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盛薰書聽著聽著,再看許嘉年,漸漸五味雜陳。 許嘉年對我真好…… 許嘉年干什么對我這么好? 我并不想……他對我這么好…… 和心理醫(yī)生的一通電話,幫助了許嘉年和盛薰書很多。 等到再一次在學(xué)校澡堂洗澡的時候,許嘉年和盛薰書就比較趕看別的同學(xué)的赤裸的身體了。 大家都是男孩子,在澡堂里打鬧搓背都是常事,有些關(guān)系好的還會開葷笑話,以前盛薰書常常和自己朋友這么搞,就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喜歡男性之后,才低頭洗澡?,F(xiàn)在他重新試探著恢復(fù)往常,也沒見自己對這些明晃晃的rou體有什么異樣的感覺,他松了一大口氣,他的朋友們也松了一大口氣,紛紛沖上來用毛巾噼里啪啦淹沒盛薰書,笑鬧道: “你最近怎么了,陰陽怪氣的?” “我就跟你們說,盛薰書肯定是大姨夫來了。大姨夫走了就好了?!?/br> “你也有趣,我看最近你最近走路都不敢抬頭了。” “什么大姨夫,明明是變成鴨子了,說話都嘎嘎嘎的。” 眾人一邊說一邊狂笑。 盛薰書也嘿嘿地笑,一邊笑,一邊透過人群看向不遠處的許嘉年。 隔著半個澡堂,兩人目光相觸,許嘉年暗暗給了盛薰書一個大拇指。 盛薰書目光定格在對方赤裸的肩背上,連許嘉年豎起的大拇指都沒來得及看,就漲紅了臉,飛快轉(zhuǎn)回視線:靠……下次不能和許嘉年一起洗澡了!游泳也不行! 一眨眼過了三個星期,按著許嘉年最初設(shè)定的計劃一步步走,盛薰書從最開始的慌張無措到現(xiàn)在的基本平靜,慢慢也覺得這件事情好像沒什么大不了了。也許正如許嘉年說的,一件事真正被了解了,它就沒有最初未知時那樣恐怖了。 真正算起來,許嘉年覺得這種情況像是過敏,雖然肯定有影響生活的部分,但只要注意得當,控制得好,并不會影響自我生活,也絕不可能干擾別人。 他們的計劃表上還差最后一項任務(wù)。 打入同性戀團體內(nèi)部,了解同性戀日常情況。所謂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 這件事情真正要做有點艱難,他們都是學(xué)生,沒有那么多時間去了解一個全新的圈子,而且了解一個全新的圈子也不是一兩次的接觸能夠做到的。再說,接觸得多了,盛薰書的秘密就危險了。 但是一點也不知道,好像也不太好。 許嘉年在這幾個星期中稍微調(diào)整了一下最后的計劃。他物色了城市里的一個同性戀酒吧,在某個周三的時候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請了晚自習(xí)的假,和同樣請了假的錯錯一同變裝去酒吧。 酒吧的大門關(guān)得很緊,里頭燈光閃爍,但總體昏暗,dj所放的音樂震耳欲聾,兩人貼得很近,也要大聲說話才能聽見對方在說什么,里頭的所有人都在大聲說笑,也有在舞池里跳舞和在吧臺喝酒,黑暗的角落還有些很詭異的動靜,出于安全,許嘉年抓著盛薰書的手,繞著角落走。 哪怕這樣,他們也在酒吧中見到一些很混亂的場面,比如某個人一開始是和a在一起摟摟抱抱,五分鐘后,突然就和b在一起摟摟抱抱了!繞過一圈,許嘉年和盛薰書都覺得有點待不下去,很快又從酒吧中跑了出來。 這個酒吧開在城市的角落,外頭的巷子冷冷清清,連只野貓也沒有。 手牽著手的兩人感覺對方的手掌都有點發(fā)顫。 他們一同靠在冰冷的墻上,有點發(fā)抖,又覺得好笑,對視一眼之后,一同笑了起來。 不知是夜風(fēng)還是明月,不知是黑暗還是掌心的熱度。 被許嘉年握著的盛薰書突然沖動了。 他一反身,抱住許嘉年,將腦袋埋在對方的脖頸中,感覺源源不絕的熱量隨著懷中人的心跳,一同傳遞到自己身上。 盛薰書的雙腳好像踩在云上,有點軟,有點飄,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失足就要掉下萬丈高空。他只能緊緊的抱著許嘉年,好像溺水者抱著視線所及的唯一一塊浮木。 “許嘉年……我……” 許嘉年有點發(fā)蒙。 他被盛薰書勒得難受,跟著又感覺脖頸的位置漸漸濕了,有什么溫?zé)岬囊后w順著他的脖子往下滑。 然后,他就聽見盛薰書微帶哽咽說: “許嘉年……謝謝你?!?/br> “我們……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的?!?/br> 說完這兩句話,盛薰書匆忙放開許嘉年,也不敢看人,轉(zhuǎn)身先一步向外走去:“我們快回學(xué)校吧,別被人抓到了?!?/br> 許嘉年默不作聲。 他摸了摸自己脖頸間的濕漉,又看著盛薰書的背影,心頭漸漸升起了一種朦朧的感覺,可這究竟是什么感覺?許嘉年有點踟躕,一剎那間居然不太想深究。 從去了酒吧之后,日子一直平穩(wěn)的過。高二即將結(jié)束的時候,許嘉年特意運用學(xué)生會長的權(quán)利,請了半天的假,再去見了未來的盛薰書。 