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鍵她似乎有些膽小，也不敢大聲哭，更不敢拿帕子擦淚，就這么低垂著玉頸，下巴死死抵在胸前。似乎還想遮掩，可堂上所坐之人眼神大多都放在他們身上，又哪能遮掩得住，自是看了個正著。

    這是委屈上了？

    可委屈什么呢？

    大家下意識將眼神望向方才說話的李氏，又將目光移了回去。

    至于委屈什么，在場之人心中多少有些數(shù)，從世子一家三口所穿衣裳就能看出端倪。

    至于為何會來晚，還用說嗎？都是大宅門里呆久了的，不過是一點(diǎn)點(diǎn)端倪，就能聯(lián)想到無數(shù)事情。

    見此，李氏驚怒未定，甚至有些含冤莫白，祁曜臉色陰沉，恨不得旁邊坐的妻子當(dāng)場打死。明晃晃地將把柄往人手里送，她究竟有多蠢！

    一旁的祁煊攏了攏眉，沉聲道：“哭什么，別哭了。”

    秦明月似乎受到了驚嚇，肩膀抖了一下，忙從袖中掏出帕子來擦淚。昀哥兒攥著娘的裙角，仰首看著她：“娘，不哭，昀哥兒，擦?！?/br>
    首位坐著的鎮(zhèn)北王臉色晦暗莫名，倒是鎮(zhèn)北王妃皺起了眉頭：“王爺前日擊退金人，得勝而歸，這么好的日子你哭什么，沒得晦氣！”

    語氣中充滿了嫌惡，而聽到這話，正一面拭淚一面對昀哥兒安撫笑的秦明月肩膀一抖，當(dāng)即跪了下來，同時眼淚掉得更快了。

    她越是心急想止住眼淚，越是止不住，不一會兒臉就漲紅了起來，從這邊看去格外顯得可憐。

    一聲幽幽地嘆息聲響了起來，鎮(zhèn)北王右手邊所坐那名美婦人說話了。

    “世子夫人真是可憐，王妃您就別訓(xùn)斥她了。妾身想事出必有因，肯定世子夫人受了委屈，才會失了態(tài)?！?/br>
    她是蝶夫人，具體姓氏不可考，府里很少有人知道。只知她素來得鎮(zhèn)北王寵愛，鎮(zhèn)北王后院的女人不少，也就她數(shù)十年榮寵不衰，并為鎮(zhèn)北王生下了一子一女。

    若論誰是鎮(zhèn)北王妃的頭號眼中釘，那就非這個蝶夫人莫屬了。

    關(guān)鍵她拿這個女人根本沒辦法，兩人斗了十多年，鎮(zhèn)北王妃日思夜想都想讓她死，可直至至今對方依舊活得好好的。所以一聽蝶夫人說話，鎮(zhèn)北王妃當(dāng)即嗆了回去：“要你多話，這里是你能說話的地方？”

    這蝶夫人也是個能人，被這么當(dāng)眾下了面子，還一副不疾不徐的樣子，只是面上有些委屈：“妾身錯了。”

    鎮(zhèn)北王妃碰了個軟釘子，更是被氣得不輕，她眼中鋒芒一利，就想沖著罪魁禍?zhǔn)浊孛髟氯鰵??？上齽傋龀鰝€樣子，鎮(zhèn)北王就冷哼了一聲，她當(dāng)即悻悻閉了嘴。

    鎮(zhèn)北王眼神望了過來，“起來。”又對祁煊道：“把你媳婦拉起來。”

    這是自打祁煊入門以來，鎮(zhèn)北王第一次將目光投注在這個兒子身上。

    祁煊伸手去拉秦明月，她忙低著頭站了起來。

    昀哥兒緊緊抱著秦明月的小腿，眼淚巴巴的，小摸樣別提多可憐了。

    鎮(zhèn)北王看了他一眼，對旁邊立著的一個中年男人道：“那院子里的下人每人五軍棍，全部攆出府?！?/br>
    這中年男人是前院的大管事，也是鎮(zhèn)北王府的總管，人稱德叔。

    聽到此言，忙垂首應(yīng)是下去安排了。

    之后鎮(zhèn)北王再不多言，而是沉聲道：“擺膳。”

    所有人都低垂著頭不敢再言，而祁煊也攜著秦明月來到中間那張桌上坐下。

    隨著話音落下，旁邊立著的丫鬟們頓時動了起來。不多時，就有一行手提著食盒的丫鬟走了進(jìn)來，各種山珍海味絡(luò)繹不絕被擺上桌。

    待全部菜上齊，等鎮(zhèn)北王拿起筷子，一旁的人才跟著持起筷子來。

    鎮(zhèn)北王素來威嚴(yán)，所以堂上十分安靜。連二房素來鬧騰的兩個哥兒，也格外安分。

    一眾人食不知味地吃著侍膳丫鬟夾過來的菜，紛紛在猜測鎮(zhèn)北王對世子到底是個什么態(tài)度。尤其李氏，公爹出面懲治了泰安院的下人，這對掌管內(nèi)宅中饋的她來說，簡直就像是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火辣辣的疼！她恨不得當(dāng)即就走，可還是得忍著憋屈和憤慨坐在那里。

    這時，有個奶聲奶氣的童聲突然響了起來。

    “娘，昀哥兒要吃魚魚……”

    昀哥兒已經(jīng)能吃飯了，又素來是和爹娘一同吃。他人小，又沒有奶娘侍候，就跟在秦明月坐在一起。

    方才還被嚇得眼淚汪汪的，可小孩子素來忘性大，見著桌上那么多好吃的，人小鬼大的他可興奮了，指著桌上的菜讓秦明月夾來喂他。

    場上本是極為安靜的，也就顯得他聲音格外突兀。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有人鄙視，有人看笑話，俱都想著這世子一家到底多沒見過世面，怎么把個孩子教成這樣，當(dāng)著人前就討東西吃。

    這么想的人并沒有想到，昀哥兒才不過是個一歲多點(diǎn)的孩子，能懂什么。可能他們也知道這個，卻是想看笑話的心思占了上風(fēng)，才會想得如此刻薄。

    秦明月本來還有些局促，一感受到那些眼神中有些惡意的成分，當(dāng)即暗了眼色。

    她一改之前表現(xiàn)出來的怯弱，而是眉眼不抬地就跟昀哥兒說道：“昀哥兒等等啊，娘讓人盛了飯來，咱們一面吃飯一面再吃魚魚好不好？”

    “不吃菜菜?！边@小子跟他爹一樣是個rou食動物。

    “那不行，不吃菜菜長不高，昀哥兒不是說要跟爹爹一樣長得高高壯壯的嗎？”

    似乎這高高壯壯很有誘惑力，昀哥兒糾結(jié)了一下，就道：“那吃一口。”

    “一口不行，一口菜一口rourou?！?/br>
    說著，她對旁邊的一個丫鬟小聲道：“盛一碗飯來，不用盛得太滿?！?/br>
    這丫頭愣了一下，忙去盛了一碗碧粳米飯來。

    秦明月接過天青色的瓷碗。

    這時，祁煊已經(jīng)仗著人高胳膊長，連著夾了幾筷子菜放在她面前的餐碟上，又威脅昀哥兒：“臭小子，好好吃飯，不準(zhǔn)鬧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