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民難與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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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爺?小的想問一句,何故只嚴(yán)查濟(jì)魯?shù)纴淼溺S車?” 林遠(yuǎn)道是個四十出頭的精壯漢子,正處于他們這行當(dāng)?shù)淖铧S金年齡,有見識、有手段,此前這一個多月來將事物處理的妥帖又恰當(dāng),一路走來,幾乎沒有人不贊上一句的,但這個時候,林遠(yuǎn)道微微躬著背,竭力了放低了自己的姿態(tài):“不知,是哪位大人的諭令?” 結(jié)果這回,連銀子都沒送出去。 “去去去!少打聽,叫后面那輛車上的人都下來!上頭有令,爾等小民,哪有那么多廢話!”他官威大發(fā),說來說去,也沒說出具體是哪個上頭。 林遠(yuǎn)道低了頭,只得吩咐屬下去請人下馬車。 官兵不講理,但他們做生意的可不能不管不顧的將人得罪了。 幸好,這回只嚴(yán)格搜人,押運(yùn)的貨物只常規(guī)驗(yàn)看。青陽縣經(jīng)南通北,這一趟押送的,全是泉州來的香料,他對香料不懂,主顧卻千叮萬囑要做好防潮、不能打開,一旦要是被打開了,可就要xiele味,會影響到交貨的。 沈秋檀縮在鄒微身后,跟著眾人下了馬車,可那官差偏偏點(diǎn)了她。 這一趟,除了林家自己的三十幾個鏢師,一共還載了十二個人,分坐在兩輛馬車?yán)铩?/br> 現(xiàn)在十來個人擠擠挨挨的站在一起,沒有幾個能直起頭來的,哪個民,不畏官? 所以,沈秋檀畏畏縮縮的膽小兒樣子應(yīng)該不突出才是,那又是哪里露了痕跡? 她努力的將手縮進(jìn)袖子里,雙手握成拳,現(xiàn)在易容的樣子是個黑黃臉的小子,但手背上的灰,經(jīng)袖子摩擦幾回,已經(jīng)有些淺了…… 盤查之人各個穿著盔甲,長相兇悍,一共二十來人,不像是正規(guī)的官兵,反倒像是兵痞,也不知道是個什么官職,更不知道執(zhí)行的是誰的命令。 領(lǐng)頭之人拿著兩張畫像,與下車的人一一比對。 一張是一個中年婦女,另一張是一個女童。 沈秋檀瞳孔猛地一縮。 那個女童,怎么有些像自己!再去看那張中年婦女的畫像,莫非是弟弟的那個奶娘?蕭旸都無法確定沈晏灃之女的長相,這群官兵是如何得知的? 所以,濟(jì)北的家中,應(yīng)該是早就出了叛徒,還是極親近之人。 會是那個汪春山么? 又是誰要半路攔截自己?難道爹爹被定了罪?可若是爹爹定了罪,這些人為何又將搜查的緣由捂得死死的?所以,爹爹可能不但沒有定罪,反而還有了功。以至于這些人只敢蠻橫的搜查,卻拿不出搜查的理由。 呵,不知這栗陽城是誰的地盤…… 這些人想找到自己和弟弟,其目的會不會也是為了那件東西? “你,抬起頭來!” 沈秋檀有些害怕的抬起了頭,露出一張黑瘦的臉,那官兵仔細(xì)的看了又看,又拉了一把沈秋檀的領(lǐng)子,見脖子的肌膚與面色一般無二才走算是過去。 鄒微跟著沈秋檀松一口氣,心里已經(jīng)翻了幾個來回。 她是見過沒有易容的沈秋檀的,她騙了自己,可一路相處,沈檀并不像是個壞人,怎么一轉(zhuǎn)眼就成了朝廷的欽犯? 沈秋檀觸碰到她的眼神,有些心虛,但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只得將情緒都壓下,默默的回到鄒微的身后。 “帶回去!” 沈秋檀和鄒微還驚魂未定,忽然見那伙子官兵將同車的那個十一二歲的女孩抓了起來。 “你們放開我,你們放開我!爹,爹救我!” 女孩扯開嗓子哭喊,她爹自是拉住自己閨女不想松手:“官爺,我們是去京城投親的?。∥议|女她犯了什么事?。俊?/br> “犯得什么事兒,你不用知道?!