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節(jié)
說到這里,周老太太又開始哭了起來,一口一個(gè)我可憐的女兒,可憐的孫孫。 周清皺著眉,有些不耐煩,“怎么又哭上了!” “我心疼我女兒,心疼我寶兒不成!寶兒這孩子還這么小,就沒了爹娘,以后的日子該怎么過啊……” 葉氏在一旁勸道:“娘,您看看,今兒這么好的日子,你哭什么。圣上皇恩浩蕩,讓咱寶兒襲了爵,您還愁以后這孩子日子不好過?” 周老太太抹著老淚:“再是有爵位在身,也代替不了親生爹娘。咱寶兒這么小的年紀(jì),就沒了爹娘,一個(gè)人守在這冷冰冰的府里,該過得多清冷多凄涼啊?!?/br> “娘,您若是擔(dān)心寶兒一個(gè)人孤單,您老就搬過來陪他就是。有您老護(hù)著,寶兒以后定能成材,不辱沒了咱大姑爺?shù)拿?。再不行了,還有咱們這一家人,咱們都搬過來陪著您,陪著寶兒,一家人親親熱熱,和和美美的?!?/br> “這——” 旁邊的周文庭一拍板道:“就這么著吧,我即是大姐的弟弟,又是寶兒的舅父,自然要護(hù)著孩子培育他長(zhǎng)大成人?!?/br> “我看行,總不能讓外面人指摘咱們這一大家子人,扔個(gè)孤苦伶仃的孩子一人過活?!敝芪牟胶?,又問他爹周清:“爹,您看這主意可成!” 做官的歷來講究含蓄內(nèi)斂,周清撫著山羊胡,道:“這還得看寶兒這孩子愿意不愿意了?!?/br> 隨著這話,周家一家人都看了過來。 或大或小,或渾濁或清亮的眼中,都綻放著一種光芒,一種叫做興奮的光芒。就好像是餓了很多天的人,突然看到一桌子珍饈美味,恨不得當(dāng)即撲過來的模樣。 寶兒怔怔的看著這些人,回過神來道:“我不愿?!?/br> 男童清亮的聲音,打破了場(chǎng)中的寂靜。 那種光芒終于消失了,閃爍著,怔忪著,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我不愿你們搬過來,邵哥兒總是搶我東西,倩jiejie總是騙我東西。還有二舅母,總是問我爹俸祿領(lǐng)了沒,我家有多少銀子,大舅母總是向我娘哭窮,讓我娘很不開心。大舅舅和二舅舅總是管我爹要銀子,弄得我爹連給我做衣裳的錢都沒了。既然我們一家人都不開心,你們搬過來住作甚?” 這是屬于幼童稚嫩的聲音,言語也十分稚嫩,讓人一聽就知道這是個(gè)孩子說的話??汕∏∈呛⒆诱f的話,卻足以見得周家人的劣跡斑斑。 大抵是從沒被人這么說過,周家人全部都愣住了。 被人扒光了衣裳扔在大街上示眾,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周家人現(xiàn)在就是這種感覺,可緊接著而來的卻說惱羞成怒。 “寶兒,你這孩子在說什么呢!” “你這孩子真是沒大沒小,有這么說自己親舅舅的?” “你東西比我多,我就是要搶了你的,我娘也是這么跟我說的……”邵哥兒的嘴被喬氏捂住了,可話已出口,收不回來。 場(chǎng)上一片亂糟糟,各種七嘴八舌,都有同一個(gè)目標(biāo),那就是坐在那里的寶兒。 秦明月輕嘆了一口氣,安撫地拍了拍緊抿著嘴的寶兒,正打算說話,卻被周老太太的聲音給打斷了。 “好你個(gè)下作的東西,竟然敢挑唆我家和寶兒的關(guān)系。我外孫歷來是個(gè)聽話孝順的,不過是跟你住了一段時(shí)間,竟被教得如此忤逆不道?!敝芾咸闹◣琢R道。這是她慣性的遷怒,很顯然她的遷怒給周家人找到一個(gè)方向。 周家人靜心一想,可不是,以前寶兒這孩子可從不是這樣的。 周文昌歪著嘴冷笑:“若我沒記錯(cuò),你好像即不姓胡,也不姓周,你一個(gè)不姓胡也不姓周的,坐在這里作甚,還不快滾,別讓爺動(dòng)手趕你!”說著,他就站了起來,一副想走過來將秦明月丟出去的模樣。 