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鬧騰了幾次，周妻也看出端倪了，當(dāng)即和周生大鬧一場，放言他若是屢教不改，就一輩子別指望再做官。

    周生遭辱蒙羞，索性破罐子破摔拂袖而去，自那以后再不踏周妻房門，夫人二人之間勢同水火。

    一日夫妻在花園里偶遇，周妻是帶著丫鬟出來透氣，而周生則是陪著秦畫出門散步。

    周妻多日不見周生，此時再見卻是詫異不已。

    只見周生面色發(fā)黃，雙目下凹，眼珠子里充滿了血絲，眉頭緊皺，難掩焦躁之色。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又經(jīng)過了這么長時間，周妻心里實則早就不氣了，不免將苗頭對準(zhǔn)了秦畫，覺得都是她從中挑唆，夫妻二人才會走到今時今日。

    事后回去細(xì)想，確實也是如此，自打這秦畫來到周府以后，府中就怪事頻出，日漸不睦。

    這時候的人，都是挺迷信的，周妻就找了個道婆回來幫忙看看。

    果然那道婆一來，說周府鬼氣沖天，這是被冤鬼給纏上了啊。

    周妻被嚇得不輕，便將秦畫來后所發(fā)生的事，說了一遍。道婆小眼一轉(zhuǎn)，鐵口斷定那秦畫就是冤魂轉(zhuǎn)世，這是來報復(fù)的。

    而周妻自然而然也就想到了周生的原配，周生當(dāng)初是有妻子的，只是據(jù)說得病死了，難道這其中還有什么端倪不成。

    也容不得她多想，她除鬼魅心盛，當(dāng)即就帶著道婆往秦畫院子里去了。

    而上一場戲就演到這處戛然而止的，這么吊著大家的胃口，到了戲再開演之時，自是客如潮來。

    ……

    三聲鑼響，暗紅色的簾幕緩緩打開。

    一入眼，就是周妻帶著道婆沖進(jìn)了秦畫所住的院子里。

    來的不湊巧，周生也在，問清楚所為何來，不待一旁的秦畫出聲，周生先就黑了臉。

    “真是荒唐，胡鬧！”扮作周生的何雅一拂袖子，怒斥道。

    她聲音本就接近男中音，又是練了多時的戲，自然讓人聽不出她其實是個女兒家。

    扮作秦畫的秦明月在一旁嚶嚶嚶地掩著面哭，一身水藍(lán)色襦裙，深了一個色號的藍(lán)色腰封束在小蠻腰上，愈發(fā)顯得腰肢纖細(xì)，惹人憐愛。

    尤其那哭態(tài)，說是梨花帶雨也不為過。明明下面無數(shù)看客如今都看出來了，這許多事情是秦畫從中做了妖，卻偏偏沒有責(zé)怪之心，反而疼惜不已。

    “這周妻實在太跋扈了，我看如今夫妻二人鬧成這樣，與她的強(qiáng)勢也脫不了干系?！迸_下有人說。

    “可不是?！备胶椭思娂娙绱说?。

    而就在這眨眼的功夫，臺上的局勢又起了變化，那道婆說了一些妖言惑眾的話，當(dāng)即激怒了如今本就脾氣暴躁的周生，沖上前去一腳將這道婆踢倒在地。

    “這哪兒來的妖婆，還不來人將她打死！”

    這道婆見勢不妙，也顧不得裝腔作勢叫疼了，一個骨碌就從地上爬了起來，盹兒都不打就跑了。

    見勢，周生斥周妻：“你尋常做事能不能走點兒心，這種走街串巷的靠行騙為生的婆子也信！”

    本以為這道婆是個道行高深的，如今見她這樣，周妻也知道自己是上了當(dāng)，心虛之余，也不敢出言反駁了。

    可說是這么說，周妻還是疑上秦畫了，收買了秦畫身邊的人，偷偷監(jiān)視著她。

    一日，周生外出與友人飲酒，秦畫獨自在屋中歇息。

    那受命監(jiān)視秦畫的人見秦畫房中亮著燈，便偷偷潛到她窗子下頭。

    屋中燈影綽綽，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女子的身影伏案在做著什么，這人在窗下蹲了一會兒，見沒被人發(fā)現(xiàn)，就壯著膽子用手指沾了唾液，在窗戶紙上戳了個小洞。

    湊上去看，秦畫果然伏在書案上，似在作畫的模樣。

    這秦畫也是出身富戶人家，從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擅畫，周宅的下人都知道這一點，因為每隔一些日子，周生都會特意去買來一些好紙好墨來討好秦畫。

    從側(cè)面看去，伏在書案前的女子身段格外的優(yōu)美，這人看得目不轉(zhuǎn)睛。就在這時，秦畫突然直起了身，而掩在披散長發(fā)之下的面孔也露了出來。

    赫，竟是一個無臉之人！

    確實無臉，不光眼睛鼻子嘴巴，連耳朵都沒有。臉上一層白皮，看起來浮腫可怖。

    臺下傳來陣陣驚駭之聲，甚至有人被嚇得當(dāng)即就想走，踢到了身后的椅子。

    一片混亂

    ……

    只見這無臉之人撫著手上的畫，嘆了一口：“這借用別人的臉真是不易，每日都得勞心勞力畫上一副，可誰叫當(dāng)日我投井之時，竟是頭朝下，倒把臉給摔壞了。不過摔壞了也好，免得……”

    說著，她脖子上的頭來回轉(zhuǎn)動一番，好像那頸子里沒骨頭也似。轉(zhuǎn)了一圈之后，她拿起手上那張紙，以袖作為遮擋，當(dāng)袖子再放下來，赫然一個美人兒立于屋中。

    偷看之人被駭?shù)蒙舷卵例X直打架，顯然已經(jīng)被嚇懵了。

    而秦畫似乎察覺到異響，當(dāng)即眼神朝窗子這邊看了過來。

    ……

    也是廣和園道具做得精良，為了求得逼真，臥房之中桌椅榻俱有，并在不遠(yuǎn)處做了一扇墻，墻上有窗，但又借著高低之差，讓人可以看到墻后屋中的情況。所以秦畫這一看過來，仿若是在直視臺下坐著的看客。

    只見她皮膚白皙剔透，長眉若柳，美目櫻唇，好一張風(fēng)流的美人面。讓人不禁恍惚憶起秦畫剛出場時，似乎不是這樣的，還是一副盈盈楚楚小家碧玉的模樣。可不知什么時候，就變成這樣了的，宛如魅惑人心的妖姬。

    霎時，驚詫的，不驚詫了，被嚇到的，也全然沒有了恐懼，所有的目光都定格在這張芙蓉面上。

    而劇情也在這里定格，隨著幕布緩緩合上，臺上的一切才消失在幕布之后。

    秦明月輕吐了一口氣，將袖中拿出那用豬皮做的面具，擱在手里搓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