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基本都是這么想的，于是你一言我一語，樂觀地展望起了美好未來。

    宋斐原本對化學(xué)十三郎還抱有戒備，但相處半宿，沒感覺他們身上有什么讓人不舒服的地方。相反，他們甚至?xí)跓o意中流露出一種客氣，仿佛默認先來的是主，后來的是客，雖然資源共享，但也有微妙的地位區(qū)別。

    除此之外，就是很普通的同學(xué)，既不會刻意套近乎，也不會故意拉距離，想什么說什么，心思都寫在臉上，一如平日校園里擦肩而過的校友，簡單，友善。

    趁戰(zhàn)友們不注意，宋斐把王輕遠單獨叫到了角落。

    雖然相信自己的感覺，但前車之鑒太慘痛，為保萬無一失，他還是決定問問情況：“他們十三個來的時候就這樣？沒鬧什么事？”

    宋斐問得很小聲，做賊一般。

    王輕遠莞爾，看了眼遠處仍在熱火朝天討論救援什么時候到的一群人，帶著笑意低聲道：“放心。就算他們來的時候有過什么歪念，也被黃默消滅在萌芽狀態(tài)了?！?/br>
    宋斐有聽沒懂：“啥意思？”

    王輕遠顯然覺得那段回憶非常珍貴，并且有趣，于是繪聲繪色給宋斐昨日重現(xiàn)。

    十三個剛進來的時候，駐扎后廚的兩班戰(zhàn)友已經(jīng)都聚到了一層，共六人，面對突來的新伙伴，有過血淚史的林娣蕾、羅庚第一反應(yīng)就是戒備，而王輕遠和李景煜因為聽?wèi)?zhàn)友們講過那一段，所以也不敢掉以輕心。傅熙元心思最簡單，既不戒備，也不熱絡(luò)，就是盡同學(xué)本分。

    劫后余生讓化學(xué)十三郎驚魂未定，加上出逃還死了好幾個戰(zhàn)友，故而進來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仍處于懵逼的離魂狀態(tài)，對于六個人的情緒各異也沒有太多察覺。

    這時候，黃默同學(xué)出場了。

    先以熱湯暖新伙伴的胃，再以暖言熱新伙伴的心。在十三個人心神漸漸復(fù)蘇的時候，又不失時機科普他們并不是六個人，還有八個戰(zhàn)友馬上回歸，在對方頭腦里潛移默化地留下“其實我們才是人數(shù)占優(yōu)一方”的認知烙?。蛔詈箝_始與對方“真誠交心”，和盤托出離開的八個戰(zhàn)友其實是去尋找收音機，定下形勢并不絕望，甚至是大有希望的心理基調(diào)，并建議他們留在這里一起等待戰(zhàn)友們帶著“生的希望”凱旋。最后主動提出資源共享，并帶新伙伴參觀了全部儲備糧，安撫人心的同時強化只有團結(jié)友愛眾志成城才能戰(zhàn)勝病毒的雙贏理念。

    而宋斐他們的勝利回歸，則是黃默所灌輸?shù)摹罢_做法”的最強注腳。如果說在此之前化學(xué)系的同學(xué)們還心存疑慮，那剛才的廣播就是蓋棺定論。

    有充足的食物，有光明的希望，有相熟的同學(xué)，有校友的善良，化學(xué)十三郎除非不想好好活了，否則既無對抗的思想基礎(chǔ)，也無爭斗的客觀理由。

    “這算洗腦嗎……”宋斐瞥了眼正在整理大家背包里剩余罐頭的黃默，肅然起敬。

    “擺事實講道理罷了。”王輕遠覺得宋斐的比喻有些夸張，但，“她對人心把握很準……”

    宋斐懷疑挑眉：“我怎么感覺你想說的不是這句？”

    王輕遠沉吟片刻：“好吧，她的確有當(dāng)邪教教主的潛質(zhì)?！?/br>
    “宋斐——”不遠處傳來趙鶴的呼喚，“你之前唱那個搖滾叫什么名，就馮起白后來吹那個！”

    展望未來小組不知何時已經(jīng)解散了，現(xiàn)在武生班的是武生班，化學(xué)班的是化學(xué)班，大家各湊一堆，小團體還挺分明的。

    “快讓我在雪地……算了，說名兒你現(xiàn)在也沒法搜，我手機里有?！?/br>
    跟王輕遠已經(jīng)聊差不多，宋斐索性直接過去，掏出手機用藍牙給趙鶴傳。

