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jiān)在點燃了一炷香，皇后點了點頭，他宣布，“開始！”

    秀女們一聽，馬上就動了起來。

    大家閨秀們，哪怕不精通女紅，也是專門學(xué)習(xí)過的，做點小物事，是絕對沒問題的。

    然而在場的秀女，共有一百余人，而眾所周知，這一輪是要刷下過半的人。

    因此除了要按時完成后，成品還必須得在平均水平線之上了，這般，半個時辰是很緊的。

    有個秀女幼時偷了懶，她很清楚自己女紅不好，又急又慌之下，連剪子也拿不穩(wěn)，“哐當(dāng)”一聲掉回托盤處，眾人立即側(cè)目，她情急之下，忍不住哭了出來。

    一個人哭了，緊接著又有幾處細(xì)細(xì)的哭聲想起。

    掌事太監(jiān)抬眼，詢問皇后，這些勛貴官宦出身的秀女，他可不敢自作主張。

    顧云錦隨大流抬頭張望，這個角度，她余光可以看見皇后。

    自皇后進殿以來，她還是頭回看向上首。

    皇后保養(yǎng)極好，已經(jīng)是四十過半的人了，看著不過三十余歲。

    她臥蠶眉，丹鳳目，膚色白皙，五官明艷張揚，眼神凌厲傲然，身著明黃色鳳袍，鬢插一支明晃晃的九尾鳳簪，微微一動，碩大明珠顫抖。

    皇后模樣是威嚴(yán)十足了，只是看著卻不甚慈和。

    顧云錦見上首之人表情淡淡，下頜微抬，心中僅浮起一個念頭。

    果然，皇后聽見哭聲后，眉心微微一蹙，啟唇吩咐左右，道：“讓出去罷。”

    有宮人應(yīng)了一聲，上前請幾位閨秀出去，她們是落選了，那些閨秀也不敢再哭鬧，只得抹淚退出大殿。

    就這么幾個呼吸的功夫，幾個閨秀就被掃地出門，眾人心頭一凜，連忙垂頭，繼續(xù)手上活計。

    顧云錦定了定神，思考片刻，撿了一塊帶暗紋的橘紅色錦緞，折疊一下，隨即手執(zhí)剪子，快速裁出兩塊巴掌大的蝴蝶狀布片。

    林姨娘女紅極好，也喜歡教導(dǎo)女兒，因此顧云錦手藝頗佳。她快速將布片縫合，并在邊緣處繡上簡單的云紋，然后從托盤上撿了香料布絮，將其塞滿縫好。

    顧云錦撿起絲繩，編了個盤長結(jié)，再打了個絳子。

    盤長結(jié)縫在上方，絳子墜在下首，一個香囊便做好了。

    顧云錦完工后，大香還有一小截，她也就持著自己手藝不錯，剛剛才會看一小會子熱鬧的。

    待得那香燃盡，掌事太監(jiān)尖聲高喊：“時辰已到，諸秀女罷手?！?/br>
    緊接著，嬤嬤們巡視，先將沒完成的剔除出來。這部分人也不少，因為設(shè)想制作難度偏大，而速度又與預(yù)想中有出入，結(jié)果就沒能完工。

    此時，大殿上的秀女已十去其三。

    最后，便是秀女捧著成品，上前讓皇后過目。

    顧云錦家世還行，香囊花樣雖簡單，但手工精細(xì)，針腳整齊緊密，于是，便順利過關(guān)了。

    之所以有這樣的結(jié)論，概因為她前頭一位是鎮(zhèn)國公府嫡長女，這小姐也是做香囊，繡紋全無，針腳松散，只堪堪把布片縫在一起，皇后見了，卻和顏悅色點頭過了。

    鎮(zhèn)國公是今上心腹，朝之重臣。

    不過讓顧云錦說，皇帝絕對不會將鎮(zhèn)國公府小姐賜婚太子的，心腹都讓你給拉攏了，他還混啥。

    通過以后，顧云錦松了一口氣，安靜站在一邊，等事兒結(jié)束。

    待這輪挑選完了以后，余下的秀女僅剩六十四人，有宮人領(lǐng)著她們出殿，往宮門行去。

    顧云錦她們乘車返家，三日后再來，這回需要留宮住宿，一個月后，便是皇帝親閱的殿選。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評論里，有親親提出，女主能不能直接當(dāng)正妃，阿秀仔細(xì)考慮過后，發(fā)現(xiàn)還是不合適噠。

