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晚自習剛開始不久，雨就下了起來。

    瓢潑一般，雨滴砸在地上，嘩啦啦的。

    教室里很暗，即使開著燈，也有種風雨飄搖的莫名動蕩之感。

    葉成章越過秦今秦，伸長了胳膊關(guān)窗。

    秦今秦抬起頭，只看到他微微翹起的下巴。

    似是能感覺到她的視線，葉成章垂下眼睛瞟了她一眼，彎起嘴角笑了笑，低低說了句什么。

    “嗯？”教室里有點吵，秦今秦沒聽清楚。

    “rain cats and dogs”，葉成章大了些聲音，吐字清晰。

    他坐下身來，說完了后半句：“我記住的第一個英語短語。”

    秦今秦順著他的目光望向窗外，也想起了那天的情景，不自覺放松了表情。

    “你笑了”，葉成章側(cè)肘支著臉，眼睛落在她唇邊。

    “……哦”，秦今秦記著他說要給反應(yīng)的話，沒什么情緒地應(yīng)了一聲。

    “秦今秦?！?/br>
    葉成章忽然叫。

    她還是第一次從他嘴里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聽到自己的名字，正要轉(zhuǎn)頭，似乎有“滋”的一聲，教室里瞬間暗了下來。

    目之所及，一片黑暗。

    只靜了幾秒，然后似乎全校都被點燃了。

    小崽子們的嗷嗷聲不斷響起，夾雜著驚喜的叫喊聲：“停電啦！”

    14班盡管也嘈雜了起來，但大概學霸們看多了書，總是要些面子的，好歹沒叫喚起來。

    宋飛不在，小個子的紀律委員大聲維持著紀律：“都先不要吵，我去找老班?！?/br>
    他的聲音很快被淹沒，不知道是不是已經(jīng)出門了。

    在一片雞飛狗跳聲中，秦今秦的手背觸到了什么，然后右手被整個裹了起來。

    溫暖，燥熱。

    是葉成章的手掌。

    “你知道么？”葉成章松松握著她的手，聲音像有一種魔力似的，總是能蓋過各種無關(guān)的干擾，穩(wěn)穩(wěn)地傳進耳里。

    不對……不是魔力，秦今秦的心跳漸漸快了起來：是因為他離得近。

    葉成章的唇就停在她的耳畔，溫熱的呼吸聲被放大。

    他說完這四個字就停住了。

    秦今秦嗓子發(fā)干，她不得不順著他的話問：“知道什么？”

    “你今天踩了我一腳”，葉成章說：“你知道我的鞋有多貴嗎？”

    秦今秦：……

    ☆、第 22 章 擲鐵餅

    葉成章，真的不是默默付出的類型。

    他往日只有一個逆鱗，誰碰誰死，就是運動鞋。

    現(xiàn)在有了兩個逆鱗，誰碰誰死，就是秦小花和運動鞋。

    可，當秦小花與運動鞋發(fā)生正面對撞，小花當然是不能死的，但心頭之愛運動鞋，也絕不能白白犧牲。

    他必須得讓秦小花知道，自己為了她，忍下了多么不能忍的事。

    黑暗之中，視覺被縛，剩下的感官格外敏銳。

    秦今秦身上的奶粉味兒悠悠蕩進鼻間，她的手指微涼，靜靜蜷在自己手中，呼吸聲輕輕微微。

    他甚至還能隔空感覺到她細細脖頸上血脈跳動的聲音。

    但，葉成章為了給愛鞋伸張正義，強迫自己忽略了這些。

    他喉結(jié)動了動，強行正色，繼續(xù)道：“沒人敢踩它。你以后也不能隨便踩?！?/br>
    那能不隨便地踩。

    秦今秦心里不由地接，但她沒說出來，哦了一聲。

    “也不能隨便說哦?！?/br>
    “哦?！?/br>
    葉成章的手加了力度，攥緊了她的指尖，低聲重復(fù)：“不能?！?/br>
    秦今秦：……

    她發(fā)自內(nèi)心地問：“是你說必須有反應(yīng)的，哦不算嗎？”

    葉成章說完了最重要的事，撤回身子，壓迫感一下子減了不少，秦今秦暗暗吁了口氣，她耳尖燙得厲害。

    葉成章左手拉著她沒放，右胳膊懶洋洋地擱在桌上，決定趁機趕一趕自己的調(diào)`教進程：“你不知道別的小姑娘都是怎么講話的么？”

    秦今秦搖頭，然后想到他大概是看不見的，又出聲說了個“不”字。

    葉成章似是輕笑了一聲，扯著她的手晃晃悠悠，他說：“我教你。”

