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節(jié)
兩人如今都在試驗田做工,雖是累了些,但伙食好。家里有兩個沒辦法出去做工的婦孺,只憑著那一頓稀粥,連命都活不了,所以兩人每次都會午飯省下來把午飯帶一半回來。 劉母早就把灶給點上了,正在一個瓷罐里燒水,接過丈夫和兒子帶回來的飯。她一面往瓷罐里扒拉打算煮粥,一面憂心忡忡地道:“茂兒,你怎么又吃這么少,這么下去身體該垮了?!?/br> 一模一樣的兩個粗瓷碗,是來到黑河衛(wèi)后就發(fā)下來的,吃飯喝水都用它,若是碎了,自己想辦法。其中一個碗里只剩了三分之一的大米飯,和一些菜,另一個碗里卻是裝了滿滿一碗。 劉母知道試驗田那邊的給的飯食多,從來都是堆尖兒一碗的,這么看來兒子也就只吃了幾口。 “天熱,吃不下?!眲⒚呎f,邊去炕上坐下了,瞅著meimei笑,正打算與她說什么。這時,劉母走了過來,繼續(xù)叨叨:“娘知道你想把飯省了給娘和你祖母,可你干得是體力活兒……” “行了娘,我心里有數(shù)。”劉茂神色不耐打斷道。 劉母嘆了一口,只能住聲,扭頭去埋怨丈夫不知道心疼兒子,怎么就不知道說說他。劉父年紀(jì)也不小了,又做了一天氣力活,早已是精疲力盡。劉母說她自己的,他則闔著目養(yǎng)精神,只當(dāng)沒聽見。 就著劉母的叨叨聲,劉茂問劉柔:“怎么想著回來了?是不是想家里了,我記得你上個月還有假沒休,干脆一并休了吧?!?/br> 劉柔看著一副天塌下來的都是一副笑臉的二哥,突然又是一陣悲從心來,臉上自然帶了些表情出來,劉茂詫異地看著她,問:“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想家里了。”說著,劉柔就下了炕,幫娘做飯去了。這話自然也說不下去。 其實所謂的做飯,不過是將劉茂父子兩個帶回來的飯,混著從衛(wèi)所那邊領(lǐng)回來的稀粥煮一煮。但架不住里面有rou有菜,所以極香的。 飯剛擺好,劉昌從外頭回來了,只看他衣裳就知道他今天并沒有做工。 劉茂并不知道白日里發(fā)生的事,所以也沒說話,只是也沒和劉昌打招呼,渾就當(dāng)沒看到他這個人。倒是劉昌見劉茂一副眉眼不抬的樣子,似乎受到了刺激,斜著眼陰陽怪氣道:“怎么?自詡是家里的功臣,所以連長幼尊卑都沒了,連大哥都不知道叫一聲?” 這劉昌也生得斯文俊秀,容貌過人,就是這幅樣子讓人看了著實氣悶。 以前他不是這樣的。 可以前也沒給他機會這樣,一個人的真正心性是如何,只有適逢其人生低谷之時才能看出來。以前劉柔不懂這個道理,現(xiàn)在才懂的。 劉茂沒有說話,一桌子人都沒有說話,劉母手抖了一下,繼續(xù)往每個碗里盛粥。除了劉老太太的粥是提前盛出來放著灶上熱著,剩下五個人,每個人碗里都是一般多。 想著二兒子午飯沒吃什么,劉母隨便往自己碗里舀了兩勺,剩下的湯湯水水一并倒進了劉茂碗里。 劉昌早就吃上了,他上午出去的,在外面餓了一天,此時看到濃香四溢的rou粥哪里忍得住。就著碗喝了兩口,被燙得齜牙咧嘴,此時見到劉母的動作,便道:“功臣的待遇就是不一樣?!?/br> 劉父面色疲憊且忍耐,劉母嘴唇抖了兩下,想說什么欲言又止,劉柔啪的一下扔了手里的木箸:“你夠了!二哥為家里做了多少事?干著最累的活兒,飯舍不得吃省下來都拿回家,你一個全手全腳的人,什么不干白吃白喝,你有臉說二哥?!” 這句話似乎點炸了劉昌,他拍了一下桌子就站了起來:“你是這么說你大哥的?長幼尊卑懂不懂?我知道他劉茂辛苦了,受累了,所以我不是叫他功臣,娘給我們喝稀,給他撈干,我說什么了?”他斜著眼睛嘿嘿笑了兩聲,“行了,你也不用對我使本事,不就是當(dāng)了個指揮使大人家的丫頭,得意的你!” 劉柔氣得胸脯上下起伏著,卻又不知該如何回罵回去。劉父捂著老臉,垮著腰坐在那里,劉茂面無表情。劉母早在劉昌說自己偏心之時,就默默地哭了起來,口里直說造孽。 見此,劉昌更是得意:“造孽?是啊,就是造孽了?!彼钢鴦⒚?,笑得譏諷至極:“若不是他為了個戲子得罪了賀家的大公子,咱家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可不是造孽了?所以,別覺得你做了多么大的功勞,這就是你欠我們的!” 