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喬山便為沈秋檀請了個女先生。沈秋檀進入了惡補階段。

    老楊氏聽說沉香居又進了人，還是個教書先生，頓時就覺得割rou一般的疼痛，這女先生得花多少錢呀？一個小娼婦的孫女憑什么要讀書識字！

    看著沈秋檀酷似沈晏灃的那張臉，她就想起了顧盼盼那個小賤人。

    一個以色侍人的舞姬，竟然敢騎在她頭上！

    小楊氏本來在伺候著自己的姑母兼婆母，見姑母忽然變得陰冷的臉，嚇得一抖。姑母這是又想到什么了？是新仇還是舊恨？

    她小心翼翼的收斂自己的動靜，免得一不小心觸怒了姑母。

    不過說起沉香居那兩個，也難怪姑母會不喜。細(xì)說起來，這應(yīng)該是由來已久。沈家的老人也都不陌生。

    老楊氏本來是繼室，當(dāng)年嫁給老侯爺?shù)臅r候恰是二八年華，一個女子最明媚肆意的年紀(jì)，而老侯爺已經(jīng)過了而立之年。老楊氏年輕時候嬌美動人，便是從她現(xiàn)在的細(xì)眉長眼也可窺見一二。

    剛嫁入侯府的那幾年，老侯爺對老楊氏又寵又愛，原本的兩房妾氏都成了擺設(shè)，老楊氏也爭氣，嫁進來的第二年就喜得貴子，便是現(xiàn)在沈晏海。但沒想到好景不長，在沈晏海兩歲的時候，老侯爺突然領(lǐng)進門一個舞姬。

    那舞姬身段火辣又柔美，說話輕聲細(xì)語，一張臉更是艷絕無雙，老楊氏妒火上涌，立時就要刮花了那張臉，還是老侯爺說：這種出身的早被喂了藥，連個孩子都生不了，不過也就是個消遣的玩意兒。老侯爺那時候還不到四十，雖然比不得少年郎鮮嫩，但一張臉仍讓老楊氏心旌搖曳。

    如此這般，老楊氏這才默認(rèn)了舞姬顧盼盼進門，但并無妾氏名分。

    老侯爺一邊籠絡(luò)著嬌妻，一邊享受著顧盼盼的美人恩，本來也算是和睦，誰知，一年后，不可能懷孕的顧盼盼竟然有了身孕。那時候，老楊氏也剛剛被診出身孕，如何能容得下一個上不得臺盤的舞姬跟自己同時有孕？

    她給人做繼室已經(jīng)夠委屈了，一個舞姬都要欺負(fù)她了么？

    這事要是傳出去，自己還怎么出門，別人還不知道要怎么笑自己。

    老楊氏喊打喊殺，以自己腹中的孩子做威脅，老侯爺無奈，可他當(dāng)時只有兩個兒子，子嗣不豐，也舍不得舞姬肚里的孩子，左右為難之下只得將顧盼盼偷偷看管起來，除了他的幾個心腹，誰也不能靠近。

    數(shù)月后，顧盼盼深夜發(fā)動，生下一子，便是后來的沈晏灃，而老楊氏也緊跟著發(fā)動，生下了沈晏泳。

    兩個孩子前后接連出生，只差了不到三天，沈晏泳是嫡子，卻要叫沈晏灃一聲三哥。

    這對老楊氏來說，是掩藏在內(nèi)心深處的恥辱，她最不愿意被揭開的傷疤。

    如今，這么多年過去了，沈晏灃明明已經(jīng)死了，為何他那一雙令人厭惡的子女又回來了？

    還要請女先生？

    多大的排場！連長松、長柏兄弟都要去書院讀書，她竟然還要請女先生。

    大寧朝書院林立，底蘊深厚的世家大族多有族學(xué)，殷食人家沒有族學(xué)也可以請西席。但這其中，有一半都是為了開蒙，沈秋檀卻已經(jīng)十一歲了，早過了開蒙的年紀(jì)。其實老楊氏忘了，當(dāng)初沈家的幾個女孩也是請過西席的，而且一直供奉到最小的雙胞胎十歲，到了女孩子該學(xué)繡花裁衣管家理事的年紀(jì)，才辭了去。

    若說花錢，都是一樣的花，只是她看不得給沈秋檀花而已。

    “姑母何必生氣，棽棽小時候那副傻樣兒，您又不是不記得，就是請再好的先生，能學(xué)出什么來？”小楊氏勸著，姑母這樣，恐怕是新仇舊恨加到了一起。

    老楊氏冷著臉不說話，她哪里是擔(dān)心沈秋檀學(xué)的太好，而是根本不想讓她學(xué)！

    小楊氏渾然未決：“再說了，這事兒是公公點了頭的，您不同意……也……”

    “閉嘴！”老楊氏捂著胸口，覺得快被自己這個蠢貨侄女給氣死了。

    恰在此時，有腳步聲傳來：

    “給母親請安?！?/br>
    “給祖母請安?！?/br>
    是姚氏帶著女兒秋桐來給老楊氏請安，小楊氏松了一口氣，頂缸的來了，姑母不會發(fā)作她了。

    果然，“都日上三竿了，我可受不起你們的安！”老楊氏一口氣還沒能出去，就被這對母女堵了回去，現(xiàn)如今這口氣就憋著不上不下，可不正好出在姚氏母女身上了。

    姚氏垂著臉，眼觀鼻鼻觀心，一語不發(fā)。

    像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

    “你是啞巴了？”老楊氏見了這樣的兒媳，怒火更甚。

    “敢問祖母，幾時請安才不算晚？每日辰時一刻請安，是您老人家定下的規(guī)矩，我和母親辰時一刻進的門，如何就晚了？”她實在忍不住了，十三歲的沈秋桐替母親不值。

    母親身為長房嫡妻，管家之權(quán)卻落在了四房頭上，還不都因為四嬸娘是祖母的侄女？原本二房、四房就騎在長房頭上，后來爹又摔斷了腿，長房簡直都要被壓死了。

    小時候她不明白，為何祖母不喜歡自己，不喜歡母親，現(xiàn)在她都這么大了，還有什么不明白的?？擅靼滓院?，她更不平，明明自己親爹才是祖父的原配嫡長子，就算爹爹腿摔壞了，也還有大哥，憑什么讓一群姓楊的在沈家耀武揚威？

    姚氏如同泥塑木胎一般的臉上閃過焦急之色，一把將沈秋桐拉到身后，直接跪在了地上：“母親息怒，都是兒媳教女無方，桐兒還小，請母親不要跟一個小孩子計較?！?/br>
    “娘……”沈秋桐又氣姚氏的懦弱，又心疼姚氏的處境，這畢竟是她的親娘。

    沈老夫人冷笑道：“小孩子？呵呵，原來是從小就不孝?。　?/br>
    姚氏一慌，“孝”之一字，太過沉重。

    自己已經(jīng)這般低服做小，她為何還要這般咄咄逼人，“從小不孝”，這要是傳出去，桐兒還如何做人？她的指甲伸進掌心的rou里，不過是打落牙齒往肚里吞，她卑微的請求：“母親恕罪……”

    “這是怎么了？這不年不節(jié)的，大伯母怎么行如此大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祖母她老人家苛責(zé)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