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清揚,不可胡鬧!”二哥無奈扶額,道:“平日里是怎么教導你的,挾恩圖報,君子不為?!?/br> 她仰起頭,反駁道:“昔日子貢贖魯人于諸侯,來而讓不取其金,子曰失之矣,二哥,聽到?jīng)]有,失之矣!取其金則無損于行,不取其金則不復贖人矣,后來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子曰魯人必拯溺者矣,二哥你看,連孔子都說,施恩當圖回報,二哥你這般說,可是違背儒禮,還有,不要叫我清揚,好難聽啊,叫我昭華就好?!?/br> “牙尖嘴利的小丫頭!夫子教你的學問,你就是這般全用在自家哥哥身上?!倍绾眯Φ膿u了搖頭,對著呆木頭道:“她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是去還是留,決定權在你。” 呆木頭扭過頭,清潤的眸光落在她面上,她連忙唇角一咧,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恨不得滿臉寫著“你看人家這么可愛,你就留下來吧”,每次她這般一笑,父皇和哥哥就什么都依著她。 呆木頭垂下眼,低聲道:“我愿意留在姑娘身邊?!?/br> 見他愿意留下來,她心中雀躍,自小學的禮數(shù)和規(guī)矩全都被她拋到腦后,連忙拉著他坐到桌子上,一旁二哥和侍衛(wèi)們擔憂的神情她一概不管,哥哥們每日事務繁忙,父皇甚少空閑,母后整日里兇巴巴的,這個不準,那個不許,她做什么母后都看不慣,如今好不容易出宮一趟,她自然是要順著自己的心意。 她端著粥送到他手中,瞇著眼笑道:“小哥哥餓了吧,來,快喝些熱粥,暖胃的,這處地勢荒涼,沒什么好吃的,等我們到了城鎮(zhèn),再給你尋些好吃的補補身子。” 呆木頭盯著粥看了半餉,又抬起頭看了看她,眼中似有光芒閃爍,他低低地應了一聲,垂著首喝了起來,一點聲音都沒有,動作甚是小心謹慎,她捧著腮幫子在一旁看著,越瞧越滿意。 他雖瞧著臟兮兮,可臉型輪廓卻甚是英俊,等梳妝打扮后定然是個俊俏的少年郎,二哥拿出銀錠子,他看都不看一眼,說明他不慕名利,愿意留下來更能說明他是一個知恩圖報之人,這沉默寡語的性子也甚得她心。 想到出宮之前秦嬤嬤說的話,她唇角一勾。 再過幾年,待她及笄之后自然是要招駙馬的,京城中幾位大臣家的公子大多油頭粉面,紈绔成性,甚是無趣。 英國公家的長子張澄泓性子倒是不錯,與她有過幾番接觸,她也只是拿他當朋友,至于左相家的嫡長孫蘇安然,因為母后厭惡蘇家,他進宮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她只遠遠瞧過幾眼,雖未能窺得全貌,卻看得出,那是個氣度非凡,俊朗無雙的少年,只可惜是個短命鬼,去年一場意外,隨著他爹娘一同去了陰曹地府。 思來想去,她決定利用這次出宮的機會,挑個瞧得順眼的養(yǎng)在身邊,觀察個幾年,若是合得來,她便抬成駙馬,左右父皇和哥哥們都寵她,到時候父皇若是不允,她便使出磨人的功夫,天天纏著他,大不了一哭二鬧三上吊,平日里她剛開始哭,還沒有鬧起來,父皇就已經(jīng)點頭了。 第六十一章 當局者迷 她心里打著小九九,瞧著呆木頭的眼神也就變了,全然將他當成“可能的未來夫君”一般看待。 要想得到一個人的心,先從胃開始。 她瞧得出來,面前的呆木頭很久沒有吃東西,就特意囑咐店家將粥熬爛了,又拿了自己車上的點心送給他吃。 待他吃飽喝足后,就帶著他上路,將他安排在自己的馬車內(nèi),二哥一開始不贊同,見她堅持,也就隨了她的心愿。 一路上,呆木頭蜷縮著身子坐在馬車的最后面。 