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了。

    經(jīng)營一段關(guān)系需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但關(guān)系的破裂，真的只要一瞬。

    馮攀卻似沒發(fā)現(xiàn)，神態(tài)自若：“有想過以后的打算嗎？不做朝九了，那之后準(zhǔn)備做點什么？”

    蘇花朝輕笑了聲，“我不準(zhǔn)備干了。”

    “不可能的。”

    蘇花朝低頭，“你就不能配合我一點嗎？”

    那天的陽光也很好，從窗玻璃外穿透進(jìn)來，照的她雙眼近似透明。

    馮攀到底還是心懷愧疚的，低聲嘆了一口氣，痛苦的闔上雙眼，“是我對不起你，我也沒有想過，宋舒懷會直接要朝九?！?/br>
    蘇花朝卻不以為然，她太清楚宋舒懷的性子了，當(dāng)她在泰國餐廳見到宋舒懷、馮攀和宣志譯在一起的時候，她的心里就有預(yù)感，宋舒懷是為她而來的。

    蘇花朝說：“關(guān)你什么事呢？”你也只是被利用的一個而已。話雖是這么說的，但蘇花朝的心里，不是不怨他的，畢竟她曾經(jīng)把他當(dāng)朋友。

    馮攀：“我以為你那個時候會發(fā)怒的，畢竟朝九是你一手創(chuàng)立的?！?/br>
    蘇花朝挑了下眉：“你見過我發(fā)怒的樣子嗎？”

    “似乎……沒有?！?/br>
    突如其來的沉默。

    蘇花朝伸手捻了片花瓣下來，指尖輕滑，在花瓣上印上烙印，黑色的一道道線，像是生命中猝不及防的每一個意外。

    她陡然說：“我準(zhǔn)備回錦市一段時間，工作室的人……我希望你別去干涉他們，工資從我那里扣就行?！?/br>
    “夸張了啊，蘇花朝?！瘪T攀無奈，“我總不會克扣自己的員工?！?/br>
    蘇花朝淺淺的笑，“那謝謝了。”

    她拿起桌上的手機(jī)，起身要走。

    馮攀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肘，目光灼灼，“你……”他的嗓子干噎了一下，蘇花朝掃了眼他拉著自己的手，他陡然驚醒，松開。

    “你還會回來嗎？”他問。

    蘇花朝這么說：“會的。”

    蘇花朝隔天就去了錦市的，程敘之開車接的她。

    那時已經(jīng)夜晚七點多了，回鄉(xiāng)下的路不是很堵，兩邊的燈光如星海蔓延，無邊無際。蘇花朝扭頭看向程敘之，他是一個與霍綏截然相反的人，外貌、性格、做事手段，都是不一樣的。但那么多人里，霍綏敢把蘇花朝委身相付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程敘之，另外一個是他們齊叫的季洛甫季大哥。

    人或許在內(nèi)心里，都有想成為的另外一個樣子。

    就像蘇花朝一直都想成為姜錦茜那樣的人，溫柔、嬌弱，笑起來天真無害，說話的聲音軟的能掐出水似的。但她終究沒能實現(xiàn)那個幻想。

    后來想想，世上沒有兩個人是完全相似的。

    也算是能安慰自己。

    程敘之語氣溫和，“茜茜給你收拾了一間房，說是按照你喜歡的樣子布置的?！?/br>
    蘇花朝從恍惚中抽出身來，聲音帶了霧氣，“嗯？按照我喜歡的樣子？”她自己都想不出來自己到底喜歡的是什么樣子。

    程敘之無奈，“她是這么和我說的。”語氣里卻是帶了深深、深深的寵溺的。

    真正見了房間的時候，她卻有些的茫然。

    嗓子噎住，心里的酸脹情緒涌到喉腔，蘇花朝是個連自己都難以捉摸得透自己喜好的人，和霍綏在一起久了，她的口是心非的能力讓她都難辨三分了。

    姜錦茜在身邊說：“喜歡嗎？花朝，我可花費了好多時間和精力布置的，這個房間我自己都喜歡死啦！花朝，你要是說不喜歡，我真的會一腳踹過去的！”

    “小心點吧，大著肚子呢，注意胎教！”蘇花朝笑嘻嘻的和她插科打諢。

    兩個人鬧成一團(tuán)。

    后來蘇花朝坐在吊椅上，抬頭正對著天窗，南方的冬天向來是與雪無關(guān)的，溫度降了，穿羽絨服了，那便是冬天了。很少有雪，這些年，下雪的時候總是快到春節(jié)了。

    天窗外的一隅天空，像是一塊厚重的幕布，左右都看不到一顆星。

    但她的心情卻很好，整個人縮在吊椅上，一雙桃花眼笑的勾人懾魄，“茜茜，我真的好喜歡這個房子哦。”

    一間不大不小的房子，許多小擺件，書架上放了很多她喜歡的書。

    床很低，到膝蓋處，但地上的地毯格外的柔和溫暖，粉色與白色交叉輝映。

    沒有女人會拒絕這樣的房間的。

    蘇花朝說：“茜茜。”

    “哎？”姜錦茜倒了杯水給她，蘇花朝低頭飲了一口，檸檬香，還有點甜。她捧著水杯，說：“他說，要娶我?！?/br>
    姜錦茜盤腿坐在地毯上，笑著仰望她，“那很好啊，你呢，你怎么想的？”

    “嗯？”

    “我問你呀，

    他想娶你，那你呢？你想嫁給他嗎？”