    女主出身實在低了些，她只是武安侯府二房庶女而已，父親甚至不是世子。皇帝不可能給兒子選這么一個正妃的，京城適齡世家嫡女還是有不少。

    阿秀考慮再三，女主被賜婚為側(cè)妃，已是最好的情況了。

    ……

    不過，本文1v1，男女主皆身心如一的！

    親們也不必?fù)?dān)心因為男女主的愛情，會炮灰了無辜的正妃。阿秀小小劇透一把，男主與正妃不和諧，絕對無關(guān)女主，便是沒有她的存在，也如此噠！

    第十五章

    三日時間轉(zhuǎn)瞬即逝。

    顧云錦再次出現(xiàn)在神武門時，肩上背了一個小包袱，里面有幾身衣裳以及首飾，這就是她這一個月宮中生活的全部家當(dāng)。

    兩個小太監(jiān)過來檢查時，顧云錦給他們?nèi)藘蓚€荷包，荷包輕巧而薄，二人一捏便知是銀票，熟練地把荷包往懷里一塞后，他們翻看包袱時雖仍舊仔細(xì)，但動作極輕，并沒弄亂。

    她聽到身后有隱帶慍怒的女子低語響起，隨即便是太監(jiān)尖利的嗓門，說話字正腔圓、義正言辭。

    顧云錦重新背上小包袱，她并沒有回頭看，這秀女大約是庶女，為人拔尖但嫡母厲害，這塞荷包的潛規(guī)則沒人知會，只得吃些小虧。

    見微知著。

    她吁了一口氣，跟著隊伍往前走，自己雖同樣是庶女，但運氣卻好多了。

    果然有對比才有幸福感，顧云錦哪怕一直被關(guān)在內(nèi)宅，基本不能接觸外界，她也知道，對比起很多人，她的命已是極不錯了。

    知足才能常樂。

    秀女排成兩列，沿著寂靜的宮道行走，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放到了此次的目的地，儲秀宮。

    顧云錦這身子婀娜纖弱，一路下來險些累趴，只不過她并不能掉隊，只能咬牙忍著。

    進了中庭，顧云錦左右看看，大家同樣面有菜色，嬌喘吁吁。

    進宮選秀是不能帶丫鬟的，大家都靠自己走，千金之軀，連續(xù)走了這許久，沒一個是不累的。

    兩位掌事宮人見了，也是心下清明，她們長話短說，先介紹了自己，再說了留宿的規(guī)矩，就讓小宮女們領(lǐng)著秀女們，先下去歇息了。

    這一個月內(nèi)，正是負(fù)責(zé)管理秀女們的，正是這兩位中年掌事宮女，一個姓黃，一個姓劉，俱稱嬤嬤即可。

    秀女們四人一間房，由于儲秀宮配備過來伺候的小太監(jiān)小宮女極少，大家喝茶打水都得親力親為。用膳則集中在一個側(cè)殿，逾時不候，時間一到膳食要收走，沒趕上的，只能等下一頓了。

    每天上午都有教習(xí)嬤嬤過來授課，下午自由活動，范圍僅限儲秀宮內(nèi)，如無傳召擅出儲秀宮的話，一律從重處罰以及取消選秀資格。

    這個重罰最輕的是打板子，其他的話，黃嬤嬤沒說。

    至于外邊的人等，無召不得踏足儲秀宮半步。

    顧云錦抹了抹額頭上的薄汗，挑了挑眉，她早就知道，像前世電視劇里頭，什么月夜下漫步，然后偶遇皇帝皇子一見傾心啥的，真實情況下，是不可能發(fā)生的。

    黃嬤嬤說罷，便按著手上花名冊，打發(fā)宮人領(lǐng)秀女們回房安置。

    顧家三姐妹以及另一個秀女同房，顧云錦與顧云嬿分配在里間，其余二人睡外間。

    小宮女帶到地方，便匆匆轉(zhuǎn)頭繼續(xù)忙活了。顧云錦四人進了門，不約而同往方桌上的茶壺行去，顧云嬿勁大手快，最先提起茶壺，可惜她搖一搖，這把壺是空的。

    這時候也沒人有力氣去打水，只得各自尋了張椅子，先坐下歇歇。

    屋里椅子不多不少，剛好四張，兩兩相對，顧云錦旁邊坐著顧云淑。

    顧云淑抬頭看了對面陌生的秀女一眼，忍了忍，最終沒憋住，她輕聲對顧云錦說道：“四jiejie，今天沒見章五姑娘呢？”

    顧云錦目光微微一閃，只側(cè)頭說了句，“嗯，我也看見了。”