她拿著書卷佯裝一本正經(jīng)地端坐在對面,看了一會兒書,聽不到任何動靜,她抬起頭看看他,見他坐在角落,眼觀鼻,鼻觀心,又接著垂下頭來看書,書上寫的東西她一個字都未曾看進去,腦子里全是這個呆木頭。 奇怪,他怎么跟個啞巴似的,一個字都不吭。別人不問,他絕不開口,就算是問了,他也未必開口。 他就不悶嗎? 她忍了半餉,終于放下書卷,嘆了一口氣,原以為他會主動同她說話,比如,問問她的身份和來歷,問問她要將他帶去何處,或者是問問別的也行,只要他開口問了,她就可以順著秸稈往上爬,一點點的套路他,可誰知,他竟對任何事情無動于衷。 她在感到挫敗的同時,打算主動接近他,“小哥哥,你就這樣跟過來,也不怕我把你賣了?萬一我是壞人呢?” 他抬起頭來看著她,眸光清潤,搖了搖頭。 “小哥哥,你真的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嗎?” 他搖頭。 “真的連自己的爹娘是誰,家住何方都全然忘記了?” 他繼續(xù)搖頭。 “那我給你取一個名字好不?” 他身子一頓,點了點頭。 真的是個木頭! 她在心中嘆氣,他只會搖頭和點頭嗎?難道就不能同她說說話,她歪著腦袋想了想,道:“此乃秦地,不若姓秦,至于名,你這么寡言少語……就叫你秦默可好?” 他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應了一聲,“好?!?/br> 終于開口說話了,她心中一喜,稍微往他那里挪了挪身子,“你讀過書,習過字嗎?” 秦默眉頭一蹙,身子往外靠了靠。 他這細微的動作被她看在眼里,她眉頭蹙得比他還要緊,直截了當?shù)溃骸澳銥槭裁春笸??不愿意靠近我??/br> 他身子一怔,面上閃過一絲窘迫,“我……身上臟,尚未清洗,怕……” “沒什么好怕的。”她一甩手,眸光從他臟兮兮的身上一掃,好像確實很臟,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沐浴了。 想來也是奇怪,尋常哪怕一點點污漬她都擰著眉頭,一臉嫌棄,可是面前的這位少年,她卻生不出一絲絲反感厭惡的情緒來,瞧見他這番模樣,她想到在她未找到他之前,他還不知道過了多少苦日子,吃了多少苦,餓了多少天,被人欺負了多久……他身上這般,定然是窮困潦倒了很久才會導致的。 一想到這里,她心里就覺得難受,若是她能夠早點遇到他該多好,這樣,他就能少受些折磨,“小哥哥,你不要有那些想法,我一點都不嫌棄你,你先別急,等到了下一個城鎮(zhèn),尋個客棧住下,就可以清洗了?!?/br> 他低低地應了一聲。 “你還沒告訴我呢,你認識字嗎?” 秦默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不知道自己可曾念過?!?/br> 手頭正好有書冊,她拿起遞給他,指著書上的內(nèi)容,“若是會,念給我聽聽?!?/br> 他拿過書卷,看了一眼,沒有任何停頓地讀了下來,咬字清晰,甚至流暢,看來不僅認識字,學問也不錯,她眼眸微微閃動,又追問了他很多,從論語考到詩經(jīng),再從鬼谷子談到中庸,不管是什么問題,他都能背誦下來,回答得也是條理清晰,思維敏捷,頗有見解。 這倒是件稀罕事。 不記得自己姓名,年齡,家住何處,去能夠記得學過的東西,覺得書卷上的內(nèi)容,也記得自己在何處,她問了他很多日常問題,他都能回答上來,也就是說,他是受了什么刺激,忘記了最重要的事情,但是生活自理上面的全然都記得。 她對他的興趣更濃厚了,只覺得他身上定然是發(fā)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到底是怎樣的刺激能讓人忘記最主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