劉柔并不知道這件事,聽到這話,面色震驚地看著劉茂。 劉父動了一下,聲音極為虛弱且疲憊地道:“昌兒,我說了幾次,這事和茂兒沒關(guān)系。院試鬧出科舉舞弊一案,那賀東本就少個替死鬼,而我作為蘇州同知就是最好的人選。你若怨,就怨為父的,別怨你二弟?!?/br> “若是大公子替咱家說話,說不定事情不會這樣,你也別替他遮掩了,就是因為他劉家才會變成這個樣子!”明顯劉昌是鉆牛角尖了。也只有這么想,他才能心安理得的喝劉茂的血,吃劉茂的rou。 話說完后,他繼續(xù)坐下來喝粥,邊喝邊對劉茂冷笑:“也不知那叫秦明月的戲子究竟有什么好,能讓我這好弟弟日思夜想地想著她……” 他話剛說了一半,一直低著頭坐在那里劉茂猛地一下站起身,拎著他的衣領(lǐng)子就給了他一拳。 本來就是一塊兒木板墊著石頭的桌子轟然倒地,桌上的東西全翻滾了下去,粥也撒沒了。幸好碗都是粗瓷的,只是骨碌地滾了幾下,倒是沒摔碎。 “你是怎么知道的……”話剛出口,就變了調(diào):“不準(zhǔn)你提她!” “我就提了,怎么著?”劉昌并不服輸,劉茂正打算再給他一拳,突然被劉柔給拉住了。 “大哥你剛才說什么?秦明月?可是這個名字?” 劉昌冷笑看著她,又看了看劉茂:“合則我這好meimei還不知道這事?所以為什么他會拼了命護你,不是因為你是他的好meimei,而是他覺得自己欠你的?!?/br> 而劉柔根本沒去聽他說什么,只是垂眼喃喃:“秦明月,指揮使夫人也叫秦明月啊……” 她的聲音并不小,所以幾個人都望了過來。 劉柔整了整表情,看著家人:“能不能告訴我怎么回事?” 其實這事劉家這幾個人都知道,只是劉父劉母并不知道秦明月的名字,只知道因為一個戲子二兒子和賀家大公子鬧翻了。為了這事,劉父還打了劉茂一頓,因為之前劉父心心念念想得就是能真正攀上賀家這棵大樹,如今把賀家未來的家主給得罪了,他又怎能不惱怒。 可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也挽回不了什么。本以為事情就這么過去了,哪知前年蘇州府院試爆出有人舞弊一事,因為牽連甚廣,當(dāng)?shù)毓賳T人人自危。這事本和劉同知沒什么關(guān)系,無奈坐在家中禍從天上來,才會落得被撤官抄家流放的下場。 事發(fā)之時,劉家曾去求過賀家,賀家人閉門不見。彼時劉同知突遭大亂,免不了埋怨了劉茂幾句,這話就被劉昌記下了。其實就如同劉父所言,這事有沒有這其中的一事,都是如此結(jié)果,因為賀知府需要一個替罪羊,而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至于劉昌為何會知道秦明月的名字,也是當(dāng)初被流放的路上,一次劉茂夢中囈語,被劉昌聽見了。 秦明月彼時在蘇州用得是秦海生的化名,認知她的人都叫她秦大家,甚至許多人都以為兩個秦大家就是一人,更不用說她的閨名了。 劉父將大體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就緊盯著劉柔問:“柔兒你說的指揮使夫人也姓秦,閨名明月?” 劉柔心緒紛亂地點點頭,道:“也許只是同名同姓。指揮使大人身份極貴,出身皇族,本身乃是鎮(zhèn)北王府世子,這種身份是不會娶一個戲子的?!?/br> 劉父眸光一閃,自是想到了安郡王娶了一個戲子的傳言。他下意識去看劉茂,劉茂半低著頭,有些艱澀道:“是她?!?/br> 其實劉茂也是才知道她竟然在這里,早先來到黑河衛(wèi),日里為生計忙碌,根本無暇去關(guān)注頭頂上的那片天姓啥名誰,人人都稱祁煊為指揮使大人。 直到指揮使大人連番幾次造福大家的動作,才開始有人議論起他尊貴的身份來。 指揮使大人曾是安郡王,又是鎮(zhèn)北王府世子,指揮使夫人能是誰,自然不做她想。劉茂知道后,自然心生苦澀,可落得這般境地的他,哪里有臉去見她,更何況以他現(xiàn)在的身份,也不可能會見到她。 所以只能不著痕跡地從meimei口中套得一些話,知道她一些的只言片語。知道她過得很好,生了王府的小世孫,和指揮使大人恩愛非常。 其實知道她過得很好,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