寶兒瞪著他,想站起來說什么,卻被秦明月給拉住了。 秦明月本打算好說好商量,畢竟這些人是寶兒的親人,很顯然眼前這群人在挑戰(zhàn)她的底線。 她勾著唇笑了一下,眉眼不抬:“薛mama,你告訴他們,我是誰。” 秦明月演戲演了十幾年,演過各種各樣的角色,裝死尸,跑過龍?zhí)?,做過群眾演員,可憐的,可恨的,可惡的,可人疼的,都演過,自然知道什么樣子最招人恨。 一旁的薛mama上前一步,畢恭畢敬道:“姑娘您是朝廷承認(rèn)的前忠毅伯之女,現(xiàn)忠毅伯的jiejie。不光是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那里,甚至是禮部,當(dāng)今圣上皇后娘娘那里,都沒有任何異議。那日朝廷下旨讓咱伯爺襲爵,一道來的不是還有皇后娘娘給您的賞賜。想必這幾處都沒有異議了,這整個(gè)天下也沒人敢有異議。” 秦明月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才抬眼看了對(duì)面周家人一眼,笑了笑:“原來是這樣啊,我懂了?!?/br> 場(chǎng)中靜得落針可聞,似乎打從周文昌耍不要臉攆人的時(shí)候,那些七嘴八舌就銷聲匿跡了,而此時(shí)更是安靜。 這時(shí),寶兒驀地站了起來,緊緊皺著眉頭:“你們是我外祖外祖母舅舅舅母,這我都知道??晌腋赖氖牵源蛭壹页鍪乱詠?,你們就沒出現(xiàn)過。甚至我去周家的那一次,你們沒有一個(gè)人問問我爹我娘怎么樣了,后事有沒有辦,尸骨如今埋在哪兒。我爹我娘尸骨未寒,你們倒是大張旗鼓就上門了,還個(gè)個(gè)穿紅戴綠,大舅母二舅母,你們大概是忘了如今我還在孝期里的事吧?!?/br> 這穿紅戴綠說得正是葉氏和喬氏,這兩人大抵是為了打扮的喜慶體面些,所以一個(gè)穿了身嶄新的暗紅色的短襖,一個(gè)穿了身銀紅色的夾襖。這樣的打扮沒錯(cuò),可這種打扮來有孝在身人的家里,就是有錯(cuò)了。 葉氏和喬氏當(dāng)即容顏失色,這才發(fā)現(xiàn)為何自打進(jìn)了忠毅伯府以來,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duì),到底是哪里不對(duì)了。按理說喬遷新居,是要張彩掛紅的,可忠毅伯府富麗是富麗,卻十分素凈。甚至連一眾人的衣著都是撿了素色穿,而秦明月更是連首飾都沒帶一件,就頭上插了根玉簪子。 更不用說周家其他人,寶兒這種種控訴,宛如就是拿鐵刷子在刷他們的臉,火辣辣的疼。 “薛mama,送客?!睂殐豪渲曇舻馈?/br> “是?!?/br> 薛mama眼神一動(dòng),就有兩個(gè)丫鬟走了上來。 周家一眾人頭也沒抬,掩著面灰溜溜地走了。 等人走后,寶兒才露出些許忐忑之色:“月兒姐,你說我這么做會(huì)不會(huì)有些……” 秦明月笑了笑,摸著他的頭道:“那你希望他們住進(jìn)來?” 寶兒搖了搖頭,面露一絲剛毅之色:“祁叔說得對(duì),真讓他們住進(jìn)來,咱們這府里就不成樣子了,與其讓他們仗著忠毅伯府的勢(shì)四處惹禍,咱們跟在后面收拾爛攤子,不如提前就絕了他們的念頭?!?/br> 秦明月詫異道:“你祁叔什么時(shí)候這么跟你說了?” 寶兒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漏了嘴,當(dāng)即捂著嘴道:“祁叔不讓我跟你說的?!贝藭r(shí)的他,才有了幾分幼童的模樣。 “所以你就和你祁叔串通好,今日給他們一個(gè)下馬威?” 寶兒只是抿著嘴笑,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