?！?/br>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宸王一案，找不到證據(jù)，就偽造證據(jù)，皇上說梅家和宸王勾結(jié)，梅家不伸冤反而默認，舉家逃跑，等于從側(cè)面坐實了宸王意圖謀反的傳說。宸王立即造反，大約也是深知梅大當家的為人，這黑鍋他們肯定會背，宸王根本沒有退路。

    順恩十六年歲末，宸王謀反，與御軍大戰(zhàn)于承天門下，太子楚荀率五萬安西駐軍與狄家軍里應外合包抄宸王叛軍，宸王敗，生擒后關(guān)押冷宮，嚴加看守，帝誅殺其黨羽，舉國上下牽連千人。

    經(jīng)此一亂，太子殿下獲贊無數(shù)。大家都說，一開始就是太子殿下和皇上聯(lián)合起來設(shè)的局，招梅家七公子入宮伴讀時已經(jīng)知道梅家和宸王的謀逆，后來步步為營，最終將心懷不軌的皇叔甕中捉鱉。當日太子身披鎧甲踏馬回京，成了京城無數(shù)少女魂牽夢縈的對象，朝中大臣再沒有人覺得太子稚嫩，俯首稱臣，“皇上萬歲萬萬歲，太子千歲千千歲?！币宦暵?，一層層，一浪浪。

    從前那個自戀臭屁動不動就炸毛的太子楚荀好像留在了地宮里，長眠于無垠的黑暗之中。

    第二年，正月十五，元宵。

    小鏡子匆忙跑回明覺殿，向楚荀匯報：“殿下，都準備好了，請殿下移駕?！?/br>
    楚荀披上大氅，清瘦許多，面容依舊絕世俊美，五官之間透著一股淡淡的憂傷。小鏡子掌燈走在前面引路，楚荀走到宮墻下，喊住小鏡子：“我自己上去就行，你去安排吧。”接過小鏡子手里的燈籠，默默上了城樓。

    今夜無星無月，不是個應景的元宵。黑暗的天空中“咻地——”劃過一道信號彈，片刻之后，從京城各個角落，升起盞盞孔明燈，如千月懸空，壯觀不已。京城大街小巷的人們紛紛駐足，被美景吸引，舉頭凝望。

    這時，有孩子稚嫩的喊聲：“哇，下雪了！下雪了！”

    片片雪花飄落大地，盞盞明燈升空，楚荀把小紅燈籠丟在腳邊，獨倚欄桿，冷風拂面，仿佛有蘋果的香甜氣。

    楚荀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花很快化成了水珠，晶瑩如人的眼淚。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與梅千燈相處的一幕幕，楚荀一會兒覺得那些回憶很長，長到地上人和天上的月亮那么遠，又忽然覺得很短，就像雪花從天空飄落那么快。

    楚荀呵出一口白霧。

    她是不會再回來了吧……

    肥水東流無盡期。當初不合種相思。夢中未比丹青見，暗里忽驚飛鳥啼。

    春未綠，燕無雙。人間別久不成悲。誰教歲歲紅蓮夜，兩處沉吟各自知。

    （原詩姜夔《鷓鴣天·元夕有所夢》，有小改動）

    上部完

    ☆、第64章 有座兇宅

    五年后，歧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