币话训稒M在他與女孩中間,那官兵冷笑道:“你只需知道,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就行了。若是真要怪,就怪你的女兒長得太像這幅畫上的人了?!?/br> 哪里像,眾人都有些不忿,若真要說像,可能就是年齡和性別了。 這群官兵可真是…… 這個年齡的女孩子一抓一大把,這群穿著兵服的痞子分明就是故意的!難怪剛才對沈秋檀格外關(guān)注,恐怕是想抓這個年紀(jì)的小孩子。 馬車?yán)锏娜烁旨臆囮?duì)一路走來,多多少少都有了些面子情,見那女孩被抓,心里都有些憤怒,可心里憤怒,誰有敢說上一句? 畢竟,自古以來,民不與官斗。 還是女孩的爹,從懷里摸出一張銀票,懇求道:“官爺,行行好,通融通融吧,燕兒從出生就沒離開過我身邊,她肯定不是這畫像上的人,官爺?”他也不敢再問,這畫像上的人是犯了什么事了。 官差抓人還需要理由么。 那銀票是一百兩的面額,帶頭盤查的官兵眼神閃了閃。 那女孩的爹見狀,狠狠心,又拿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和幾塊碎銀子:“官爺,這是小民的全部身家了,請官爺打酒喝?!?/br> 那官兵收了銀票和碎銀,隨口道:“這么看,確實(shí)不太像了?!?/br> 說完,將手里的女孩一丟,帶著人揚(yáng)長而去。 鄒微雙目憤憤,恨不得上去咬那官兵一口,這分明就是要錢! “爹……”女童撲倒在親爹懷里,抬起驚慌的臉,忽然問道:“爹,為什么不告訴他們,我們上京是去找高大人的?” “哎,你這丫頭!莫要胡說!”那男人看上去文質(zhì)彬彬,不像是個下地干活的,當(dāng)然尋常下地干活的也拿不出一百五十兩銀子。 “為什么不能說,他們再厲害,難道還能抓走高大人的家眷不成?” “閉嘴!越說越不像話,還沒……竟以高家家眷自居?!?/br> 男人與林遠(yuǎn)道點(diǎn)點(diǎn)頭,有些尷尬的拉著自己的女兒回了馬車,其他眾人互相看看,也跟著上了車。 沈秋檀一臉劫后余生的慶幸,鄒微卻對她冷了臉,顯然是氣她沒有說實(shí)話。沈秋檀不免訕訕,想解釋什么,對面那個燕兒忽然又鬧了起來。 其實(shí)沈秋檀不討厭孩子,可這個燕兒一路出盡了幺蛾子,一會兒嫌飯菜不好吃,一會兒嫌馬車太顛簸,一會兒又嫌同車的人太多,到了這會兒,她爹剛經(jīng)歷了一場盤剝,她又開始鬧起事來。 “爹,我不要再和他們坐一輛馬車!” “不要鬧了,銀票都給出去了,有這車坐就不錯了?!?/br> “都怪你,是你說坐這種車不打眼,誰知坐這種車,那群官兵根本不將我們當(dāng)人看,要不是你,我堂堂高家兒媳,怎么會在青天白日里受這等屈辱!現(xiàn)在我被人搜身了,還怎么嫁過去?那可是中書令高大人啊……” “你夠了!”中年男人舉起了手,那巴掌眼看就要落下去,卻在看到自己女兒毫不躲閃的眼光時,頹然的收了回來:“造孽啊!我怎么生了你這個孽障!唉……” 而其他人已經(jīng)驚呆了。 這個看上去不過十一二歲的女孩子,竟是中書令高大人定下的兒媳么? 中書令高赟出自渤海高氏,底蘊(yùn)深厚,歷經(jīng)三朝而不倒,而高赟本人,不光官至中書令,其嫡長女,更是太子妃。雖然太子李珒已逝,但這位太子妃誕下了子嗣,又得皇帝憐恤,如今的身份仍然不低。而高赟的另外一個嫡女,聽說已經(jīng)和定國公世子定了親。 無論哪一個,都是尋常百姓夠不到的權(quán)勢人家。 鄒微和沈秋檀只知道中書令是個很大很大的官,卻不知其身后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和勢力,但林遠(yuǎn)道走南闖北,不會不知道。 待到眾人進(jìn)了栗陽城,修整一日,再看車隊(duì)的最前頭,已經(jīng)多了一輛豪華舒適的馬車,也不知燕子父女住的滿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