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今籌很狼狽，被捆綁著橫置在馬背上跑了幾十里，老骨頭都快被顛斷了，不過禍害遺千年，他居然無甚大礙，緩了緩，便能睜開眼睛。

    越王與他對視一瞬，笑了笑，吩咐左右，“拖下去，好好看著，別讓他死了?！?/br>
    成國公說得不錯，這章今籌確實用處不少。

    一干人并不知道秦王與外祖家已鬧翻，所以，章今籌還有些價值，他能繼續(xù)好吃好喝被養(yǎng)一陣子。

    章今籌鐵青著臉，卻垂下眼簾沒有做聲，此一時彼一時也，他是文臣，勢力都在朝堂之上，如今已到了兵戎相見的地步，這些力量起不到半點作用。

    老話說得好，在絕對實力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紙老虎，章今籌沒了籌碼，即便有千般談判技巧，也使不出來。

    作為一個階下囚，他甚至不敢說出與秦王撕破臉的事，否則，祭旗是他唯一下場。

    章今籌被拖下去后，有探子來報，說秦王一行下了西山后，繼續(xù)往西南方向而去。

    越王沉吟片刻，詢問周陽勝，“周提督，我們何時拔營為好？”

    即便越王沒有統(tǒng)過軍，他也知道兵貴神速，為防有變，他其實應(yīng)該立即出發(fā)，先把太子越王拿下，才是上策。

    但問題是，胡振山剛剛帶著近十萬精銳出走，這么大一件事肯定捂不住，現(xiàn)在整個京營已鬧得沸沸揚揚，人心浮動，現(xiàn)在絕對不是出征的好時機。

    以越王對趙文煊的了解，對方肯定早做了準(zhǔn)備，要想立即將其擒住很難，而且最重要的是，哪怕胡振山打著太子旗號出走，他要投靠的，也必然是秦王。

    不論秦王事前如何準(zhǔn)備，有了這近十萬大軍，他已與越王呈分庭抗禮之勢，越王一方若倉促出戰(zhàn)，恐怕要吃大虧。

    越王心念轉(zhuǎn)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決定立即出發(fā)，他詢問領(lǐng)兵多年的周陽勝，聽取其意見。

    周陽勝沉吟半響，最后說道：“今夜三更造飯，四更整裝，五更拔營?！?/br>
    越王想到的事情，周陽勝也懂，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給小半日時間將士平整心緒，再積極調(diào)動一下戰(zhàn)前氣氛，明日清晨就出發(fā)。

    *

    趙文煊在京郊有兩處秘密據(jù)點，藏了七千精兵，集結(jié)的命令傳下去后，統(tǒng)領(lǐng)馮勇迅速點齊兵將，往西山方向趕去。

    走了一半路程，便迎面遇上趙文煊一行，馮勇眺望片刻，看清人后，當(dāng)即大喜打馬上前，給主公見禮。

    “快快起罷。”趙文煊滿意頷首，“馮勇當(dāng)記一功?！?/br>
    馮勇確實該記一功，從去年的準(zhǔn)備，到今年開春潛入京城，再小心隱藏，七萬大軍無聲無息潛伏下來，少不了他的用心布置。

    不過，馮勇也不居功，他出身微末，投身秦王護衛(wèi)軍中從小兵當(dāng)起，幸得主公賞析，才能一展所長，他感激涕零，從此忠心耿耿。主公信重他，交予他重要任務(wù)，更讓他心內(nèi)振奮。

    馮勇很激動，大聲應(yīng)道：“此乃末將分內(nèi)之事?！?/br>
    二人利落幾句說罷，趙文煊也不啰嗦，立即下令繼續(xù)趕路。

    若他是越王，接掌京營后，便會立即出兵奠定勝局，所以，趙文煊必須保證在大軍匯合完畢前，他一行不在對方能追擊到的范圍內(nèi)。

    馮勇帶來的七千精兵簇?fù)砬赝跻恍?，這些兵將面容整肅，氣勢凜凜，動作整齊劃一，明顯經(jīng)過沙場洗禮，跟著秦王離開一眾勛貴朝臣見狀，個個心中大定。

    秦王早有準(zhǔn)備，再好不過。

    古代即便是官道，也不過是黃土路罷了，這一路急趕，即便顧云錦所坐的車駕是特制，也免不了顛簸，好在軟塌鋪了厚厚幾層錦被，盡量將不適感降低到最低。

    饒是如此，顧云錦的感覺，其實也并不算好，不過，她一直沒表現(xiàn)出來。

    趙文煊惦記著她娘倆，不但命廖榮隨車伺候著，一發(fā)現(xiàn)不妥立即稟報，他還多次折返車駕，自己親自看著。

    “錦兒，你可是身體不適？”趙文煊蹙眉。

    顧云錦表現(xiàn)一直尋常，瞞過了所有人，卻騙不過父子二人。

    母子連心，小胖子年紀(jì)小說不出來，但他一反常態(tài)，全程偎依著母親，抿著小嘴不說話，不時伸出小胖手，摸摸在娘腹里格外活躍的弟妹。

    趙文煊觀察入微，與她心靈相通，一眼就看出顧云錦略有不適，他蹙眉，欲轉(zhuǎn)頭吩咐車隊速度緩一些。

    話未出口，便被顧云錦制止了，她抓住他的大手，急道：“殿下，無需如此。”