    ——難得有人識貨，宋同學(xué)還是有一點小激動的。

    趙鶴也是真心捧場，接完了就拿手機揚聲器放，結(jié)果吳洲、馮起白和傅熙元也湊了過來，前兩者是也想聽聽原版，后者則是純粹好奇。

    四個人聽得起勁兒，宋斐與有榮焉，正蹲在旁邊享受難得的“音樂素養(yǎng)被認可”的驕傲，肩膀就被人點了一下。

    回頭，是戚言。

    “嗯？”宋斐挑眉問了個單音節(jié)。

    戚言一指遠處案臺后面的隱蔽處：“去那邊，說點事。”

    宋斐被對方的嚴肅給嚇著了，忙不迭起身，跟著戚言就到了后廚遙遠另一端的“無人區(qū)”。

    “你想說什……唔……”

    壁咚之吻來得猝不及防。

    宋斐整個人被罩在了戚言的影子里，對方的吻強勢而霸道，但嘴唇又極軟，讓宋斐在反抗和貪戀之間左右糾結(jié)。

    直到戚言戀戀不舍地結(jié)束，他還沒糾結(jié)出所以然。

    最后他決定以暴制暴——吻回去。

    兩個人都能感覺到對方的激動和燥熱，但又都明白這事兒不能往深里繼續(xù)，最后只能憑借強大的意志力，分開彼此，額頭抵著額頭，喘粗氣。

    “他們肯定能發(fā)現(xiàn)?！庇H的時候可以不要臉，但親完了，宋斐就有點后怕，雖然遠離人群十幾米，但總歸做賊心虛。

    “我擋著你呢?！逼菅缘穆曇魡〉脜柡Α?/br>
    “這種事情不是非要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看見才算發(fā)現(xiàn)！”宋斐黑線。但凡能注意到他和戚言在這邊的，就等于跟真相零距離了。

    “那又怎么樣，”戚言自從追回前男友，在出柜這條路上就有點破罐子破摔愛誰誰的大無畏了，“我們復(fù)合了，就應(yīng)該開車以示慶祝?！?/br>
    血性男兒宋同學(xué)深以為然，無奈長嘆：“可惜現(xiàn)在不能開，最多空檔踩油門?！?/br>
    戚言重新壓下來：“那就多踩幾下?！?/br>
    宋斐還是怕太縱情燃燒嚇著小伙伴們，正想推拒，卻聽見遠處傳來了大b哥熟悉的喊麥，以及戰(zhàn)友們的歡聲笑語。頓時放下心來，盡情轟踩油門。

    十幾米外，重新打開收音機的何之問正在給戰(zhàn)友們調(diào)臺。林娣蕾、羅庚、李景煜興致盎然地圍著，一分鐘前剛剛調(diào)到大b哥的頻道，林娣蕾驚叫一聲：“這個人的節(jié)目我聽過，特別有意思！”

    羅庚如獲至寶，邊聽邊學(xué)，現(xiàn)場實踐。

    李景煜被逗得哈哈大笑。

    何之問吐槽：“李鯨魚，你笑點太低了?！?/br>
    后者無語：“為嘛連你也跟著叫我外號?！?/br>
    何之問震驚：“這不是你名字嗎？”

    李鯨魚黑線，直接薅起戰(zhàn)友：“過來我給你科普一下我的人設(shè)……”

    灶臺附近的空地上，躲清靜的喬司奇和周一律正在給落了單的王輕遠講他們的驚險戰(zhàn)斗。周一律唾沫橫飛，喬司奇補充旁白，二者傾盡心力，講得全情投入。

    王輕遠聽得很認真，從頭到尾，聚精會神。

    末了，二人期待地問：“怎么樣，驚險吧？”

    王輕遠點點頭：“所以，宋斐和戚言復(fù)合了？”

    周、喬：“他倆只在魯班樓歷險記的結(jié)尾打了個醬油?。?！”

    王輕遠攤手：“我是龍?zhí)卓??！?/br>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夜。

    所有小伙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慶祝希望，迎接曙光。

    當(dāng)然，也有例外——

    后廚一角，默默擠在一起的化學(xué)十三郎，已無聲圍觀許久。

    他們目睹了四個男同學(xué)對著一個手機大合唱“咿耶~~咿耶~~因為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撞破了兩個男同學(xué)躲在墻角十八摸；發(fā)現(xiàn)了原來看起來很熟的朋友是不知道名字的；見證了三戰(zhàn)友因為劇情線和基情線哪個更重要而分崩離析；最后，絕色美女扒拉開數(shù)學(xué)系伙伴，自己上陣喊麥搖擺。

    “這里……真的安全嗎？”

    問這話的男生一臉淳樸正直，就像《皇帝的新裝》里那個天真無邪的小朋友。

    第77章 秋后算賬

    黃默遞過來蘋果的時候，化學(xué)十三郎正在討論究竟是喪尸的病更重一些，還是武生班的病更重一些，一想到未來的一個月，或者更長時日，要跟這些看起來非常沒有安全感的同學(xué)朝夕相處，他們不禁瑟瑟發(fā)抖。

