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桃蕊聽得云里霧里,但聽到煢娘問她,還是老實地?fù)u搖頭。 煢娘攤了攤手:“我也不知道。” “……” “不過,反正不會少就是了。”煢娘揚起一個笑,“行了,現(xiàn)在說這些都沒用,我們先回去把店要過來才是正經(jīng)。” 第十四章 張氏在自己的房間里,一臉陰郁,張奶娘忙道:“夫人,您看舅老爺這事……” 原來是張氏的親哥哥,在張氏的父親過世后接手了家中產(chǎn)業(yè),只是比起父親經(jīng)營有道,他卻只會吃喝玩樂,好在張家富庶,一時也敗不了,但他竟然染上了賭癮,把家中產(chǎn)業(yè)輸?shù)袅舜蟀耄詈缶谷贿B祖宅也輸了出去,如今只能灰溜溜地上京來投奔自己的meimei和妹夫。 張氏氣得手都在發(fā)抖:“他當(dāng)我現(xiàn)在日子好過嗎!他過來投奔我?!”張氏雖然這么說,卻終究是親哥哥,還能怎么辦,最后只能頹然道,“我在京中還有一個小宅子,讓他們暫時住在那里,不要告訴老爺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說是他們要來京中開拓生意,順便陪著我那侄兒來求學(xué)的?!?/br> 這話可就有些糊弄人了,畢竟張氏那侄兒一向不學(xué)無術(shù),每日就和那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所幸還長了一張能夠糊弄人的俊秀臉蛋,所以張氏扯了這么個幌子,也算是遮掩。 說完親哥哥的事情,張氏又問道:“最近那賤人有什么動靜?” 張奶娘知道這是問的郭姨娘,便道:“看著沒什么動靜,都還是按照夫人當(dāng)初理家時候的規(guī)矩,老實得很?!?/br> 張氏冷哼一聲:“算她識相?!庇謫?,“那小賤人呢?” 張奶娘遲疑了一下,才道:“大姑娘近日里常常出門,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張氏皺起眉頭:“身為大家閨秀,整日在外頭拋頭露面,也不怕毀了名聲,她自己倒是無妨,萬一帶累了我的榮娘可怎么辦?” “那夫人的意思是?” “我還是她的嫡母,明日里讓大姑娘到我院子里來,我好好教教她規(guī)矩。”張氏的聲音里似乎都淬著毒,她從前對前頭的這個嫡女不在意,便任由她自生自滅,可最近一段時間,她所做的一樁樁一件件,都讓張氏驚覺她小看了對方,不說別的,光是她能夠蟄伏忍耐這么多年,這份心性,張氏想起來就恨得不行。不過好在她還有嫡母的身份,就足夠壓死賀煢娘這個小丫頭片子了。 煢娘并不知道她已經(jīng)被嫡母給惦記上了,她回到瀟湘閣,就看到孫婆子正在院子里教訓(xùn)桃枝,桃枝被罵的渾身顫抖,早已是淚流滿面。 桃蕊見不得孫婆子這么罵人,便走過去阻止道:“孫嬤嬤,桃枝做錯了什么,你要這么罵她?” 孫婆子見到煢娘和桃蕊進(jìn)來,先是驚了一下,隨即便道:“大姑娘,您聽老奴說,您千叮嚀萬囑咐不許我們透露這院子里的事情,但老奴看到這小丫頭片子跟夫人院子里的一個丫頭在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桃枝見孫婆子這么說,連忙跪在地上:“大姑娘,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和月兒jiejie是同鄉(xiāng),想托她幫忙給家里帶個信,奴婢不敢有二心啊?!?/br> 煢娘看了看兩人,孫婆子一張老臉上滿含算計和得意,而桃枝仰著頭,眸中的恐懼和渴求讓人看得分明。 煢娘在心底嘆了口氣,她先前無意中見到桃枝身上那個東西,還當(dāng)是巧合,可如今卻不敢篤定了。只是就算桃枝身份有異,這孫婆子也未必就是忠心了,不過是想要完全壓制住桃枝罷了。