    “我只是沒平日那般舒坦，卻沒有不適，還不需要緩下來的。”

    這是實話，趙文煊珍視她母子，顧云錦同樣看重腹中骨rou，若真到了不得不緩的程度，她肯定會主動說話。如今她覺得還能接受，孩子們也好，她不贊成減緩速度，給男人拖后腿。

    “若我真覺得不適，肯定會告訴你?！鳖櫾棋\捉住趙文煊大手，放在她高隆的腹部，孩子們雖很活躍，但他們平時偶爾也會這樣。

    趙文煊仔細(xì)觀察顧云錦面色，又召了老良醫(yī)進來，把過脈后，確實并無不妥后，他才勉強放了心，“你若不舒坦了，需立即遣人告訴我。”

    顧云錦鄭重應(yīng)了。

    隊伍繼續(xù)前行，剛?cè)肓艘梗w文煊分別接到幾處探報。

    其一，他這邊的飛鴿傳書，已順利抵達(dá)幾處秘密據(jù)點，幾處軍隊迅速集結(jié)完畢，信報發(fā)回來時，已經(jīng)往這邊趕了。

    距離最遠(yuǎn)的據(jù)點在昌平、順義，不過也只需急行軍一個白天，便能抵達(dá)京城。趙文煊正帶人往那邊趕，時間縮短不少，估計最晚在午夜前，所有軍隊便能匯合完畢。

    其二，越王手上果然有信物，現(xiàn)已成功接管京營，可惜武臣之一胡振山不服，煽動并策反不少統(tǒng)領(lǐng)，足足帶了近九萬軍士，并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成功出走。

    趙文煊眸中精光一閃，卻不動聲色按捺下來。

    最后一個消息，便是西山上的。

    太子無兵權(quán)，對兩弟弟之間的對戰(zhàn)無法插手，他心中如何想不知，但表面上孝心可嘉，正勉力cao持建德帝喪儀。

    一時，如上官衡般的迂腐老臣，便大加贊賞太子至孝，另外對不見人影的秦王越王頗有微詞。

    不過，也僅此而已，上官衡響應(yīng)者寥寥，大部分中立派都恍若不知，只管悶頭哭靈，絕不表態(tài)，顯然聰明人還是占據(jù)絕大多數(shù)的。

    趙文煊嗤笑一聲，這消息他隨即拋在腦后，開始凝眉思索對胡振山的安排。

    西平候胡振山，上輩子投靠的卻是越王。

    前世，越王接掌京營并不算順利。提督周陽勝忠心于建德帝不假，但其時東宮未遭皇帝厭棄，周陽勝左右權(quán)衡，最后拒絕承認(rèn)越王，他認(rèn)為越王那副印來路不正，老主子中意的繼位者應(yīng)是太子。

    這時候，胡振山卻策反半個京營，轉(zhuǎn)投越王麾下，他說，副印是真的，他相信大行皇帝欲傳位越王。

    前世，西平侯府與東宮之間偶然發(fā)生過齷齪，胡振山不甘心日后逐漸被剝奪權(quán)柄，又想占據(jù)從龍之功，讓家族更上一層樓，他覺得越王可堪扶持，把心一橫，當(dāng)機立斷。

    這些細(xì)節(jié)趙文煊不清楚，但一點不妨礙他的判斷，胡振山此人乃徹頭徹尾的投機者，他離了京營，絕不可能投靠太子，他的目的地只能有一個，那便是秦王。

    這戰(zhàn)役當(dāng)然要贏，只是若能斟酌一番，給再披上一件光鮮亮麗的外衣，那便更好了。

    *

    接下來，趙文煊一行陸續(xù)與幾個據(jù)點的兵馬匯合，到了戌時左右，他手底下已經(jīng)有兩萬余人，他沒有繼續(xù)前行，而是在通州往西的一處秘密據(jù)點停了下來，吩咐安營扎寨。