    于是，在這個意外停電的雨夜里，在竄天蹦地的吵鬧學生中，葉成章小課堂，第一次開課了。

    他清了清嗓子：“首先，作為一個女生，必須要掌握的技能就是撒嬌賣萌?！?/br>
    不學好的秦今秦小同學立刻反對：“你這是固化標簽，我不認同女生必須是這種形象?！?/br>
    葉成章：“……技能么，技多不壓身，你還學不學了？”

    “不學”，秦今秦抽出自己的手：“我也沒要學?！?/br>
    葉成章忙拽了回來，在她抗議前進入正題：“像哦這種沒有感情`色彩的詞不能多說，臟話也不能說。什么傻逼啊、我去啊，這種，都不行?！?/br>
    “那說什么？”秦今秦竟真的被他引的有些好奇了。

    許是晃蕩地有些累，葉成章便把兩人交握的手隨意擱放在自己腿上，淡淡地含了些笑意：“比如啊，想說哦的時候，就說嗯，想說我去，就要換成哎呀?！?/br>
    他及時關(guān)注學生的反饋：“‘哎呀’你會說不？”

    秦今秦動都不敢動一下的，他牛仔褲的觸感有些糙，與他骨節(jié)分明的長指一起咯著自己的手，她胡亂嗯了一聲，當作回答。

    葉成章接著詳細解釋：“哎呀這個詞呢，就很萌，不管是什么樣的小姑娘，說出來都可愛。說的時候，語氣不能太甜，這樣太刻意，也不能太喪，就成了抱怨。發(fā)音的關(guān)鍵，就在于短促，輕快，尾音上揚。”

    他一口氣說完了這么多，忍不住摸了摸鼻尖，懷了十二分的期待：“你試試?！?/br>
    秦今秦才沒這么容易上當，她跳過了這句，問到了一個自己最常用的詞匯：“傻逼呢？”

    葉成章不氣餒，來日方長么。

    他回答她：“這個詞最難聽了，女生不能說。如果真的需要，有兩種選擇：一是‘壞蛋’，二是‘哼’?！?/br>
    他的聲音醇凈，即使說著這樣的詞，倒也不是太娘，可通過黑夜的介質(zhì)傳到耳邊，逗得秦今秦直想發(fā)笑。

    她憋著笑意，覺得自己開心極了。

    一定是因為停電，對。

    葉成章還在一本正經(jīng)：“這兩個詞的發(fā)音同上，最忌諱的就是太膩，特別是第一個，壞蛋，如果太膩，就會顯得很風塵?！?/br>
    “哼呢？”有道聲音問。

    葉成章張口就來，反正都是自己瞎編的：“哼的時候，一定要閉著嘴巴，用前鼻音哼，聲音也要短，這樣會比較嬌俏?！?/br>
    說完后才覺得不對勁兒，剛才好像不是小花問的吧。

    恰好這時，頭頂?shù)臒袅亮似饋?，光明重降人間。

    燈光照亮了他們座位附近圍著的幾個人：以宋飛為首，正笑得分外不懷好意。

    秦今秦臉唰地就紅了，她迅速拿回自己的手。

    宋飛裝作沒看到她的小動作，打趣葉成章：“看不出來，你對這東西這么有研究，還嬌俏？”

    “關(guān)你屁事”，葉成章白了他一眼，忽然空出的手心空蕩蕩的，他沒好氣：“你剛才不是還在辦公室？”

    “停電的時候我都走到門口了”，宋飛道：“好像是跳閘了?！?/br>
    幾個男生鬧哄哄地：“我們過來問你運動會要報什么項目。”

    也許就是應(yīng)了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這句話，葉成章雖然學習爛，但高一運動會時，他在比賽中的成績挺突出的。

    所以停電前，男生本就在商量著要怎樣拉他入伙，卻沒想到趁著黑暗，悄悄聽到了這么一段，頓時覺得這個人好像還挺好玩的，也不怎么見外了。

    葉成章憶起了自己的崢嶸歲月，豪氣頓生，翹起二郎腿睥睨天下：“你們先撿著報吧，剩下的我都可以。”

    “喲，霸氣”，男生們起哄起來。

    宋飛兀自散發(fā)著賤氣：“擲鐵餅？拳擊？相撲？”

    “滾滾滾?！?/br>
    笑鬧聲中，秦今秦臉頰的熱度逐漸褪去。

    上天沒有給葉成章“兩人共撐一把傘雨中漫步”的機會，晚自習下課，雨已經(jīng)停了。

    雨后的空氣涼而清新，地上還有淺淺的水窩，模糊倒映著路燈暖色的光芒。

    秦今秦沿著道邊慢悠悠地往宿舍晃，腦子里回想著晚上葉成章的胡說八道。

    哎呀，她小聲說。

    不對不對，自己糾正道，好像不夠輕快。

    短促，輕快，尾音上揚。

    她重復(fù)了一遍關(guān)鍵詞，又試了一次。

    然后她換了幾種方法，把他說的幾個詞都試了個遍，末了，一個人笑了起來：跟神經(jīng)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