    顧云淑聽了這平淡無波的回答，再瞥了對面一眼，便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姐妹二人就各簡單說了一句話，不過顧云淑話里的意思，顧云錦懂了。

    這個章五姑娘，便是上回所見的慶國公府嫡小姐，皇后她侄女，太子他表妹。

    很奇怪，這是選秀的最后一輪了，沒參與的話，就等于自動棄權(quán)。選秀是國之重典，便是皇帝本人，也不能半途再安插一個人進來的。

    顧云錦從前雖被嫡母圈養(yǎng)，但到底是出身勛貴官宦之家，潛移默化之下，這些人家的行事規(guī)則她也清楚。

    像慶國公府這樣的人家，既然讓嫡女參與了選秀，那么章五的日后的路，基本是設(shè)定好的，斷無選秀過半再反悔中止的可能性?，F(xiàn)在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便是中間出現(xiàn)了無法意料的變故了。

    這變故是什么，顧云錦自不可能清楚，她也不是好奇心重的人，想了想就拋開了。不來也好，不來就少了個內(nèi)定的勁敵了。

    這事兒她不懂，但皇宮里頭卻有一個人很清楚，這人便是章皇后了。

    秀女們未進神武門，章皇后便得了消息，她板著臉，抬手就將炕桌上的茶盞等物掃落在地。

    物事落地脆聲碎了一地，殿中侍立的宮人們膽顫心驚，個個垂首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皇后的乳嬤嬤岑氏見了，灰白的雙眉微蹙，抬手將宮人盡數(shù)揮退。

    待人都出去了，岑嬤嬤命人緊守門戶，她放上前勸道：“娘娘息怒，五姑娘年幼不懂事，您可不能氣壞了身子?！?/br>
    “息怒？本宮如何能息怒！”

    皇后氣得銀牙緊咬，道：“她以為自己是何人物？皇子乃龍子鳳孫，她有幸為其正妃，皆托庇其生于慶國公府，如今誰給她撐腰，竟敢這般膽大妄為？”

    岑嬤嬤無言以對，要她說，這五姑娘也真太不知事了。

    皇后猶自憤憤，接著說：“秦王乃是封疆親王，今上親子，她不過就是個臣女，竟還敢嫌棄?！?/br>
    她怒極，手上絲帕承受不住撕扯，“刺啦”一聲裂開，皇后沉著臉，將絲帕擲在地上。

    秦王未進京前，皇后便于皇帝商議妥當(dāng)，欲將章五賜婚予秦王為正妃，這小夫妻倆是表親，也能更用心照顧。

    皇帝答應(yīng)了，如今這選秀，章五不過就走個流程。

    誰能料到，原本不過就是個形式的選秀，章五先前半聲不吭，一切如常，竟是打了在關(guān)鍵時刻抽身的主意。

    這讓章五賜婚秦王為正妃之事，本是慶國公府與中宮商議過后，皇后欣然同意的，如今萬事俱備，只待選秀過去便可賜婚。

    不料，如今章五卻不動聲色掉了鏈子。

    章皇后頗有一種威嚴(yán)被冒犯之感，她正位中宮多年，雖有張貴妃母子步步緊逼，一再侵犯她母子地位，但好歹對方也是有同等實力的敵人，她沒想到，如今自己一個娘家小輩，也敢這般肆意作為。

    皇后極度不悅，對章五的觀感已差到了極點，若非慶國公府沒有別個適齡嫡女，這親王妃的位置，當(dāng)初也未必輪到這不識好歹的章五。

    只不過，此事已在建德帝跟前掛了號，不是說罷就能罷的，皇家威嚴(yán)不可觸犯，一旦章五之事被挖出，慶國公府便要吃大虧。

    皇后不是張貴妃，建德帝在她跟前，一貫是君王形象，而非夫婿，因此，她無論如何也得將此事抹圓。

    “傳話慶國公府，”皇后細(xì)想片刻，冷冷開口道：“必須把這事處理妥當(dāng)，陛下面前，本宮自有計較?！彼蛄嗣虼?，聲音從牙縫中擠出，“日后，她當(dāng)用心侍奉秦王，不得懈怠?！?/br>
    岑嬤嬤仔細(xì)聽了，然后應(yīng)道：“謹(jǐn)遵娘娘之命，老奴立即使人將話傳出去?！?/br>
    隨后，她退下，迅速命人將話傳出宮去。

    這話遞到地方時，慶國公府正熱鬧非凡，呵斥與哭泣交織，地點正在章五姑娘的院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