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還恩
女安在門前站了很久。 日光又盛轉(zhuǎn)衰,夜意升騰、深沉,放佛只用了一瞬。 父親與母親的爭執(zhí)她從頭到尾聽進了耳朵里。 “你們都別吵了?!?/br> 她似是有感,又仿佛消失了所有感官,就這樣在無常中蕩漾,蕩漾,她知道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 “娘,你別逼爹了。我去跟他們家說?!?/br> 王恩看著眼前已是大人的女兒,突然感覺時間度過的是這樣快,上一秒,她還是孩童佇立在自己膝前,用渴慕父愛的眼神看著自己。 驀然地,他想要招招手叫她過來,輕輕撫摸她柔軟又光亮的頭毛,將周圍的世界全部拋開,只有一個父親和一個女兒。 這樣突發(fā)的念頭驚擾到了他,他晃晃頭將它趕走。 這回注視女安的人不再是一個父親,他只是王恩。 “安兒。你也聽見我跟你母親的決定了。如今你弟弟生病,危在旦夕,咱們家里多么困難,實在不能夠再得罪溫家這個大商人了?!彼麎合滤械男慕埂⑴?,面上是罕見的柔和,“你若是能夠跟那個溫少爺說了這事,就相當(dāng)于救了咱們王家一命,對家里有大恩?!?/br> 女安聽著他的話,輕輕點著頭。 唐氏慢慢走到這對父女的身邊,“要是你開了口,那個溫少爺如此心儀于你,又怎么會舍得難為你呢。他一定想辦法幫你。如此一來,就將咱兩家都從這事中解放出來?!?/br> 平日嚴肅的父母今日都出奇的溫柔,慈祥。女安并不覺得快樂,反而愈發(fā)不安。 這兩個熟悉的面容放佛長成了張牙舞爪的野獸。陌生的、索求的野獸。 她完全不在乎奉獻自己。正相反,她太渴望為這個生她養(yǎng)她的家庭付出,不管是付出歲月、付出體力、甚至是生命。 但是,為什么越是獻上自己,家人卻越走越遠? 她慌著點頭,換來父親母親感動的淚水?!鞍矁河芯攘耍 碧剖媳е部奁?,仿佛劫后余生的難民。 雖然女安的生命并不長久,但是她用了畢生的時間去追求這個存在感,她想要被看見。但是,現(xiàn)在,父母都圍繞在她的身旁,她卻覺得自己離這個冰冷的家越來越遠。 她掙扎,她抗拒,雖然冰冷,這是她唯一的家。 然而事已至此,再無后路可退,她只能按照寫好的戲本接著向下演去。 劉嬸很快便打好了包,三天后,一輛驢車會把女安馱出這洼山坳,向著再南的南走。 用手摸著窗上熟悉的木雕人偶,女安一遍遍地問自己。“為什么?明明千方百計想要融入,結(jié)果反而把自己推離?” 女安不懂如何回答。 與溫家的緊鑼密鼓極不相稱的是準新郎溫島的無所事事。 已經(jīng)幾個月過去,溫銀來的信來了幾回,封封勸說溫島成婚之后加入商隊。 “這溫銀來怎么這樣殷勤,非要咱兒子去?”溫母疑到。 “都是老溫家的生意,估計是溫家這代除了溫島,沒個像樣的男孩兒了吧?!睖馗覆灰詾橐狻!白屗ヒ埠?,你看看他現(xiàn)在,像個什么樣子。自從婚事定了,整日游手好閑,也不去上課,就在鎮(zhèn)子上亂竄!” “哎,你一說還真是。倒是聽說明家那個最喜歡的逃課的明童小子,天天乖乖去上課?!?/br> “他這是怎么回事,這樣心浮可不好。這溫銀來這一說,我真想把兒子扔給他,讓他帶出去好好磨練磨練算了,殺殺他那股子心氣?!睖馗?,放下手中賬本,去找溫銀來的信。 溫母趁他轉(zhuǎn)身,偷偷從書柜中拿了那沓信,藏在了抽屜中。 “去哪兒了,我還記得放這里的”溫父終于找到書柜。 自然一無所獲。 “我覺得不是這回事。”溫母正色到。“雖然不去上課,但我看他天天愁眉苦臉的,不想你說的訂婚了得意忘形?!?/br> “有么?他不總是那副模樣?”溫父奇道。 溫母最恨他這副不關(guān)心兒子的樣子,不再搭理他,自己站起來走了。一出門就見溫島閃出院門的背影。 “這孩子,又是去哪里啊”她輕輕嘆道。 溫島正走向?qū)W堂,他已許久未去。 學(xué)堂老師就王恩王教席一個,準岳父怎么會為難準女婿,自然溫島不想來上課就不來,沒人去商會告狀。 今天他也不是去上課的。 “不在家當(dāng)你的準新郎,跑來找我做什么!”從教室中溜出來的明童撇嘴。 “你別在那里說風(fēng)涼話。我都很久沒見著女安了。”溫島一屁股坐在臺階上,垂頭喪氣。 “王教席這幾天都告了假,商會又找了個先生臨時帶著我們。是不是她家出什么事了?”明童見好友真是郁悶,不敢開玩笑。 “哪是這幾天,我兩個月沒見著她了!” “啊,怎么回事?” 溫島不言。 “明明婚事都定了,你們倆個反而不見面了,這怎么可能?” “她...她生氣了?!睖貚u支支吾吾。 “生氣什么?”明童訝異。 “氣我家上門求親。我...我沒問過她我可不可以...”溫島訥訥說。說完自己也不好意思,趕緊低下了頭。 明童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真是急死我了,別說是女安jiejie,就是換成我我也得氣死!” 溫島被他這樣一頓訓(xùn),又低頭不語了。 “那你告訴她沒有,咱們在茶館碰到馬進胡說的事?” “沒有” “那你跟她說了是伯父伯母做主的么?” “沒有” “你怎么什么都不說啊!”明童又急又氣。 “她...她一見我就哭了,我哪里有話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br> “你說啥了?” “我說我錯了” 這樣笨拙的溫島將明童氣個倒仰?!澳愀疫^來,你一定要找她說清楚!” 他蹭地站起來,伸手面向溫島。 溫島憋了這兩個月,百般后悔,一聽明童這樣,心中正有此意,一躍而起拉住他的手。 兩個人手拉手,正要從學(xué)堂大門下來,忽然聽見清脆女生“明小童,你給我下來!” 看過去,不是丁氏姐妹是誰!