畢竟煢娘身邊只有桃蕊近身伺候,孫婆子也就只能欺負(fù)一下桃枝這種新來的小姑娘。就像在現(xiàn)代的職場,很多公司老人動不動就責(zé)罵新人,也未必就是真的心腸多么壞,不過是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份,打壓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新人罷了。 眼下桃枝被孫婆子抓到了把柄,若是煢娘不處置那就是打自己的臉,往后她說話再無威信,若是她處置了,卻正中孫婆子的意,只怕膽子越來越大,往后她身邊要是再來什么人恐怕都要被她給拿捏住。 心里已經(jīng)想明白了是非利弊,煢娘淡淡開口道:“桃枝,你且說說你與那月兒究竟說了什么,一字一句復(fù)述出來。” 桃枝抽噎了一下,才將兩人的對話一句一句說出來,的確是很正常的對話。 煢娘聽完了,才問孫婆子:“孫嬤嬤,你仔細(xì)聽著,桃枝是不是和月兒這么說話的?” 孫婆子眼睛一瞇,連忙道:“大姑娘,老奴年紀(jì)有些大了,當(dāng)時并未聽得太清楚。” “那你為何能篤定桃枝說了院子里的事情?” “老奴……” “孫嬤嬤,你可想清楚了,畢竟此時事關(guān)桃枝聲譽,若她果真違反我的規(guī)矩,我自然不會徇私,可若是你污蔑對方,我也會依照家規(guī)行事。孫嬤嬤,我再問一次,你是否有聽見桃枝和月兒說了什么?” 孫嬤嬤被煢娘那過于冷靜的神情給唬了一跳,心中原本的鎮(zhèn)定也消失了,支支吾吾道:“大概……也許……” “嗯?” 孫嬤嬤一咬牙,跪了下來:“大姑娘恕罪,老奴并未聽清桃枝和月兒說的內(nèi)容,老奴……” 煢娘見她服軟,露出一個笑容,心知沒必要逼得太緊,便又將孫嬤嬤扶起來:“您是府中老人,何必行此大禮,我知道您忠心,將我的命令放在心上,可我并非那等不通人意的主子,連你們和外人說句話都不許,那不是矯枉過正了嗎?” 孫嬤嬤卻并沒有因為煢娘的態(tài)度放松,反而越發(fā)緊張:“這是老奴意會錯了大姑娘的意思,是老奴的錯。” 煢娘安撫道:“孫嬤嬤這話可就錯了,煢娘感激您的忠心還來不及呢。您怎會有錯,桃蕊。” “奴婢在?!?/br> “賞孫嬤嬤一錢銀子?!?/br> 桃蕊雖然私下里常常會和煢娘說這說那,但在面上卻從來不會駁煢娘丁點面子,所以煢娘這么一說,她立刻就從荷包里拿出銀子遞給孫嬤嬤。 孫嬤嬤的眼睛都瞪大了:“大姑娘,這……這……” “賞你的,拿著吧?!?/br> 孫嬤嬤喜不自勝,連忙跪下謝恩。 煢娘看著孫嬤嬤的眼睛,淡淡道:“萬望孫嬤嬤日后也記得今日的忠心,別叫煢娘失望才好?!?/br> 孫嬤嬤心頭一跳,再次跪下來,卻已然是明白了這位大姑娘的手段,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擺什么老奴的譜子了。 孫嬤嬤離開后,煢娘才將目光轉(zhuǎn)向仍舊帶著些驚嚇的桃枝,言語中聽不出半點情緒:“你可知你今天做錯了什么?” 桃枝連忙跪下來:“奴婢不知?!?/br> 煢娘看著桃枝的頭頂,冷冷道:“我想桃蕊應(yīng)該同你說過我與夫人之間的關(guān)系,你縱然要找同鄉(xiāng),也該避諱一些,況且我聽說你是被人從外頭買回來的,此前與月兒并不相識,按你表現(xiàn)出來的怯弱不安,你連在我的院子里尚且沒有站穩(wěn)腳跟,又怎么會有心思去結(jié)交外頭的丫鬟?你說對嗎?桃枝?!?/br> 桃枝沒想到煢娘一點迂回的意思都沒有,直接就將話這么說了出來,她臉色蒼白,額頭上的冷汗不住地往下掉,她張了張嘴,可是面對煢娘了然的表情,那句辯解的話還是沒有說出來。 桃蕊如今也醒過味來,頓時怒目看向桃枝。 