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吧?！?/br>
    周一律半信半疑，最終還是手指撥弦，二度歌唱：“北山青青~~白水湖畔~~是我美麗的校園~~自強希望~~包容開放~~是我……”

    疾風(fēng)驟起，天地?zé)o光！

    “?！?/br>
    “stop！”

    “尼瑪誰讓你唱校歌的?。?！”

    “老子和你拼了——”

    喪尸圍困的第三夜，男生宿舍兩棟樓的幸存者睡了第一個好覺。很多這兩天一直做噩夢的人，仍然繼續(xù)著噩夢，只是夢中內(nèi)容從被喪尸圍困的恐懼，變成了被上學(xué)期校慶反復(fù)學(xué)習(xí)吟唱校歌所支配的恐懼。

    但后一種讓他們再次有了真實活著的感覺，那樣鮮明，那樣熱烈，他們不想放棄。

    第13章 整裝待發(fā)

    凌晨，宋斐在周一律和喬司奇的花樣鼾聲中醒來。那倆人打呼嚕的方式截然相反，一個短促有力，一個悠遠(yuǎn)綿長，兩相交織，仿佛牧童吹笛引得黃牛奮起，古意盎然。

    他摸過枕頭旁的手機看時間，不料胳膊剛伸被子，蓄謀已久的冷空氣便瞅準(zhǔn)時機，咻地竄了進(jìn)來。

    宋斐在被子底下打了個哆嗦，手機屏幕的冷光照亮了他通紅的鼻尖。

    北京時間，五點。

    外面仍一片漆黑，看不出半點天亮的意思。宋斐忽然很慶幸當(dāng)年高考第一志愿落選，那是一所坐落于東三省的高等學(xué)府，據(jù)說每年11月份的時候，導(dǎo)員就可以帶著學(xué)生在cao場上搞冰雕了。

    “醒了？”耳邊傳來戚言低低的聲音。

    他倆床鋪挨著，頭對頭地睡，距離其實很近。

    “嗯?！?/br>
    宋斐放下手機，刺目的白光消失，440重歸月色，整個世界也仿佛安寧下來。

    柔軟，靜謐。

    自尸潮爆發(fā)，宋斐不記得有過這樣的時刻，沒有風(fēng)鉆進(jìn)門縫的詭異嚎叫，沒有變異者走廊晃蕩的沉重腳步，就像老天爺忽然按下了暫停鍵，讓唯一還能感知的他和戚言，偷來了片刻安閑。

    “想什么呢？”戚言問。

    宋斐其實什么都沒想，但戚言問了，他總要搜腸刮肚找出一些：“我在想，如果沒有發(fā)生這一切，我應(yīng)該正在群里窺屏，琢磨約哪個看著順眼的過圣誕。”

    “你覺得群里誰順眼？”戚言的聲音很自然，就像哥們兒閑聊。

    宋斐努力回憶基友們在群里曬的硬照，一張張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過，不禁心馳神往：“體育系那個鄧劍簡直了，那肌rou，那線條……”

    戚言：“他裝直男交gf了?！?/br>
    宋斐：“經(jīng)管院的李照西，那金絲邊眼鏡一戴，妥妥的禁欲系……”

    戚言：“他和他們院今年剛招聘來教金融的搞師生戀了?！?/br>
    宋斐：“化學(xué)院的吳子朗……”

    戚言：“娘?！?/br>
    宋斐：“計算機院的管曉辰……”

    戚言：“炮王?！?/br>
    宋斐：“生科院的焦博……”

    戚言：“在追我。”

    宋斐：“你不是說你把群都屏蔽了嗎！”

    戚言：“恢復(fù)單身以后又開了?！?/br>
    宋斐：“……起床！”