    這一刻，蘇花朝終于抑制不住眼里熱淚。

    霍綏的誓言不曾有假，他每次說的話她都記在心里，他讓她等，她便等，他說娶她，她便真的心無旁騖的一心只有他。

    可他從沒有問過她，花朝，你愿意嫁給我嗎？

    水杯砸在地板上，濕了一地的地毯。

    她雙手捂臉，低聲啜泣。

    姜錦茜驚慌失措的抱住她，輕聲安慰：“花朝，我在這兒呢?！?/br>
    蘇花朝怕碰了她肚子，從吊椅上下來，與她并肩坐在地毯上，雙手摟著她的肩膀，邊啜泣著，邊說：“他為什么不像你呢？為什么呀?！?/br>
    姜錦茜哭笑不得。

    “他問問我呀，好歹，問問我。”

    姜錦茜輕拍著她的背。

    蘇花朝曾設(shè)想過無數(shù)次霍綏問她，“蘇花朝，你嫁給我，好嗎？”在她的數(shù)百次排練中，她是怎么說的呢？

    哦，是這樣說的。

    ——“我從來沒有想過，嫁給除你以外的其余人。”

    一墻之隔的門外，程敘之把手機(jī)聽筒朝向門口。

    那低啜沉吟的哭聲沿著電話線漂洋過海入到霍綏的耳邊。

    他以手撐額，喉結(jié)上下翻滾幾圈，過了好久，他深吸了一口氣，

    ——“我也是?！?/br>
    除你以外，我也從沒想過娶其他人。

    或許這就是愛情的本意。

    右手微抬，撐在額上，她瞇著眼看向遠(yuǎn)方。

    打破這一剎那的是口袋里的手機(jī)聲。

    馮攀皺眉：“你在哪兒？”

    這不是一個選擇，至少在她眼里，是的。

    在蘇花朝的認(rèn)知里，她確實不會做任何的選擇。這條道，她來了，便摸黑走到底，哪怕前頭再曲折蜿蜒，或者更慘烈些，懸崖峭壁，她也不會回頭的。

    她慢悠悠的掏出手機(jī)，看清來電人的時候輕呵了一口氣，起身，走向停車場，邊走邊接聽電話。

    蘇花朝：“怎么突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蘇花朝最近的鼻子堵得慌，嗓子也有些啞。或許是因為之前在溫泉里泡的太久，霍綏一做起那事就不記得時間，撈起她的時候，指尖都是冰涼的，或許是因為霍綏多日的感冒傳染到了自己的身上，她也感冒了。

    蘇花朝合上單子，說給我一杯熱牛奶就好了。

    蘇花朝說：“在機(jī)場?！?/br>
    他怔住，“你要走了？去哪兒？喂，蘇花朝，你不能一走了之的好吧！”

    但總要有選擇。

    馮攀：“你先和我說你要去哪兒?！?/br>
    “去哪兒？”車子順著車流匯入車道，在擁擠的車道中，她停停走走，駛?cè)胍粋€十字路口，紅燈亮起，她在斑馬線外緩緩?fù)Ｏ拢粗媲暗娜龡l路，一時之間，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去哪兒?！?/br>
    那天風(fēng)很大，吹得蘇花朝的頭發(fā)肆虐、胡亂飛舞，拿在手里的帽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吹走了，她倒也無所謂，雙手插兜，抬頭看天。

    純藍(lán)、澄澈。

    馮攀看了眼宋舒懷的辦公區(qū)域，門外掛著個小小的銀色牌子，上面寫著“朝九視頻”，那原本是屬于對面辦公區(qū)的，而現(xiàn)在，原本熱鬧至極的辦公區(qū)域……閑適、自在。小左小右低頭看著手機(jī)，有人閑適的躺在按摩椅上，有人拿著杯咖啡悠閑的喝著。

    像是休假一樣。

    第31章 第三十一只貓

    走的近了，煙味更盛。烏黑的煙從長而直入云天的煙囪里流竄出來，浸了半邊天空。幸運的是空氣中卻沒有刺鼻煙味，蘇花朝聞到了很濃的甜膩味道，那時空氣還是潮濕的，她一眨眼，都覺得睫毛上是黏黏膩膩的。

    紅糖廠外人很多，來來去去的，蘇花朝反應(yīng)很快的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來拍了每一幕。

    姜錦茜詫異，“你干什么？”

    有時候蘇花朝會覺得姜錦茜比她活的還通透。

    蘇花朝說，“紀(jì)錄片。”

    她抬頭，嘴角滑出一個淡淡淺淺的笑，闔上雙眼，深吸了一口，鼻腔里縈繞滿了香味，她語氣錚錚，帶著股屬于少年的志氣，“我從一開始要做的，不是朝九?！?/br>
    “朝九、晚五，這才是我要做的東西。”

    蘇花朝準(zhǔn)備的很充分，帶了一整套拍攝設(shè)備回來，檢查完設(shè)備之后，她再三向姜錦茜確認(rèn)，“你確定他們不會反感我這種行為？”

    姜錦茜塞了一瓣橘子進(jìn)嘴里，“你后天再去拍吧，后天輪到我伯母家榨糖了，到時候你直接把設(shè)備架那，我?guī)湍憧粗?，然后你自己四處撒了歡跑都沒事?！?/br>
    每件事都有自己的規(guī)矩，錦鎮(zhèn)的榨糖也是。

    從開始規(guī)定榨糖日期開始，便把所有人匯聚到一起抽個簽，按照抽簽順序一個個來，每家大概一天左右的時間，所有的價格都統(tǒng)一制定，紅糖塊、紅糖碎、紅糖麻花、紅糖酥餅、紅糖花生等各種，當(dāng)場賣的價格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