當他踏進那扇神奇的門,時間變幻,一樣?xùn)|西從半空中向他拋來,輕輕砸到他的胸口,被他接住之后,盛薰書笑意吟吟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今天你來了?我記得你是今年開始喝啤酒了,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你要不要嘗嘗?” 許嘉年把玩著手里的冰鎮(zhèn)啤酒,他確實喝過酒了,還是上次去酒吧時候嘗過的。 未來的盛薰書對于這些過去記得真牢啊……他抬頭看著對方。從小學(xué)三年級到現(xiàn)在,對于自己有近十年的差距,就連身高都比最初見面高了近一半,可對方卻一絲不變。 從前怎么樣,現(xiàn)在還是怎么樣。 許嘉年忽然想起自己第二次和對方見面的情景。那時候他問了一句: “我的未來是怎么樣的?” “我們分開了?!?/br> 七八年前的事情,我居然記得這么牢? 許嘉年也有點驚奇。 但在這時候,一條條線都被串起來了,答案就在眼前,他忽然無法自欺欺人。 許嘉年本來以為這句話會有點難以出口,但當他真正要說的時候,聲音自然而然就從喉嚨中流瀉出來,響在室內(nèi),居然還很平穩(wěn)。 “盛薰書,你是不是喜歡我?” 窗外,陽光大盛。 第30章 答案前的小花招 窗外的陽光猛然一跳,窗內(nèi)人的心也隨之怦然而動。 乍然聽見許嘉年的這句話,盛薰書心中的驚訝并沒有多少,倒有一種成功守了一夜而曇花終開的震動與釋然。 然后,喜悅像脈脈流水,潛在地表,滋潤心田。 “許嘉年……” 他低低念著這個名字,凝神看向自門口走進來的人。 從第一次見面到今天,一共九天時間,他們見了五次。 每一次見面,許嘉年都要長大許多,變化許多。他的身高更高,容貌更成熟,思維更敏銳,笑容與習(xí)慣也越來越像自己記憶中的模樣。 就像現(xiàn)在這樣。 他站在光里斜斜揚眉,連光都無法奪取他的耀眼。 我的許嘉年。我的對對。 每一次見面之后的夜晚,甚至每一次見面的時候,盛薰書都會在心中反復(fù)琢磨著這兩句話。每每默默在唇齒間咀嚼,就似乎有些微的甜漫出,從舌尖一路遞到心底。 想得久了,他甚至覺得這是上天送給自己的一項彌足可貴的禮物。 讓他能重新看見這些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遺散在記憶里的珍珠,讓他再一次回想起屬于幼時最純?nèi)坏南矏?、惱怒、感慨、痛苦、快樂……還有愛。 讓生活的每一天都是晴天,讓泥濘的雨水也充滿詩意的愛。 他人生的很大一部分,很大很大一部分,都變作一只錨,而這只錨連著的船,名叫許嘉年。 是的,我喜歡你。 這句簡簡單單的話到了嘴邊,忽然被盛薰書一咕嚕吞回了肚子。 說不好這時候他究竟是什么感覺,他只是忽然在想,過去我并不知道未來的我有率先對許嘉年說這一句話的機會……那這一句話,還是留到過去那個時間點,由我自己來說吧。 他還記得自己聽見許嘉年告白時候心都要炸裂的狂喜,那么許嘉年第一次聽見他告白的時候,也一定是這樣的感覺。 這項莊重的事情,我該留給過去的我。 盛薰書在晨光中清了清喉嚨,他的眼角眉梢都是笑。但他只說:“喝口啤酒吧,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喝酒了?!?/br> 對方心情真好,連眉毛都要笑分叉了。 哼,就算錯錯不肯說,我也知道我猜得沒錯,錯錯肯定—— 不知為什么,許嘉年想著想著,心聲也突然消了音。再看始終笑瞇瞇的盛薰書,他有點不自在地挪開了眼,一勾指頭拉開啤酒拉環(huán),喝了一口。 呸,好甜。 他讓涼涼的啤酒罐在自己雙手中來回移動,突然問:“盛薰書,你還沒說過,未來我們是怎么分開的呢?” 這個問題…… 盛薰書飛揚的心情自天空落回地面,可是方才的甜蜜已停留在了心底,讓人忽然就有了面對的勇氣。他頓了一下,很快回答:“因為我不敢將我們交往的事情向彼此父母公開,而你不愿意始終和我地下黨一樣在一起,所以我們分開了。” 許嘉年:“哦?就這樣?” 盛薰書:“是的,就這樣?!?/br> 許嘉年抱著啤酒瓶不說話。 盛薰書看著對方的眉眼側(cè)臉,輕聲問:“你不相信嗎?” 許嘉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確實不太相信,覺得事情不會這么簡單。而且未來誰知道呢?就算真的會這樣,他提前這么久知道,也能防范于未然。 看啊……許嘉年不太相信。 這樣驕傲,這樣自信。 可是一忽兒,驕傲自信的面孔被疲憊和冷漠取代,簡短而熟悉的話又一次穿過時空,響在盛薰書耳畔: “……盛薰書,你父母可以不同意我們在一起??赡銘{什么讓我和一個總見不了光的人交往?” 然后,熟悉的身影毫不停頓,轉(zhuǎn)身離去。 盛薰書輕輕打了一個寒顫。 許嘉年從小到大想做什么,總會努力達成,而大半確實達成了。所以他總是這樣驕傲,總是這樣自信。 什么時候那張臉上的神態(tài)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