    這莊子在一座小山上，附近土地不算肥沃，卻溝壑縱橫，行路頗難，易守難攻，是一處天然屯兵之地。

    且還有很關(guān)鍵的一樣，這莊子過去不遠(yuǎn)，便是一處常平倉，趙文煊曾經(jīng)主持開倉賑災(zāi)，他知道這處常平倉沒被動過，還是滿的。

    趙文煊在很早之前，便看好這里了，將要抵達(dá)時，他便分出兵力，先命人把常平倉拿下。

    雖然他沒想著打持久戰(zhàn)，但世事變幻無常，該有的準(zhǔn)備還是需要裝備起來的。

    亥時，最后三處兵馬終于趕來到，七萬精兵便齊了。

    子時末，有哨兵通傳，胡振山果然來了。

    第140章

    這一路顛簸, 雖比不上在屋里, 但顧云錦并無不適, 肚子里的小寶貝們很乖，待著好好的。

    前面報信的人來了, 廖榮探頭出去片刻, 縮回來喜滋滋地說，已經(jīng)到地方了，稍后上了山上莊子，便能住下歇息。

    諸人聞言精神一陣, 臉上露出下來，顧云錦亦松了口氣。

    眼看一切都好，最后卻出了點小意外, 駕車太監(jiān)勒停馬車時, 最左邊的馬匹卻一個趔趄，折了蹄子，立即跪倒在地上。

    大馬車咯噔一下，瞬間往左前方傾斜。

    剛坐好的顧云錦雖被及時攙扶住，但這般一驚，早已很是疲憊的她, 立即覺得腹中一緊，開始悶悶疼痛起來了。

    她柳眉緊蹙, 抬手捂住高隆的腹部。

    車內(nèi)諸人大驚失色, 趕緊奔下車高聲喚老良醫(yī)。

    趙文煊一個箭步上了馬車，他呼吸急促, 神色緊繃，急急問道：“錦兒，你如何了？”

    顧云錦捂住肚子，痛得臉色泛白，趙文煊心下懸起，神情緊繃。

    “大約只是動了胎氣?！鳖櫾棋\只覺得腹部悶疼，好在羊水沒破，也沒出血，情況應(yīng)該不太糟糕。

    她忍痛說了，不過卻沒能安撫住趙文煊，他依舊心急如焚，連聲召老良醫(yī)。

    老良醫(yī)急急趕到，一探脈搏，果然說顧云錦動了胎氣，好在還算輕微，他立即取出特制的安胎丸，給她服下，接著又施了針。

    緩了片刻，顧云錦覺得疼意漸減，神情終于松了下來，她拍了拍趙文煊的手，“我無事?！?/br>
    她又撫了撫兒子小腦袋，“娘好著呢，鈺兒莫要哭了?！?/br>
    小胖子方才很著急，拽著母親裙擺，吧嗒吧嗒掉眼淚，誰抱他也不走，如今見母親好起來了，他破涕為笑，仰頭讓顧云錦給他抹干凈濕漉漉的小臉。

    趙文煊安了心，夸贊兒子幾句，便直接抱起顧云錦，下了馬車，往莊子而去。

    外面不少勛貴朝臣下了車舒展筋骨，即便是女眷們，也在探頭探腦，秦王車駕出了小岔子，自然諸人矚目。

    忽見簾子一挑，秦王親自抱著顧側(cè)妃下車，他邁開大步進了莊子，后面廖榮抱了一個小童，緊跟其后。

    月光下，秦王身軀偉岸，步履穩(wěn)健，懷里宮裝女子裹了披風(fēng)，看不清相貌，不過她抬臂環(huán)著秦王頸脖，露出一截子皓腕皎潔如月色。

    顧側(cè)妃聽說懷孕已八月，如今看樣子是無礙的，這形勢下，大家都松了口氣。

    老良醫(yī)囑咐顧云錦，讓她近日要好好休息，這夜色已深了，早些歇下才是正理。

    趙文煊抱了她，直接進了正房，將她安置在床榻上，顧云錦剛坐穩(wěn)，便說自己無礙，催促他出門辦事即可。

    她當(dāng)然知道時間緊迫，男人關(guān)心自己，顧云錦清楚得很，無需現(xiàn)在刻意表現(xiàn)，她會照顧好自己跟兒子。

    趙文煊仔細(xì)打量過她，見她臉色確實好了不少，便囑咐幾句，起身匆匆出了正房。

    妻兒歇下，免了后顧之憂，趙文煊便全神貫注處理外務(wù)。今晚是個不眠夜，臨時設(shè)置的外書房燈火通明，秦王麾下謀士及勛貴官員，俱急急趕來，欲共商大事。

    此時不表現(xiàn)，更待何時，諸人精神奕奕，不見半分倦怠疲乏。

    趙文煊安排好防務(wù)后，打開外書房大門，讓諸人魚貫入內(nèi)，

    眾人剛坐穩(wěn)，便有消息來報，胡振山領(lǐng)著大軍，已經(jīng)找到了方向，如今正疾奔而來。

    不多時，胡振山將麾下兵馬留在五里之外，自己領(lǐng)著親衛(wèi)以及一干統(tǒng)領(lǐng)，直奔轅門，求見秦王。

    此時，七萬秦地精兵已經(jīng)駐扎下來，黑夜下，篝火燃燒，營帳一個連接一個，望不見邊際，將士們該巡哨的巡哨，該戍衛(wèi)的戍衛(wèi)，分工合作，軍紀(jì)嚴(yán)謹(jǐn)。

    這大軍雖安安靜靜，但肅殺之氣鋪面而來，明顯經(jīng)歷過實戰(zhàn)，這將士們見沒見過血腥，其實很容易分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