煢娘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身軀,忽然覺得有些疲累,她揮了揮手:“罷了,這一回我就當(dāng)沒有發(fā)生過,若有下次,你最好早點給自己找了退路,別讓我出手。” 桃枝惶惑地抬起頭:“姑娘,奴婢……” 煢娘卻直接制止了她的話:“桃枝,你是真的不小心被孫嬤嬤發(fā)現(xiàn)的嗎?你耳聰目明,只怕早就發(fā)現(xiàn)她了,不過借此試探我一二吧?”她頓了頓,壓低了聲音,“桃枝,心機可以有,但你莫要將他人都想的太蠢了?!?/br> 桃枝悚然一驚,看著煢娘的臉就像看到什么鬼怪一般。待到煢娘揮手讓她離開,這才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院子。 桃蕊看到煢娘略帶疲色的眉目,心中一片怒意:“我還當(dāng)這桃枝是個好的,沒想到也是個心思深沉的??峙戮褪欠蛉朔诺皆蹅冊鹤永锏模」媚?,咱們還是把她送走吧,反正從前沒有別的丫頭,咱們也這么過來了。” 煢娘卻搖搖頭道:“不用了,她不是夫人的人。” “?。俊?/br> “這件事就算了,你也不用去為難桃枝,只是往后做什么避著她點就是了?!?/br> 桃蕊有些迷糊,但煢娘既然這么說了,她便也點點頭答應(yīng)下來。 “那孫嬤嬤呢?” “她是個識時務(wù)的,有了這一次教訓(xùn),往后她應(yīng)該就會老老實實的。不過也不能夠完全放下心來,和桃枝一樣,避著點就是了。” 桃蕊乖乖應(yīng)下來,隨后才后知后覺道:“這院子里哪里是來了兩個下人,分明是來了兩個祖宗嘛!” 煢娘原本心情有些低落,卻被她這話給逗笑了:“你這張嘴呀,就是愛亂說?!?/br> 桃蕊嘟囔道:“這才不是亂說,從前咱們雖然住的吃的沒這么好,可何曾需要這么費心神,如今倒是要防著這個避著那個,真是累?!?/br> 煢娘臉上的笑落了下來,許久才悵然地嘆口氣:“是啊,從前,我何曾要防著她呢……” 第十五章 傅靈均聽到十三傳來的消息,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暴露了?!” 十三搖搖頭,可是臉上也是凝重萬分:“暴露倒不至于,我那手下太過自負(fù),沒將對方放在眼里,恐怕是露出了馬腳,那位賀家大姑娘起了疑心,,暫時是查不出什么了?!?/br> 傅靈均擰緊眉頭:“便是真的露出了些許馬腳,她一個閨閣少女,如何能夠這么快就看出問題來!”她手下這支暗探隊可是在淮海衛(wèi)那邊幫了她許多大忙,那些久經(jīng)官場的老油子尚且沒有辦法看出什么問題,這么一個連家門都少出的閨閣少女,如何能夠這么快就發(fā)現(xiàn)不對? 十三亦是不解:“這也正是屬下覺得疑惑的地方,據(jù)我那手下說,她本想試探一下賀大姑娘,沒想到一下子就被賀大姑娘道破了來意,想來是早就被懷疑了,只是在此之前她不曾有過半點破綻,但若是僅憑這一件事就看出她不對勁,那這位賀大姑娘也實在是太可怕了。” 傅靈均沉吟片刻,才道:“罷了,暫且讓她不要輕舉妄動,先在賀府待下來,其余的事往后再說?!鳖D了頓,又道,“他們過去行事太過順利,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今被個小姑娘給看破了,也算是讓他們得個教訓(xùn),免得以后在大事上出岔子?!?/br> 十三也有點慚愧:“待到我那手下回來,屬下定當(dāng)按規(guī)矩重重罰她,而此事屬下也有責(zé)任,是屬下對他們太過縱容了,請大人責(zé)罰。” “不止你有責(zé)任,其實我也有,在此之前我何嘗不對她多有輕視,沒想到……”傅靈均苦笑一聲,又想到了沈眠。 那時候的傅靈均正是十六七歲,她自小同父親學(xué)習(xí)兵事,又跟他在外面奔走多年,自認(rèn)比平常女子見多識廣。當(dāng)時先帝有意要替剛剛被封為太子的趙瑕求娶她,她卻一點都看不上這個剛剛才從冷宮出來的小皇子,言語中多有輕視。