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柴房中的兩個世界
兩人的腳步聲一輕一重,消失在前屋的拐角。女安才敢喘口氣。 她輕輕移動腦袋,讓樹枝刮下她臉上的偽裝,只露出眼睛的一小部分。從柴堆內(nèi)看出去,外面空無一人。 如意的情況并不多好。 好在只過了一會,腳步聲又響了起來。一個人,兩只腳。很快方才在如意面前發(fā)怒的那個壯漢抱著被子出現(xiàn)在了女安的視野之中,他好像忘記了剛才的警覺,直直地走向如意。他的身材這樣的高大,就像一堵墻壓了過來。 照顧病人顯然不是那個粗人所擅長的,他并不附身,只把被子往下一丟。他的被子實在是大,兜頭帶身子一下蒙住了如意整個人,馬上,被子下就傳來一陣痛苦又艱難的呼吸聲。 男人痛苦地捂住了臉,及其不愿地彎下身子,將被子粗魯?shù)乩聛硪粋€角,把小和尚的臉露了出來。 終于可以呼吸到新鮮的空氣了!不僅這個男人,就連半昏迷中的如意都松了一口氣,他的呼吸緩了下來,但是還是急促,他的臉蛋因為剛才的憋悶顯得更加潮紅,甚至有些黑霧漸漸蒙上了他的面龐。 這個男人這兩個月都只蓋這一床被子,又拒絕換洗,所以這被子中有著他本身濃烈的體味和汗味。 這氣味彌漫開來,就連木柴斷裂處滲出的木汁清香都沒辦法遮掩,一股一股地往女安的鼻子里面鉆。 女安眉毛跳動一下,硬生生忍住了。 男人蹲下來,將被子左拉右拉地調(diào)整,但是如意確仿佛讓他弄得越來越不舒服,小小的眉頭皺在一起,仿佛在昏迷中都在忍耐似的。 “哎呀!”男人受不了地爆發(fā)“你還要怎么樣?” 這個時候另一個略顯纖細的男人出現(xiàn)在他的身后。“中哥,這小和尚身子底下就是冰冷的磚塊,不管你上面捂得多嚴(yán),冷意都會從地縫里源源不斷地往他的骨頭縫里面鉆。這冷氣上行至腦袋,讓他頭昏腦漲,欲漲欲裂。” 他輕輕笑了一聲“中哥,這樣可是不行的?!?/br> 南豐的口氣與之前并沒有太大的改變,但是字里行間少了他慣有的冷嘲熱諷,多了些男人間親密的打趣。 中鋒瞥了看熱鬧的南豐一眼,回頭接著倒弄如意軟成面條的身軀。 他試圖把被子折成兩瓣,一半墊在如意的身下,一半蓋在他的身上。男人笨手笨腳,被子怎么都疊不好,不是上面的太小,就是底下得不夠,蓋得住身子露著屁股,蓋著屁股敞著胸膛。 他身后的南豐把這一切都看在眼睛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中鋒回頭“咋?” 南豐抬起背在身后的左胳膊,他的左手中拽著一床褥子?!爸懈纾阃鼛熳恿??!?/br> 兩個男人一齊動手給如意包了個嚴(yán)實,他們之間的間隙消融,兩個人和好如初了。 “中哥,我估摸著王爺那邊快好了,咱們?nèi)タ纯?。我給這個小和尚解開捆綁吧。他都這個樣子,放在這里出不了什么事?!敝袖h上下打量一下,點頭同意了。 二人來得快去的也快,很快柴房又恢復(fù)了一片寧靜。 女安的手拂在如意的臉上,擦去了他新冒出來的汗珠,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身上,握住了他松軟無力的手掌。那兩個護衛(wèi)的被子和褥子起了作用,如意的全身發(fā)起汗來,就連手心都有了股子潮意。 如意微微睜開眼睛,原來他還醒著。女安jiejie藏在這里的事情吊著他最后一絲精神氣。 “你的身體怎么這么弱啊”女安的語氣中有著埋怨。 如意的嘴唇微微扇動,女安趕緊附耳過去,他說:“走...快走。” 女安一口回絕“你都這個樣子,我是絕對不會走的,我得看著你。” 就在這時,房梁上傳出來一陣笑聲“這小和尚病的這么嚴(yán)重,你光在這里看著他有什么用?萬一再笨手笨腳被人發(fā)現(xiàn),這不更讓他心中不好受么?” 女安抬頭,這時出現(xiàn)的正是昨晚逃走的少瓊。她換下了整身碧綠的裙子,換上了貼身的獵服,箭袖皮褲,腰上圍的還是那根藤黃的鞭子。那只小鞋被她串在了髪繩,隨著編好的貼頭大辮垂在發(fā)梢。好在這鞋又輕又軟又小,看起來并不突兀。 “你不是都逃走了么?又出現(xiàn)做什么?你的鞋也拿到了,我們兩個不欠你的?!痹倩钜淮?,女安的膽子變得大了起來。這話出口之后,她自己都覺得心驚,不知道有什么變化發(fā)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怎么能夠說出以前從不敢出口的責(zé)問之語。 而更讓她驚奇的是,她竟然能夠感受到自己由心內(nèi)感受到的憤怒。 這太神奇了。 持久以來,她就像是一個活在人群中的局外人。她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一個并不低下的出身。她有著爹娘,甚至還有著弟弟。結(jié)果就是與這些家人相處的時候,她感覺到極致的孤單和排斥。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隱形的人影,永遠地貼在地上。她能夠看懂所有人情緒的翻動和升騰。人們的情緒對女安來說是多么的明顯,帶著顏色:快樂是高昂的透明波動,憤怒是火紅色的,著急是日頭墜落后最深處的紫色晚霞,興奮是亮黃色晃眼的黃帶... 可是,女安從來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緒。很難。 現(xiàn)在生氣氣來卻這樣的自然,自然到她自己都難以察覺。其實從一開始,她就不喜歡這個女人了不是么?她一直在警惕,一直在排斥。 難道這就是如意承諾我的新生么? 女安這么多的心思回轉(zhuǎn)就在一瞬之間。 而這一瞬之間足夠房梁上那個驕傲的女郎少瓊認為自己被這個不起眼的小丫頭深深冒犯了。 少瓊換了一個坐姿,她的雙腿搭靠在寬大的房梁上,兩只腳不斷在墻上蹬出來一個又一個的黑印,她的雙眼瞪大,臉上的肌rou扭開,故作惡意地譏笑道“我來做什么?我來告訴那兩個不長眼的護衛(wèi),他們的豬窩里進了小雜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