    然后黃默就出現(xiàn)了。

    如幽靈般悄無聲息，但笑意燦爛，紅彤彤的臉蛋一如她手中的蘋果。

    王杉不知道吐槽被聽去了多少，有一種做壞事被撞破的狼狽。

    黃默卻仿佛毫無察覺，很自然道：“夜宵。”遂將切好的蘋果逐一發(fā)給十三人。每人一半，發(fā)完還剩半托盤，顯然是切了全人份，但在發(fā)放順序上卻先照顧了他們。

    兩相對比，高下立現(xiàn)。

    王杉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心情復(fù)雜地握緊了手中的半個蘋果，低聲咕噥：“多謝?！?/br>
    黃默笑笑，發(fā)完最后一個人，又去尋武生班小伙伴了。

    王杉吭哧一口，滿嘴酸甜，心卻在這酸甜中矛盾起來，猶疑搖擺。既覺得人間自有真情在，又覺得自己像被喬裝皇后騙著吃下毒蘋果的白雪公主。

    ——鑒于后一種想象于人于己都過于猥瑣，團支書沒有跟班級同學(xué)分享。

    遠方隱秘處，兩個開不成車只能一直轟油門的老司機終于在腳踩酸了之后，暫時進入柏拉圖。

    書上說柏拉圖式戀愛就是精神戀愛，追求心靈溝通。如果按照這個標準，那他們倆真的幾乎沒有柏拉圖過。大部分的戀愛時光，不是無恥rou欲，就是勤學(xué)上進，僅有的幾次心靈溝通，無一例外都發(fā)生在吵架時段，還多是宋斐單方面輸出，戚言避而不接。

    現(xiàn)在回頭去想，宋斐幾乎要覺得那個小心翼翼的人是假的自己了。

    心態(tài)是何時起了微妙的變化呢？

    宋斐真的想不起來了。

    可能是尸潮爆發(fā)，也可能是更往后，總之等回過神，他已經(jīng)再沒了顧慮和負擔(dān)。做真正的自己，正視優(yōu)點，接受不足，并且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好，是一件特別自在和踏實的事。

    于生存，這是最壞的時代，于戀愛，這是最好的時光。

    但正因為，便更容易讓人患得患失，所以思來想去，宋斐還是暗搓搓地跟戚同學(xué)提出了那個時不時就午夜夢回繚亂他心的問題——

    “如果沒有爆發(fā)病毒，如果我們還按部就班上學(xué)過日子，咱倆會怎么樣？”

    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戚言正在研究宋斐的腦袋。他很驚訝地發(fā)現(xiàn)宋斐居然有自然卷，卷曲的程度很輕，故而短的時候不明顯，現(xiàn)在許久沒剪，就翹了出來。

    每當(dāng)他以為自己足夠了解宋斐的時候，這人就會有新的面貌露出來，讓他新奇，也讓他反省。

    上一段關(guān)系里，他們兩個都做得不夠好，現(xiàn)在好不容易有了第二次機會，他不想重蹈覆轍。

    “喂，”宋斐打掉在自己腦袋頂上亂弄的手，“問你話呢?！?/br>
    戚言怔了怔，才低頭看宋斐：“嗯？”

    一看對方的眼神宋斐知道剛才的話白說了，黑線地又重復(fù)了一遍，末了還補充一劑預(yù)防針：“你別想用沒有如果這種句式來打發(fā)，這就是個假設(shè)性問題，所以你也要帶入情境來回答?！?/br>
    戚言被宋斐的正式口吻弄得哭笑不得，但既然打定主意洗心革面，也就一改從前的模棱兩可，坦誠給了答案：“殊途同歸。就算沒出事，我也會把你追回來?！?/br>
    戚同學(xué)的鍥而不舍固然讓人心動，但，宋斐挑眉，瞥了眼一往情深的bf：“誰給你的自信一定能追成功？”

    戚言很認真地想了想，據(jù)實相告：“帥氣的面孔，健碩的體魄，傲人的才華，熾熱的深情?！?/br>
    宋斐黑線，要不是聲音實在有磁性，他絕逼會以為是自己在自言自語：“你能不能從我身上學(xué)點好！”

    戚言樂不可支：“不能，我就崇拜你胡說八道的本事?！?/br>
    宋斐白他一眼，可又很沒出息地覺得心情很甜，果然氣氛一好，吐槽都能當(dāng)情話聽。

    “如果沒出事，你準備什么時候求復(fù)合？”雖然只是個假設(shè)，但宋斐還挺好奇戚言會怎么做。畢竟沒有危險了，也就沒辦法患難見真情了。

    戚言皺眉，眼底盡是不解：“我一直在求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