那時候沈眠一番話卻是針針見血,讓她羞憤欲死,然而她回家想了許久之后,卻如醍醐灌頂,終于明白了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后來,她與沈眠相交,更是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子心有丘壑,只是從來不表露出來,聽聞她在外游歷的經(jīng)歷,表情看起來也是很羨慕的樣子。傅靈均難得碰上知己,更是無話不談,她手下這支暗探隊,就是和沈眠討論出來的。也是認(rèn)識了沈眠之后,傅靈均才一改自己曾經(jīng)驕傲自大的性子,只可惜…… 如今這么多年過去了,又碰上一個與沈眠如此相似的姑娘,連傅靈均也起了想要與之結(jié)交的心思。 十三并不知道傅靈均心里想的是什么,仍舊面帶愧疚,他是跟著傅靈均最久的老人之一,傅靈均從淮海衛(wèi)回燕京,他手下得力的人都各有任務(wù),便是從訓(xùn)練營里挑了幾個人,沒想到第一起任務(wù)就出了岔子。 傅靈均道:“我最近沒什么時間,待到這一陣子忙完了,我親自去會會那位賀大姑娘,這之間你什么也別做,只管保護(hù)好她就行了,也不用去打探什么情況了?!?/br> 十三立刻單膝跪下:“屬下遵命。” 桃枝的事情雖然讓煢娘難過了一陣子,但很快她就恢復(fù)了過來,因為目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得要想辦法把顧氏留下的那個鋪子給拿回來。 煢娘早起去給父親請安,然后才道:“女兒昨日里夢見母親,心中思念,想要去廟里給母親上一炷香,請父親允許?!?/br> 賀閔點點頭:“你孝敬生母,這是對的,為父為何不允,你一個姑娘家出門不安全,多帶點人在身邊?!?/br> 煢娘露出感激的表情:“多謝父親?!?/br> 郭姨娘適時在一旁道:“大姑娘孝心可嘉,妾身想著,不如做一場法事,全了大姑娘的孝心,您說呢?” 賀閔思考了一會,便同意了。 煢娘自是道謝,又與郭姨娘交換了一個眼神。 于是當(dāng)天的下午,煢娘就坐了馬車去了城外的廟里,而就在她離開不久之后,她的舅舅顧云璧便上門來拜訪了。 按理說,顧云璧來了燕京,應(yīng)當(dāng)早早過來拜會自己的姐夫,可是這么多年賀閔一直拿曾經(jīng)的岳家當(dāng)空氣,又縱容繼室虐待長女,顧云璧看他不上,故而一直不曾上門。如今他上門來,當(dāng)然也不是什么好事,而是為了來給自家jiejie和外甥女討個公道的。 賀閔一臉笑意地接待了顧云璧,當(dāng)時殿試的那些事已然傳了出來,顧云璧那是在皇帝面前掛了名字的。而且在官場上,運氣一詞雖然玄之又玄,但卻由不得人不信。所以顧云璧即便剛剛?cè)胧?,卻已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獲得了一份好人緣。 顧云璧自是回禮,隨后才問道:“不知我那外甥女今日可在?” “她去給她母親上香祈福去了?!?/br> 顧云璧點點頭,這才道:“賀大人,您也知道,我們顧家就只有我jiejie一個姑娘,當(dāng)年她因病逝世,留下了我這苦命的外甥女,家父家母自然多心疼了一些,還望您多擔(dān)待?!?/br> 賀閔卻道:“賢弟何必如此見外?我自是心疼小女,又因何責(zé)怪岳父岳母呢?” 顧云璧心中冷笑,當(dāng)年顧氏臨終之時,正是因為看透了賀閔,才往家里去了信,讓家人多多看顧煢娘,后來顧家讓人將桃蕊送來,還不是被張氏各種刁難,若不是那年顧云璧中舉,賀閔怕他出息之后兩家壞了關(guān)系,這才捏著鼻子收下了,可也只是稍稍改善了一點煢娘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