    從古至今，幸福時光都如白駒過隙，牧童與牛猛然坐起，四下環(huán)顧，滿臉懵逼。

    “出、出事了？”喬司奇最初的兩天一直處于電影與現(xiàn)實交雜的混沌感里，慌也好，怕也好，都沒什么真實感，甚至偶爾還會有一絲鬼使神差的興奮。可從昨天見到同學(xué)自相殘殺開始，到晚上的連環(huán)跳，他再也沒法把眼前發(fā)生的一切當(dāng)成游戲或者電影，這就是冰冷的現(xiàn)實，自己隨時可能game over，且絕逼沒有機會重來一次。

    都說細(xì)思極恐，現(xiàn)在的喬司奇就在這個一邊思一邊恐的狀態(tài)里。

    相比之下，周一律倒更坦然些，看看窗外，再看看宋斐，莫名其妙：“才他媽幾點啊?！?/br>
    宋斐哆里哆嗦從床上跳下來，抄過黑色長羽絨服把自己捂上，總算感覺到些許溫暖：“一日之計在于晨。”

    周一律崩潰，人家也說了，在于晨，不是在于凌晨啊。

    迷迷糊糊到了六點，宿舍來電。

    喬司奇接了一暖壺涼水，把熱得快插進(jìn)去，通上了電，一邊等著水開，一邊感慨：“末世還能活得這么細(xì)致，也就咱哥幾個了?！?/br>
    熱水燒開，刷牙洗臉。之后四個早起的鳥兒把僅剩的方便面分了，蘋果沒人敢去碰，怕吃完早飯又成了無功用。

    墊完肚子，唯一的儲備糧就剩半盒巧克力和一包蝦片。

    周一律望著那巨大的巧克力禮盒和里面極不相稱的一只手就能數(shù)得過來的精致內(nèi)容，覺得特別可惜：“反正都是吃巧克力，囤點士力架多好，買這些花里胡哨的有啥用?！?/br>
    宋斐無力地嘆口氣：“大哥，人家那個不是買回來自己吃的，是準(zhǔn)備送給妹子的?！?/br>
    “誰?。俊敝芤宦煽纯辞煽肆?，又看看墻上的樂器，不知道怎么就聯(lián)系到一起了，“彈吉他這位？”

    周一律的一猜就中讓宋斐意外，但轉(zhuǎn)念想想，學(xué)吉他也好，巧克力也好，不都是為撩妹么，動機完全一致，也沒什么難猜的。440最饑渴的任哲同學(xué)，從大一撩到大二，快把半個歷史院的姑娘認(rèn)成妹子了，愣是沒撈到一個女朋友。

    宋斐在回顧室友的悲慘愛情之路里，感受到了純粹的快樂，很自然地?fù)P起嘴角。

    只是這快樂太短暫。

    嘴角剛揚便又立刻放下來，緊接而來的就是這些天一直被他壓制著的恐慌。

    幾天以來宋斐一直強迫自己不去想王輕遠(yuǎn)向陽和任哲，那是他在這個學(xué)校里最親密的伙伴，如果他們出了事，宋斐覺得自己根本承受不來。所以只要心里一不受控制地亂想，他就立刻告訴自己，他們仨現(xiàn)在一定躲在圖書館里很安全，和自己一樣，努力在絕境里生存。

    肩膀忽然被人輕輕拍了兩下。

    宋斐回頭，對上戚言溫柔的臉。

    “你都活得好好的，他們肯定沒事。”

    宋斐知道戚言想安慰自己，但是，他真的完全不想領(lǐng)情。

    天邊終于有一絲光亮?xí)r，四個準(zhǔn)備戰(zhàn)斗的熱血男兒圍到了周一律的大作前——分多多超市平面圖。

    “這里是正門，進(jìn)來是銷售區(qū)，后面有個行政辦公室和員工休息室，最里面是倉庫囤貨區(qū)還有后門。”周一律畫的圖比較草，但經(jīng)他講解，也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宋斐對分多多的認(rèn)知就是正門、貨架、收銀臺，完全不知道內(nèi)里還如此豐富。

    “銷售區(qū)全是喪尸，進(jìn)去就是死，”喬司奇跑回宿舍的時候就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我們走后門直接進(jìn)倉庫？”

    “倉庫也未必安全，”周一律搖頭，“而且我主要是擔(dān)心后門可能沒開，如果我們跑過去發(fā)現(xiàn)沒開，再繞回前門，就更被動了。”

    宋斐聽明白了：“倒不如直接從開著的正門進(jìn)去，關(guān)門打狗！”

    周一律點頭。

    喬司奇聽著就像天方夜譚：“那里面全是喪尸，關(guān)起門來誰打誰?。　?/br>
    戚言卻問：“怎么關(guān)門？”

    “超市用的是地彈門，沒有插銷，只有地鎖。但是我們沒鑰匙，鎖不上，只能用東西從里面別住不銹鋼拉手。”

    宋斐插嘴問：“綁上不行嗎？”

    周一律：“那當(dāng)然更好了，拖把掃帚什么的別住反而容易被沖斷?！?/br>
    宋斐一溜小跑奔向自己的暖瓶，從暖瓶后面摸出自行車鏈鎖，揚手一甩：“這個咋樣？”

    周一律和戚言面面相覷——

    “完美?！?/br>
    喬司奇覺得自己這三位兄弟在做夢：“你們能不能醒一醒，關(guān)上門是可以擋住外面的喪尸，但是我們就和里面的喪尸鎖一起了，然后呢？拿貨架上的沙琪瑪威脅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宋斐瞥他：“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喬司奇語塞。如果只是超市有喪尸，還可以找個腿腳快做誘餌，把里面的喪尸引出來，再在后續(xù)的貪食蛇隊形一般的狂奔中，率先返回已經(jīng)安全的超市，大門一鎖，搞定。但現(xiàn)在超市里外都是喪尸，誘餌再滿世界跑那就是嫌命太長。

    水壺已經(jīng)翻起浪花。

    宋斐走過來把熱得快斷電取出，末了拍拍他肩膀：“john，如果咱們連一個超市的變異者都對付不了，后面可能還有一學(xué)校，一城市，甚至一地球，你還敢往下想？”

    “你已經(jīng)帶我想得夠長遠(yuǎn)了，”喬司奇沒好氣地把宋斐爪子從自己肩膀摘下去，“還有，我是johns?！?/br>
    戰(zhàn)斗謀劃前后沒超過十分鐘，440便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作為生在春風(fēng)里長在紅旗下的祖國青年，他們學(xué)習(xí)雷鋒，綠化種樹，慰問孤寡，英雄掃墓，可以有一百種方法讓胸前的紅領(lǐng)巾更鮮艷，但肯定不包括打群架。

    從小老師就耳提面命，能bb，別動手。

    “算了，聽天由命，”周一律灑脫地拍案而起，“我去做個刀鞘，別回頭傷著自己?！?/br>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戚言：“我去磨刀?！?/br>
    喬司奇：“我也再去研究一下我的刀，尼瑪功能太多了，眼花繚亂的?！?/br>
    宋斐：“我去……扇扇子？”

    轉(zhuǎn)眼到了七點半，夜退，晝出。

    十分滿意自己用好幾張教科書封皮 膠帶纏的刀鞘，周一律一邊咔咔拔刀收刀，感受風(fēng)馳電掣，一邊問靠在陽臺門那扇扇子的宋斐：“天氣咋樣，適合突出重圍不？”

    宋斐嘩啦收起扇子，氣派得就像微服私訪的乾隆爺，沖伙伴一點頭：“相當(dāng)適合。”

    周一律興沖沖站起來，想開門去陽臺汲取清晨第一縷日光。

    然而手剛沾上門框，他就退縮了。

    外面云山霧繞，仙氣飄飄。

    ——喪尸圍困第四日，霾。

    第14章 喪如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